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莽的接連敗退,並未讓林霄感到絲毫輕鬆,心頭反而如同被層層烏雲籠罩,更爲猛烈的風暴正在醞釀。
黑色玉簡那蝕骨的陰寒,與身份木牌持續的溫熱,如同冰與火在他靈台深處交織、碰撞,產生一種奇異的共鳴與牽引,無聲地催促着他必須盡快采取行動。
被動等待那虛無縹緲的三月之期,無異於坐以待斃,可現在,時間不等人。
林霄深知,必須掌握主動權。他決定再探後山,目標直指那片神秘的禁地邊緣,尋找灰衣老者的蹤跡。
或許,唯有那位神秘莫測的前輩,才能解開纏繞在玉簡與木牌之上的謎團。
濃重的夜色,再次成爲他們最好的掩護。
爲求穩妥,林霄此番只帶了最爲沉穩可靠的王大石和趙鐵柱同行,而讓身形靈巧的孫小猴和心思縝密的蘇小憐在外圍隱蔽處接應,隨時預警。
得益於上次的經驗,三人輕車熟路,如同在自家後院般,巧妙地避開了已知的幾處危險區域和可能的巡邏路線。
身影在林木陰影間快速穿梭,直指那片熟悉的、隱藏着坐忘窟的山崖。
今夜月華如水,清冷地傾瀉在萬籟俱寂的山林間,在地上投下無數斑駁陸離、隨風搖曳的光影。
越是靠近坐忘窟,林霄懷中的身份木牌便震動得越發劇烈,那溫熱的觸感逐漸變得滾燙,緊貼着他的胸口,仿佛一顆不安跳動的心髒。
而更讓他心驚的是,貼身內袋裏那枚被厚布包裹的黑色玉簡,似乎也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
原本沉寂的陰寒氣息,不再僅僅是被動散發,反而如同蘇醒的毒蛇,開始主動地、躁動不安地“活躍”起來,與木牌的灼熱形成鮮明的對抗。
撥開那叢僞裝得天衣無縫的藤蔓,坐忘窟內依舊是一片死寂,與他上次離開時別無二致。
厚厚的積塵,模糊不清的牆壁刻痕,空氣凝滯,仿佛時間在這裏都已停滯。
灰衣老者並未如期待中那般悠然現身,石室內空無一人。
林霄心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失望,但很快便被更堅定的意志取代。
他示意王大石與趙鐵柱在外小心警戒,自己則深吸一口涼氣,側身鑽入了窟中。
盤膝坐在石室中央冰冷的石面上,林霄強迫自己紛亂的心緒平復下來。
他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先取出了那枚灼熱震動的身份木牌。
木牌古樸無華,除了異常的溫熱與震動,依舊看不出任何神異之處。
他嚐試將一絲精純的靈力緩緩注入其中,木牌表面微光一閃,溫熱感驟增,卻依舊如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明確的反饋。
沉吟片刻,林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黑色玉簡也取了出來,置於身前。
當包裹解開,玉簡徹底暴露在石室空氣中的那一刻。
異變陡生!
那玉簡表面的漆黑,仿佛瞬間擁有了生命,如同濃稠的墨汁般開始緩緩蠕動、流淌!
一股遠比之前強烈百倍的陰寒怨念之氣轟然爆發,如同實質的沖擊波,瞬間攪動了石室內凝滯的空氣,發出陣陣低沉嗚咽般的風嘯!
牆壁上的積塵被簌簌震落。
與此同時,他掌心中的身份木牌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釁,驟然間光芒大盛,柔和的白光變得刺目,那滾燙的觸感幾乎要灼傷皮膚!
一股中正平和、卻堅韌無比的暖流自木牌核心洶涌而出,毫不退讓地迎上了玉簡散發出的陰寒死寂!
冰與火,光與暗,兩股截然相反、屬性對立的力量,竟以林霄的身體爲暫時的戰場,展開了激烈的沖撞與侵蝕!
“呃——!”林霄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只覺得半邊身體如墜萬年冰窟,血液骨髓都要被凍結,另外半邊卻如同被投入熔岩地獄,灼痛難當。
極致的痛苦幾乎要撕裂他的靈魂,他死死咬緊牙關,舌尖甚至嚐到了腥甜味,憑借遠超常人的意志力,拼命維持着靈台的最後一絲清明,試圖理解並引導這兩股在他體內肆虐的力量。
就在這僵持不下、痛苦達到頂點的瞬間,石室牆壁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刻痕,仿佛被這兩股對立力量的碰撞所激活,竟齊齊發出了微弱卻純淨的白色光芒!
光芒如水銀流淌,清晰地勾勒出牆壁上隱藏的、復雜而玄奧的紋路。
林霄強忍痛苦定睛看去,心髒猛地一跳——那些被點亮的白色紋路,其走向與結構,竟與黑色玉簡表面流動的黑色紋路有着幾分驚人的、隱隱的契合!
並且,這白光的氣息,與他手中木牌散發出的中正平和之力,分明是同出一源!
“這坐忘窟……這刻痕……木牌……玉簡……” 一個清晰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它們之間,果然存在着極其深刻、不爲人知的聯系!”
他福至心靈,集中起近乎渙散的精神,努力引導着木牌涌出的那股平和力量,分出一縷,小心翼翼地觸碰向牆壁上發光的刻痕。
“嗡——!”
當木牌的白光與牆壁刻痕接觸的刹那,整個石室發出了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嗡鳴!
牆壁上的刻痕光芒瞬間暴漲,白光流轉,仿佛構築成了一個無形的、穩固的力場,一股浩然之力彌漫開來,開始強勢地壓制、淨化黑色玉簡那狂暴的陰寒怨念!
“吼——!” 玉簡劇烈地震動起來,表面的黑色流動加速到了極致,那股凝聚了百年的怨念與不甘仿佛發出了無聲的、歇斯底裏的咆哮,化作更猛烈的精神沖擊,瘋狂地撞向林霄的心神!
無數更加清晰、也更加殘酷的碎片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強行涌入他的腦海:
一個身穿天雲宗核心弟子服飾、面容俊朗、氣度不凡的青年,正溫和地微笑着,將一枚看似普通的玉佩,遞給一位面容清麗、眼神純淨的少女……
場景驟變,深夜,月光慘淡,正是在後山禁地的邊緣,同一個青年,此刻面容卻扭曲猙獰,眼中充滿了掙扎與瘋狂,他手中緊握着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從背後,狠狠刺入了那毫無防備的少女的後心!
少女踉蹌倒地,艱難地回首,那雙原本純淨的眸子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無盡的悲傷與滔天的怨恨!她手中緊緊攥着一枚木牌,那木牌的樣式……與林霄懷中那枚,幾乎一模一樣!鮮血,迅速染紅了木牌的一角……
最後的畫面,是那青年臉上帶着極度恐懼與悔恨,倉皇地將少女尚溫軟的屍體,以及那枚染血的木牌,一同推入了旁邊一個深不見底、散發着不祥氣息的黑淵!同時,他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將一枚黑色玉簡奮力擲向遠方的黑暗……
“……清韻……對不起……爲了宗門……我不得不……”青年痛苦而破碎的低語,夾雜在滔天的怨念中,斷斷續續地回蕩在林霄的感知裏。
林霄猛地睜開眼睛,瞳孔因震撼而收縮,大汗淋漓,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蹦出喉嚨!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這黑色玉簡,根本就是那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殘忍殺害的名叫“清韻”的少女,其殘魂與滔天怨念的封存之物!
而這坐忘窟,這些擁有淨化與守護之力的牆壁刻痕,甚至自己手中這枚神秘的身份木牌,很可能都與這位名喚清韻的少女有着直接的關系!
木牌,或許本就是她的信物!
刻痕,可能是她所留,亦或是……某個與她關系極深之人,爲了紀念或鎮壓此地殘留的怨念而銘刻!
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灰衣老者,在這段悲慘的往事中,又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是旁觀者?是相關者?還是……?
就在林霄心潮澎湃,試圖將這些驚世駭俗的線索串聯起來時,石室內的異象開始緩緩平息。
牆壁刻痕的光芒逐漸黯淡,最終隱沒,恢復了那古樸模糊的模樣。
黑色玉簡也不再震動,表面流淌的黑色沉寂下去,雖然陰寒之氣仍在,卻仿佛被削弱、安撫了許多。
而他手中的木牌,溫熱依舊,但那灼人的熱感已悄然褪去。
他隱隱感覺到,這木牌與坐忘窟,似乎對玉簡中那狂暴的怨念,有着某種獨特的安撫與壓制作用。
然而,還未等他細想,石室外突然傳來了王大石急促與緊張的警告聲:“霄哥!有動靜!東南方向,好像有人往這邊來了!”
林霄心中驟然一凜,所有思緒瞬間收攏!
他動作快如閃電,迅速將玉簡重新包裹嚴實塞入內袋,木牌貼身藏好,身形一矮,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鑽出了坐忘窟。
剛出洞窟,借着月光,他便看到遠處山林間,有星星點點的火把光亮正在快速移動,並且伴隨着隱約可聞的、令人心悸的犬吠聲!
“是巡山執事!他們還帶着嗅靈犬!”趙鐵柱臉色發白,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嗅靈犬的鼻子對靈氣和陌生氣息敏銳至極,他們危險了。
“走!按計劃路線,快!”林霄當機立斷,沒有任何猶豫。
三人立刻借着岩石和樹木的陰影,沿着早已規劃好的、最爲隱蔽曲折的撤離路線,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在夜間快速潛行。
他們剛剛有驚無險地撤離到坐忘窟所在山崖的下方,倉促間躲入一片生長着帶刺灌木和茂密蕨類的天然凹陷處,屏住呼吸,便看到那一隊巡山執事,牽着幾只體型壯碩、肌肉賁張、鼻翼不斷聳動的嗅靈犬,精準地來到了坐忘窟的入口處。
爲首的那名執事目光銳利如鷹,立刻注意到了洞口藤蔓有人撥動過的痕跡,他蹲下身,仔細檢查着地面那些幾乎微不可察的腳印,沉聲道:“剛才這裏有人來過!時間不久!”
那幾只嗅靈犬顯得異常興奮,對着坐忘窟內部狂吠了幾聲後,又紛紛扭過頭,溼潤的鼻子用力嗅着空氣,發出“嗚嗚”的低吼,鋒利的爪子焦躁地刨着地面,目光赫然投向了林霄他們藏身的大致方向!
林霄三人緊緊貼着冰冷潮溼的岩壁,連心跳都幾乎停止,全身肌肉繃緊,掌心沁出冷汗。
是被發現了腳印和氣息?還是嗅靈犬那該死的狗鼻子,感應到了黑色玉簡殘留的那一絲獨特的陰寒怨氣?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緊張時刻,一只體型最大、性情也最爲暴烈的嗅靈犬,猛地發出一聲充滿攻擊性的狂吠,竟然強行掙脫了執事手中緊握的繩索!
它如同一道離弦的黑色箭矢,四肢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帶起一陣腥風,以驚人的速度,直撲林霄三人藏身的那片茂密灌木叢!
月光下,那咧開的巨口中,森白的獠牙,閃爍着冰冷而致命的寒光,瞬息間已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