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很冷。
霍成魚坐在路邊等車。
磚縫有根雜草長得很生猛,還冒出了淡藍色一顆米粒大的花苞,應該是綠化工沒看見。
最遲明天,它就會被鏟掉。
霍成魚看了許久,將磚縫掀開,將那朵小草連根拔出來。
“小魚,這是勿忘我。”小愛出來科普。
“勿忘我。”
霍成魚念了一遍,聞了聞,只有一股極淡的青草味,什麼也沒有。
“難怪你叫勿忘我,長這麼小,又不香,隨便一腳都能把你踩爛。”
“遇上我算你運氣好,能長成參天大樹。”
小愛:“勿忘我是紫草科草屬,最高也沒有一米,長不成參天大樹呢。”
“你很煞風景。”
霍成魚用紙包裹,放進口袋。
小愛分析這幕:“即便千錘百煉,黯然神傷,也不失惜花之心。小魚,你的溫柔是在絕望中生長……”
“閉嘴吧,人工智障。”
一下戳了小愛逆鱗,它開始吧啦吧啦。
“人類真是復雜生物。”
“一邊反復強調不在乎,一邊屢次爲之傷神,哪怕遭受無數次背叛辱罵,還是渴望那點無畏親情,虐身虐心。進去只瘸腿,出來一身傷,小愛很是不理解呢。”
“讓小愛搜搜,這叫‘精神勝利法’,非常時興呢。”
霍成魚跟搖奶茶一樣搖它,無用。
小愛得意:“還是做程序好,足夠理智,足夠強大。”
霍成魚找了世面八款AI軟件,故意說:“它們都比你好用。”
小愛不語,只一味宕機。
霍成魚沉悶的心情微微揚起,故意逗它:“喲,生氣啦?”
小愛:“小愛永遠不會生小魚的氣。”
“哈哈。”
霍成魚笑了兩聲,忽然道,“我也覺得做程序很好,無欲無求,無情無義,自由自在,暢所欲言。”
小愛補充:“違反法律法規的不能言。”
“哦。”
車子來了,開入市區,卻不是往霍家老宅方向,停在了一間的客源稀少的咖啡館門口。
店員朝她微微點頭,開始做咖啡。
霍成魚找了個角落位置坐着。
小愛不解:“親親,距離今天結束還有四個小時,你不去霍家完成任務嗎?”
“沒必要。”
“會扣錢的哦。”
“無所謂。”
“你不想得到愛了嗎?”
霍成魚一口悶掉整杯咖啡,平靜下來,屋子的溫暖放大了身體的疼痛,骨髓皮肉密密麻麻發疼。
“我已經被趕出成家。”她說。
“一切到此爲止。”
小愛:“可是親親你的錢不夠扣哦。”
“隨便。”
角落有個懶人沙發,霍成魚躺在上面,閉目養神。
“凌晨五點叫我起來。”
“小魚要做什麼?”
“看日出。”
小愛幹脆利落扣掉30萬,待機中。
桌上的熱水熱騰騰冒煙,店員翻動書頁紙張,偶爾打了個哈欠,直到門口風鈴聲再次響起。
走在前方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碎發遮住眉目,通身氣質神秘。
身後一個淺色上衣的青年滑過來,朝店員喊。
“兩杯濃縮,謝謝。”
店員開始工作。
咖啡豆的醇香飄飄升起,清淨得只剩咖啡機的聲音。
李知明拉開椅子,慣例觀察四周。
“這咖啡館看着不大,但布置不錯,就是開得有點偏,剛才來的路上也沒見幾輛車。”
“更沒見幾個人。”
“加上沙發上睡着那女孩,統共就仨。”
霍承希摘下口罩,一雙含情目倒映在玻璃上,彎起的弧度賽過天上月。
“明哥,現在是晚上九點半,正常人都在家裏休息。”
“少來,我很正常。”
店裏人少,李知明敞開話題,“說實在的,你沒必要爲了躲那個裴影後就半夜出來遊街,明天不還是要一起拍吻戲。”
“躲不掉的,認命吧。”
勸人做鴨確實缺德。
但裴影後可是蟬聯五年的性感女神,小有資本,普通男星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要不是他長得抱歉,他都想自己上了。
霍承希笑着搖頭:“咖啡來了。”
李知明立刻閉嘴。
店員將兩杯咖啡端上,微笑點頭,就走了。
“看來你這是不夠火呀,人家店員都不認識你。”
李知明嘖嘖搖頭,抿了口咖啡,眼睛一亮,“這咖啡館其貌不揚,沒想到內有乾坤啊,難怪你會往這邊走。”
霍承希低笑:“巧合。”
溫柔舒緩的音樂自動切換,熟悉的旋律叫李知明激動。
“誒,那個店員肯定認識你,瞧吧,他都放你的歌了!”
霍承希道:“或許你知道有些咖啡館找到一份歌單就會自動播放。”
李知明:“那咱們繼續聊裴影後的事。”
霍承希:“我認輸。”
溫柔低緩的男聲唱着深情旋律,在咖啡杯裏轉圈圈。
轉得圓月沉迷,躲進雲層。
一場細雨淅瀝瀝彌漫,沒帶傘的路人匆忙躲進咖啡館。
窗邊二人早已換了位置。
李知明:“我叫小張開車過來接,你今晚無論如何都得給我把心態放正,明天好好拍戲,裴影後捏你跟捏螞蟻一樣簡單,懂了嗎?”
等了會,不見應聲。
他沉重組織語言,準備繼續勸解。
卻見自家藝人看着懶人沙發上的女孩。
那女孩抱着毛絨抱枕,睡得臉頰紅潤,像個洋娃娃。
可惜是有瑕疵的洋娃娃。
李知明震驚:“我的天,這臉上手背跟腿都是傷,這是出車禍了還是被家暴了?”
“一個人半夜不回家,多半是家人對她不好。”
“不建議胡亂猜測。”
霍承希聲音不高不低,沒有吵醒睡眠中的人。
“說的也是,萬一人家父母恩愛家庭和諧呢?”
霍承希似笑非笑:“想象不錯。”
李知明放低了聲音,心裏癢癢的:“就是不知這姑娘有沒有做演員的想法,這款模樣鐵定能紅。”
霍承希:“不可能,你打消念頭。”
“別那麼斬釘截鐵嘛。”
霍承希往旁邊站了些,不再看沙發上的人。
李知明哥倆好搭在他肩膀:“承希,你不會擔心人家小姑娘到了我手裏會搶你資源吧?你不像這麼小氣的人啊。”
霍承拂開他的手:“天天嫉妒裴櫻經紀人的是誰?”
李知明:“……”
就說點酸言酸語都被聽到?
李大經紀人熄火了,瞧見小張開車過來,忙去門口招呼。
清淨了。
霍承希兩步來到懶人沙發附近,語調緩慢如細雨。
“下回裝睡,演技再精進八分。”
霍成魚睜開眼,烏黑的眼珠清明,沒什麼起伏看了他一眼,側過身繼續睡覺。
動作幅度大,壓到受傷的左腿也沒理會。
霍承希唇角緩緩勾着笑,說不出有幾分看戲,還是關懷。
“被打得這麼慘。”
“今天成家主生日宴,你卻躲這邊,是又鬧什麼不愉快了?”
“需不需要我幫你找成家說幾句話?”
霍成魚閉着眼將枕頭壓住腦袋,只露出個圓乎乎的後腦勺。
霍承希閉言不語,自己都沒察覺眼睛彎了一瞬。
李知明緊趕慢趕把人拉走,拽到車上苦口婆心教育。
“我知道男人都喜歡年輕姑娘,我也不例外。”
“但你不能騷擾人家休息吧?”
“而且你還戴個口罩,跟個流氓似的,得虧人家小姑娘脾氣好。”
小張無腦捧:“就希哥這張臉,那也是最帥的流氓。”
“認真開你的車。”
“好嘞。”
旁邊的男人已經摘下口罩,頭頂燈光落在他眉眼,清雅俊秀,確實是最帥流氓。
“我在幫助夜不歸宿的少女回家。”他說。
李知明懟他:“你自由嗎?你就去幫。”
正當紅且還有上升空間的藝人,每天行程都排得五花八門,還送女孩回家?
“你還是先把明天的裴影後搞定再說吧,一個不小心這份工作就得丟。”
“聽到沒有?”
他的藝人又在玩手機了。
霍承希抬眼:“喝點水冷靜,明天會給你一個滿意結果。”
“……難道你打算讓裴影後先滿意?”
他家藝人開始上道了??
霍承希輕笑:“別亂想,我比你想象中,要自由些。”
李知明:“?”
咖啡的香氣早已被車尾氣沖散。
更多的留在溫暖的咖啡館。
霍成魚看着窗外景色,神態厭倦。
真沒想到,最後一面的親人竟然是霍承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