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奔波,動用靈力救人,都透支了司遙本就虛弱的身體。
如今,剛一鬆懈下來,這要命的疼痛便加倍奉還。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她將心神沉入百草靈戒,空間裏那幾株可憐的馬齒莧和沙棘,靈力早已被她榨幹,變得蔫頭耷腦。
這點微弱的藥力,對於洶涌的血脈反噬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就在她疼得快要昏死過去的瞬間,院門被人拍得“砰砰”作響。
力道之大,震得門板都在顫抖。
“哎呦我說!屋裏有人嗎?沈團長家的媳婦兒在不在啊?”
一個尖利的大嗓門,蠻橫地穿透了薄薄的牆壁。
司遙身體一僵。
來者不善。
她強撐着一口氣,用袖子胡亂抹去額頭的冷汗,扶着牆壁,慢慢站了起來。
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腳步虛浮,但她的背脊,卻挺得筆直。
門沒有栓。
下一秒,“吱呀”一聲,院門被從外面推開。
一個身材微胖,燙着一頭劣質卷發,穿着件豔俗碎花衣裳的中年女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正是家屬院裏的“情報中心”,李紅梅。
她身後還跟着三四個看熱鬧的軍嫂,探頭探腦,把不大的院子襯得更加擁擠。
李紅梅一雙吊梢眼,像雷達一樣,飛快地將屋裏屋外掃了一遍。
當她的視線落在司遙身上時,先是閃過一絲驚豔,隨即轉化成更濃的嫉妒和輕蔑。
“哎呦,這就是沈團長的媳婦兒啊?長得可真是……水靈。”
她故意拉長了語調,話裏的酸味兒幾乎要溢出來。
“妹子,我們是大院裏的鄰居,聽說你來了,特地過來瞧瞧,歡迎歡迎啊!”
嘴上說着歡迎,人卻已經自來熟地擠進了堂屋,毫不客氣地用手摸了摸桌子。
“嘖,這屋子可真夠空的,連口熱水都沒有。妹子你是從哪兒來的啊?看着這細皮嫩肉的,不像我們這鄉下地方能養出來的。”
另一個軍嫂也跟着幫腔:“是啊,瞧這小身板,風一吹就倒了。我們這兒風沙大,活計也重,可不比城裏享福。”
她們一唱一和,句句都在試探司遙的底細,又處處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仿佛她們這些常年在此的軍嫂,天生就比司遙這個“外來戶”高一等。
司遙只是安靜地站着,沒有說話。
她現在連開口的力氣都省着,全部用來對抗腹中的絞痛。
她這副蒼白虛弱的樣子,在李紅梅看來,就是膽小怕事,好欺負。
李紅梅的膽子更大了。
她一眼就瞟見了東邊臥室裏,那個放在床角的藍色包裹。
那是司遙唯一的行李。
“哎呦,妹子你這大老遠過來,就帶了這麼點東西啊?裏面裝的啥呀?缺不缺啥跟嫂子說,嫂子幫你張羅!”
說着,她人已經走到了臥室門口,伸出那只粗糙的手,竟想直接上手去翻司遙的包裹!
那裏面,裝着姥姥留下的幾件舊物,還有她換來的一些零碎草藥!
司遙的底線被瞬間觸碰。
“嫂子。”
她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冰碴子似的冷意。
她後退一步,不着痕跡地避開了李紅梅即將伸過來的手。
“我的東西,不喜歡別人碰。”
李紅梅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有點掛不住。
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丫頭片子,居然還敢當面撅她。
“嘿,我這暴脾氣!我這不是關心你嗎?小丫頭片子,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李紅梅叉起腰,嗓門又拔高了八度,“我們這大院裏,講究的就是個團結互助!你剛來,嫂子們照顧你是應該的!別把城裏那套小姐脾氣帶到這兒來!”
屋裏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司遙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其中的寒意。
她不想惹事。
但她也絕不怕事。
前世的慘死讓她明白一個道理,一味的退讓,只會換來變本加厲的欺凌。
既然躲不掉,那就立威。
她心念微動。
【百草靈戒】中,一株在來路上順手締約的“蕁麻”,其靈體傳來一陣興奮的波動。
這種植物最不起眼,卻渾身長滿了蜇人的毒毛。
“給我一點,最癢的‘禮物’。”司遙在心中下令。
一小撮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無色無味的細小花粉,悄然出現在她的指尖。
她抬起頭,朝李紅梅走近一步,動作看似無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寬大的衣袖。
“嫂子說的是,是我不懂事。我剛到,身子有些不舒服,就不留幾位嫂子了。”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語氣也軟了下來,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
就在她與李紅梅擦身而過,做出“送客”姿態的瞬間,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彈。
那一小撮來自“蕁麻之靈”的禮物,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李紅梅那出汗的後脖頸上。
做完這一切,她腹中的絞痛又是一陣翻涌,逼得她只能扶住門框,才能勉強站穩。
李紅梅見她服軟,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果然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軟柿子。
“行了行了,知道你身子嬌貴。”她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們走!真是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她領着一群軍嫂,浩浩蕩蕩地來,又浩浩蕩蕩地走了。
院子裏,終於恢復了寧靜。
司遙背靠着冰涼的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被冷汗浸透。
疼。
還是疼。
但心裏那股憋悶的火,卻消散了些許。
李紅梅,這只是個開始。
……
當天晚上,家屬院炸了鍋。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戈壁灘寧靜的夜空。
“癢!癢死我了!哎喲我的娘呀!”
李紅梅像瘋了一樣從屋裏沖出來,在院子裏滿地打滾。
她雙手在身上瘋狂地抓撓着,脖子、後背、胳膊、大腿……凡是手能夠到的地方,很快就出現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可那股子鑽心刺骨的奇癢,卻像是從骨頭縫裏冒出來的一樣,怎麼撓都無濟於事,反而越撓越癢,越癢越想撓。
“當家的!快!快送我去衛生所!我要死了!”她哭喊着,嗓子都劈了。
她男人被這陣仗嚇傻了,趕緊拉着她就往部隊衛生所跑。
整個家屬院的燈都亮了。
女人們披着衣服跑出來,孩子們被嚇得哇哇大哭,男人們也紛紛出來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嫂子這是咋了?看着跟中邪了一樣!”
“不知道啊,下午還好好的,還領着我們去看沈團長家的新媳婦兒呢。”
“天哪,她身上都撓出血了,太嚇人了!”
議論聲中,李紅梅已經被她男人半拖半拽地弄到了衛生所。
值班的醫生正好是盛懷安。
他白天剛從市裏開會回來,聽說了沈墨舟的家屬到了,還想着什麼時候能見見火車上那個神秘的“赤腳醫生”,沒想到先等來了李紅梅這個“急診”。
“別動!我看看!”盛懷安推了推眼鏡,打開手電筒,仔細檢查着李紅梅身上的皮膚。
除了她自己抓出來的血痕,根本沒有任何紅疹、風團,或者被蚊蟲叮咬的痕跡。
皮膚光滑得……不像個病人的樣子。
“你下午吃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了?還是接觸什麼花花草草了?”盛懷安嚴肅地問。
“沒有啊!我什麼都沒碰!”李紅梅癢得眼淚鼻涕一起流,“我就……我就下午去沈團長家串了個門……”
“沈團長家?”盛懷安一愣。
“對!就那個新來的!長得跟個妖精似的那個!”李紅梅邊撓邊罵。
“醫生你快給我打一針!什麼都行!癢死我了!”
盛懷安給她檢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任何過敏源。
這不科學!
他行醫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症狀。
他只能先當成普通的急性皮膚病處理,給她開了點止癢的藥膏,又打了一針。
可藥膏抹上去,清清涼涼的,根本不頂用。
針打下去,人是有點犯困,可那股癢意卻依然頑固地折磨着她。
鬧劇一直持續到大半夜。
李紅梅鬼哭狼嚎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家屬院。
第二天一早,所有軍嫂聚在一起,議論的都是這件奇事。
幾個昨天跟着李紅梅一起去過司遙家的軍嫂,回想起昨天下午的情景,又想起李紅梅回來後還罵罵咧咧說那新媳婦不知好歹……
她們忽然覺得後脖頸子一陣發涼。
而此刻,事件的始作俑者,司遙。
她正坐在空蕩蕩的堂屋裏,小口小口地喝着高遠剛打來的,還冒着熱氣的小米粥。
院牆外,那些壓低了的議論聲,一字不漏地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她喝粥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