夜雨砸在馬鞍上，濺起細碎的水花，狄仁傑伏在馬背上，耳邊滿是風聲與馬蹄聲的交織。李元芳的身影在前方霧中疾馳，彎刀已出鞘半寸，冷光在夜色裏閃了閃——他顯然也聽見了遠處隱約的呵斥聲，那聲音混在海浪裏，卻藏不住戾氣。
“前面就是鬼礁附近的淺灘！”李元芳勒住馬，聲音壓得極低，“我先去探路，你帶着差役在後面接應，注意腳下的暗礁！”他的心聲裏滿是警惕：“官船的人手裏有家夥，阿翠姑娘怕是被他們綁在船上了，得速戰速決！”
狄仁傑點頭，揮手讓身後四名可靠的差役分散開來，自己則循着李元芳的腳印，往淺灘摸去。海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每走一步都要先試探腳下，礁石上的青苔滑得很，稍不留意就會摔進海裏。他耳尖動了動，捕捉到一陣雜亂的心聲，從前方那艘黑影般的官船上傳來——
“那丫頭真麻煩，非要往船裏闖，直接扔海裏算了！”
“不行！首領說要留活口，她看見咱們搬貨了，得問清楚還有誰知道！”
“快點搬！潮要漲了，再耽誤就走不了了！”
搬貨？狄仁傑心裏一沉，加快腳步繞到官船側面。船身隱在霧裏，只能看見甲板上晃動的火把光，幾個穿着短打的漢子正扛着沉甸甸的木箱往船上搬，木箱縫隙裏漏出一點白色的顆粒，落在沙灘上——是私鹽！李唐時期私鹽禁令極嚴，走私私鹽可是殺頭的罪，難怪他們要對撞見的漁民下死手。
“放開我！你們這些壞人！我姐是不是被你們殺了？”林阿翠的喊聲突然傳來，帶着哭腔卻依舊倔強。狄仁傑循聲看去，只見她被兩個漢子按在船舷邊，手腕被繩子綁着，頭發溼淋淋地貼在臉上，卻還在掙扎着往海裏看，像是在找什麼。
狄仁傑的目光落在她腳邊——一塊破碎的船板，上面釘着枚銅釘，正是阿翠之前說的官船銅釘，而且船板上還刻着個小小的“林”字，應該是她姐姐的船！他剛要示意李元芳動手，就聽見官船首領的心聲，粗啞又狠戾：“別跟她廢話！搬完最後一箱就把她扔去喂魚，省得留下後患！”
“動手！”李元芳突然從霧裏沖出，彎刀直劈向最靠近阿翠的漢子。那漢子還沒反應過來，手裏的木箱就被劈成兩半，私鹽撒了一地。甲板上的人瞬間亂了，有人抄起長刀反撲，有人想繼續搬貨，場面一片混亂。
狄仁傑趁機繞到船尾，聽見一個漢子的心聲：“首領在船艙裏拿賬本！那賬本記着每次走私的數量，可不能被官府搜走！”他立刻朝着船艙方向跑去，剛到艙門口，就撞見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拿着賬本往外沖，正是官船首領。
“哪來的毛頭小子，也敢管老子的事！”首領揮刀砍來，刀鋒帶着風。狄仁傑雖不懂武藝，卻早從他的心聲裏預判了動作，側身躲開的同時，順手抓起身邊的木桶，狠狠砸在首領膝蓋上。首領痛呼一聲，單膝跪地，賬本掉在了地上。
“狄郎君小心！”李元芳的聲音傳來，他解決了甲板上的漢子，立刻沖過來護住狄仁傑。首領見狀，爬起來就要往海裏跳，卻被趕來的差役攔住，幾人合力將他按在地上。
“阿翠姑娘，你沒事吧？”狄仁傑解開林阿翠的繩子，見她手腕被勒得通紅，心裏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讓她先回去，她也不會被官船的人盯上。
林阿翠搖了搖頭，撿起腳邊刻着“林”字的船板，眼淚終於掉了下來：“這是我姐的船……他們肯定殺了我姐，把船拆了扔在這裏……”她的心聲裏滿是悲痛，卻又藏着一絲堅定：“我就知道是他們！現在終於抓到他們了，一定要讓他們償命！”
李元芳把官船首領押到狄仁傑面前，又從船艙裏搜出幾本賬本和一袋私鹽：“狄郎君，你看，這賬本上記着每次走私的時間和地點，還有收買的官員名字，周主簿的名字也在上面！”
狄仁傑接過賬本，翻開一看，上面的字跡潦草卻清晰，每次走私都選在每月十五退潮時，地點都是鬼礁附近——正是漁民失蹤的時間和海域！他還看見賬本最後一頁寫着“下月運軍械至萊州”，心裏更是一驚：不僅走私私鹽，還要走私軍械，這背後肯定有更大的勢力。
“把首領和賬本都帶回衙門，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接觸！”狄仁傑對差役吩咐道，又看向林阿翠，“阿翠姑娘，今晚辛苦你了，你先跟我們回衙門，明日再詳細說你知道的情況，好嗎？”
林阿翠點頭，攥緊了手裏的船板，跟着他們往回走。夜雨漸漸小了，霧也散了些，天邊露出一點魚肚白。李元芳走在最後，看着狄仁傑的背影，心聲裏滿是敬佩：“狄郎君不僅心思細，還敢在危險面前沖在前頭，難怪武後會看重他。咱們這對年輕搭檔，果然沒讓人失望。”
回到知府衙門時，天已經亮了。狄仁傑讓人先帶林阿翠去休息，又命差役把周文彬叫來。周文彬一進書房，看見被綁着的官船首領，臉色瞬間煞白，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狄知府饒命！我是被他們逼的！他們拿我妻兒的性命威脅我，我不敢不從啊！”
狄仁傑看着他，聽見他的心聲：“賬本上有我的名字，要是被查出來，我妻兒也活不了！求狄知府救救我們！”他心裏嘆了口氣，周文彬雖有錯，卻也是個可憐人，便放緩語氣：“你若如實交代，我可以保你妻兒安全。他們背後的勢力是誰？除了私鹽和軍械，還走私什麼？”
周文彬連忙點頭，顫抖着說：“他們背後是萊州的鹽商王虎，據說還跟北邊的突厥有聯系！除了私鹽和軍械，他們還把蓬萊的漁民賣到突厥當奴隸，那些失蹤的漁民，其實是被他們抓去了，不是溺亡！”
賣到突厥當奴隸？狄仁傑心裏一震，難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原來是被拐賣了！他立刻讓李元芳記錄下周文彬的供詞，又命人快馬加鞭把消息傳給武後——這事牽扯到外邦，已經不是蓬萊一地的案子了。
忙完這些，狄仁傑才想起林阿翠，便去客房看她。林阿翠正坐在窗邊，手裏還拿着那塊船板，見狄仁傑進來，連忙站起身：“狄知府，我姐……是不是真的被賣到突厥了？還有沒有救？”
狄仁傑走過去，輕聲說：“我們已經派人去查了，只要找到王虎的老巢，就能救出你姐和其他漁民。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們救回來。”他聽見阿翠的心聲：“我相信他，他跟之前的官不一樣，他是真的想幫我們。”
這時，門外傳來差役的聲音：“狄知府，有位謝姑娘從洛陽來，說您認識她，還帶了很多草藥和典籍。”
謝琅來了！狄仁傑心裏一喜，連忙出去迎接。只見謝琅穿着淺綠醫袍，背着一個大布包，頭發上還沾着旅途的風塵，看見狄仁傑，嘴角立刻露出笑容：“我收到你的信，知道蓬萊案子復雜，就趕緊過來了。這是我整理的關於私鹽鑑別和突厥習俗的典籍，應該能幫上忙。”
她的心聲裏滿是關切：“看你眼底的紅血絲，肯定好幾晚沒睡了，我帶了安神的草藥，你得好好休息，才能查案。”
狄仁傑接過布包，心裏暖烘烘的——蘇娘在洛陽牽掛他，謝琅特意從洛陽趕來幫忙，阿翠又熟悉蓬萊的海域，還有李元芳這個可靠的搭檔，就算案子再復雜，他也有信心查清楚。
“多謝你，謝姑娘。”狄仁傑笑着說，“正好，阿翠姑娘知道很多海域的情況，你們可以一起幫我分析線索。”
謝琅看向跟在狄仁傑身後的林阿翠，友好地笑了笑：“阿翠姑娘，以後咱們一起幫狄郎君查案，定能救出你姐和其他漁民。”
林阿翠也笑了，用力點頭。晨光透過窗櫺灑進衙門，落在三人身上，驅散了昨夜的寒意。狄仁傑看着身邊的兩人，又想起遠方的蘇娘和信任他的武後，心裏默默道：蓬萊的案子雖然剛揭開一角，但只要有他們在，自己一定能守住這片海疆，不辜負所有人的期望。
而此刻的萊州，鹽商王虎正看着手裏的密信，臉色陰沉——蓬萊知府狄仁傑壞了他的好事，他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海的另一邊醞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