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司寒的眼眶泛紅，一滴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宋未晞見狀，自然而然地抬手，用拇指輕輕拭去他臉頰上的溼痕。
"怎麼又哭了？"她的聲音很輕。
靳司寒下意識想躲，卻被她另一只手固定住了下巴。宋未晞的指腹擦過他的眼尾，帶走又一滴滾落的淚。這個距離太近，近到他能數清她睫毛的根數，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疼就疼，哭又不丟人。"宋未晞說着，從口袋裏掏出紙巾，仔細按了按他溼潤的眼角。
靳司寒閉上眼，感受着她輕柔的觸碰。
"好了。"宋未晞收起手紙，順手理了理他凌亂的額發，"再哭眼睛要腫了。"
宋未晞蹲下身收拾打翻的便當盒時，突然注意到靳司寒垂在輪椅旁的手——一道細小的傷口正在滲血，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手怎麼弄的？"她皺眉抓住他的手腕。
靳司寒下意識想縮回手："...沒事。"
宋未晞沒理會他的逞強，從包裏翻出隨身帶的創可貼。靳司寒的手比她想象中還要涼，指節修長卻布滿了細小的疤痕——有些是車禍留下的，有些大概是這些年抑鬱發作時自殘的痕跡。
"劃到手機邊緣了？"她一眼就看出了傷口來源，動作利落地貼上創可貼。
靳司寒怔怔地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喉結滾動了下："...嗯。"
宋未晞收拾完地上的狼藉，突然發現辦公桌邊緣也有幾點血跡。她回頭看了眼靳司寒死死攥着扶手的手，創可貼邊緣又滲出了一絲紅。
"鬆手。"她命令道。
靳司寒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無意識地掐破了掌心。他倉皇地鬆開手，露出血肉模糊的掐痕。宋未晞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言不發地拿出消毒棉片。
"疼就說。"她擦拭傷口的力道卻很輕。
當宋未晞包扎完畢要鬆手時，他鬼使神差地反手握住了她。
"...謝謝。"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宋未晞沒有抽回手，只是用另一只手彈了下他的額頭："再自殘試試看。"
靳司寒想，如果受傷能換來這樣的關懷，他大概會變成一個貪得無厭的人。但更貪心的念頭是——希望有一天，她對他的好，不是因爲憐憫，而是因爲...愛。
宋未晞利落地收拾好一切，從休息室的衣櫃裏取出備用的襯衫。她幫靳司寒解開皺巴巴的衣扣時，指尖不經意劃過他凸出的鎖骨，觸到一片冰涼的肌膚。
"抬手。"她輕聲指示。
靳司寒乖順地配合着，任由她爲自己換上幹淨衣物。新襯衫帶着陽光的味道，是宋未晞上周特意拿出去曬過的。她低頭爲他系扣子時，發絲垂落，掃過他的下巴，癢癢的。
安迪適時地送來新買的餐點，宋未晞接過後直接擺在茶幾上："吃點東西再吃藥。"
辦公室裏煥然一新，打翻的便當、散落的文件都回到了原位。陽光重新照進來時，靳司寒恍惚覺得剛才的崩潰像是一場夢。只有掌心創可貼的刺痛提醒着他，那些脆弱確實存在過——而她全都看見了，卻沒有嫌棄。
"晚上想吃什麼？"宋未晞遞給他一杯溫水。
靳司寒捧着水杯，指尖悄悄摩挲着她剛才碰過的地方："...你做的都行。"
宋未晞挑眉："糖醋排骨？"
"嗯。"
"清蒸鱸魚？"
"嗯。"
"炒青菜？"
"...嗯。"
宋未晞突然笑了："就會說'嗯'？"
陽光在她眼中碎成金色的光點，靳司寒看得呆了呆，喉結滾動："...你決定就好。"
宋未晞剛站起身，靳司寒的手指就無意識地攥緊了輪椅扶手，眼神瞬間黯淡下來——他以爲她要走了。
"先不走，"宋未晞瞥了他一眼，隨手把購物袋扔到沙發上，"反正逛的差不多了。"她掰着手指數道，"盯着你吃飯、吃藥，陪你睡一會兒，等你起來工作..."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然後一起回家。"
靳司寒愣住了，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他點了點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又急忙抿住。
宋未晞看着他這副模樣，突然笑了。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傻不傻。"
靳司寒低着頭，感受着頭頂溫柔的觸感，胸口涌上一股酸澀的暖意。原來被放在心上，是這樣的感覺。
宋未晞利落地打開新買的餐盒，熱氣裹着香氣撲面而來。她轉身看向輪椅上的靳司寒，二話不說直接俯身將他打橫抱起。
"！"靳司寒驚呼一聲，下意識環住她的脖子，耳尖瞬間紅透，"我...我可以自己..."
"閉嘴，吃飯。"宋未晞幹脆利落地打斷他，幾步走到沙發前輕輕放下。
沙發比輪椅柔軟許多，靳司寒陷在靠墊裏，看着宋未晞把餐盒一樣樣擺在茶幾上——蝦仁蒸蛋、清炒時蔬、山藥排骨湯，都是養胃的菜色。
"手。"宋未晞遞過筷子，自己則坐在茶幾邊緣盯着他。
靳司寒乖乖接過，夾起一塊山藥。宋未晞的目光如有實質，讓他連咀嚼都不自覺放輕了聲音。
"喝湯。"她突然開口。
靳司寒立刻去端湯碗，卻因爲動作太急差點打翻。宋未晞眼疾手快地扶住，幹脆直接拿起勺子："張嘴。"
一勺溫熱的湯遞到唇邊，靳司寒睫毛顫了顫，順從地喝下。湯裏加了枸杞，甜絲絲的，一直暖到胃裏。
"下次，"宋未晞又舀了一勺，"再不好好吃飯..."
話沒說完，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抱着文件的秘書僵在門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裏生人勿近的靳總正被夫人喂湯喝的場景。
"出去。"宋未晞頭也不回地命令。
門"砰"地關上，靳司寒的耳根已經紅得滴血。但宋未晞的表情絲毫未變，又一勺湯遞過來："繼續。"
吃完飯後，宋未晞讓靳司寒靠在沙發背上，自己則半跪在地毯上，雙手搭在他的殘肢上，力道適中地按摩起來。她的指尖溫熱，精準地找到那些容易痙攣的肌肉群，緩慢揉捏着。
"疼就出聲。"她頭也不抬地說。
靳司寒搖搖頭，目光貪戀地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疼痛在她的手下漸漸化作酥麻的暖意，讓他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按摩結束後，宋未晞倒了杯溫水，把藥片遞到他唇邊："吃藥。"
靳司寒順從地含住藥片，舌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指尖，兩人同時一怔。宋未晞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他卻紅着耳根別開了臉。
"睡會兒吧。"宋未晞說着，直接將他打橫抱起。靳司寒條件反射地環住她的脖子，整個人僵硬得像塊木板。
休息室的小床早已鋪好，宋未晞輕輕放下他，拉過薄被蓋到他胸口。正當靳司寒以爲她要離開時，宋未晞卻踢掉鞋子，直接躺在了他身側。
"閉眼。"她單手枕在腦後，另一只手輕輕覆上他的眼睛。
靳司寒的睫毛在她掌心顫動，他小心翼翼地往她那邊靠了靠，直到聞到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梔子香。
"睡吧。"宋未晞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在這兒..."
靳司寒聽着耳邊均勻的呼吸聲，悄悄將臉埋進她的發絲裏。這一刻，他不再是靳家那個殘廢的大少爺，只是一個被妥善愛着的普通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