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司寒剛夾起一塊排骨，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腿部殘端猛地竄上來。他手一抖，筷子"啪"地掉在便當盒上，將整齊擺放的飯菜打亂。
"嘶——"他猛地弓起身子，手指死死掐住大腿。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後背。更糟的是，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也隨之而來——抑鬱症的軀體化症狀來得又急又猛。
眼前開始發黑，耳邊嗡嗡作響。靳司寒掙扎着去夠抽屜裏的藥，卻把便當盒碰翻在地。宋未晞精心準備的飯菜灑了一地，小兔子飯團摔得四分五裂。
這個畫面莫名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靳司寒頹然地靠在輪椅上，胸口劇烈起伏。他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突然覺得那就像自己的人生——再怎麼努力維持體面，終究會變得一團糟。
"少爺？！"安迪聽到動靜沖進來，看到靳司寒煞白的臉色後立刻去拿藥，"我馬上叫醫生..."
"不用。"靳司寒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出去。"
安迪僵在原地："可是您——"
"我說了出去！"靳司寒猛地捶向輪椅扶手，聲音嘶啞得可怕。
當辦公室門再次關上，靳司寒終於放任自己蜷縮起來。疼痛和抑鬱像兩只無形的手，將他拖向深淵。而此刻他最想念的，卻是那個總能在這種時候給他一個擁抱的人。
可惜她不在。
靳司寒顫抖着手去摸桌上的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慌亂地滑動時，不小心被邊緣劃出一道細小的傷口。他顧不上滲出的血珠，急急撥通了宋未晞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宋未晞漫不經心的聲音，背景音裏還有商場嘈雜的音樂聲。
靳司寒深吸一口氣，聲音竭力保持平穩："你...在哪？"
"還在和蘇桃樂逛街呢。"宋未晞隨口答道，"怎麼了？"
"我..."靳司寒剛開口，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了。那些壓抑的情緒突然決堤，聲音瞬間破碎，"腿好疼...你能不能..."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靳司寒死死咬住嘴唇，後悔得想掛斷——他明明最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狼狽模樣。
"你哭了？"宋未晞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背景雜音小了很多，似乎走到了安靜的地方。
靳司寒把臉埋進掌心，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聽筒裏只剩下他壓抑的抽泣聲。
"等着。"宋未晞簡短地說，"我馬上過來。"
電話掛斷的忙音在空蕩的辦公室裏格外刺耳。靳司寒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既羞愧又慶幸。他知道宋未晞只是可憐他，就像可憐一只流浪貓狗那樣。但此刻，即便是這樣施舍般的關懷，他也甘之如飴。
——
不到二十分鍾，辦公室的門就被匆匆推開。宋未晞拎着購物袋站在門口，發絲有些凌亂，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她一眼就看到蜷縮在輪椅上的靳司寒——襯衫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臉上淚痕未幹，地上還散落着打翻的便當。
"怎麼弄成這樣？"宋未晞快步走進來，放下購物袋蹲在他面前。
靳司寒別過臉不敢看她，手指無意識地揪着褲管。
宋未晞嘆了口氣，伸手擦掉他臉上的淚痕。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靳司寒渾身一顫，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疼..."他小聲囁嚅着，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
宋未晞沒說話，只是輕輕將他摟進懷裏。靳司寒的臉埋在她肩頭，聞到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是剛試用的新品吧，他想。這個念頭莫名讓他更委屈了，手指悄悄攥緊了她的衣角。
"藥吃了嗎？"宋未晞問。
靳司寒搖搖頭，發絲蹭過她的脖頸。他感覺到宋未晞的手在他後背輕輕拍撫。
"先吃藥。"她鬆開懷抱，去抽屜裏找藥瓶。靳司寒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
宋未晞倒水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靳司寒紅着眼眶、一瞬不瞬盯着她的模樣。那眼神讓她心頭一軟，語氣也不自覺放柔："把藥吃了，然後我幫你按按腿。"
靳司寒乖乖吞下藥片，目光卻一直黏在她身上。當宋未晞的手按上他抽痛的殘肢時，他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逛街開心嗎？"
宋未晞手上動作一頓，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就爲這個哭？"
靳司寒立刻搖頭，耳尖卻紅了。
靳司寒想，他大概永遠都說不出口——其實他最害怕的，不是疼痛，而是她不在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
靳司寒的腿部殘端依然傳來陣陣刺痛，他緊皺着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輪椅扶手，指節都泛起了青白。
宋未晞注意到他隱忍的表情，手上的按摩動作更加輕柔："還是很疼？"
靳司寒抿着嘴唇點了點頭，額頭上滲出汗珠。他不想顯得太脆弱，但疼痛確實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
"我去拿熱敷毛巾。"宋未晞起身走向辦公室的洗手間
靳司寒的目光追隨着她的背影，在她離開視線的瞬間，疼痛似乎變得更加難以忍受。他咬着牙，胸口因爲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
當宋未晞拿着熱氣騰騰的毛巾回來時，看到靳司寒整個人都蜷縮在輪椅裏，臉色蒼白得嚇人。她立刻蹲下身，小心地將熱毛巾敷在他的殘肢上。
"放鬆，"她輕聲說，另一只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慢慢呼吸。"
溫熱的感覺逐漸滲透，靳司寒緊繃的肌肉終於稍稍放鬆。他垂着頭，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道什麼歉，"宋未晞換了一塊熱毛巾，"疼又不是你的錯。"
她專注地調整着熱敷的位置，沒注意到靳司寒正凝視着她的側臉。這一刻，盡管疼痛仍在，靳司寒卻覺得內心無比平靜。
"好點了嗎？"宋未晞抬頭問道。
靳司寒輕輕"嗯"了一聲。其實疼痛並未完全消退，但有她在身邊，似乎一切都變得可以忍受了。他悄悄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在她看過來時又迅速移開。
宋未晞正低頭調整熱毛巾的位置，突然感覺到靳司寒微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又迅速縮回。她抬頭，對上靳司寒躲閃的目光——那雙總是深沉的眼睛此刻溼漉漉的，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她頓了頓，突然伸手握住了他懸在半空的手。
靳司寒整個人僵住了。宋未晞的手比他想象中還要柔軟溫暖，指腹有一層薄繭，大概是常年做飯留下的。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
"還疼嗎？"宋未晞問，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靳司寒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自暴自棄般地小聲坦白："...疼。"這個字說出口的瞬間，他感覺宋未晞握得更緊了些。
宋未晞看着兩人相貼的掌心，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牽他。而靳司寒的反應，就像從未被溫柔對待過的流浪貓，連被摸摸頭都受寵若驚。
"再敷一會兒。"她輕聲說，卻沒有鬆開手。
靳司寒悄悄調整了下姿勢，讓兩人的手貼得更緊密些。疼痛仍在叫囂，但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那抹溫暖上。他低頭看着宋未晞的發旋，突然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辦公室外，安迪透過半開的門縫看到這一幕，識相地沒有進來。他輕輕帶上門，把這片靜謐的空間留給兩人。畢竟，有些治愈不需要言語，只需要一個堅定的握手，和一份不言而喻的陪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