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天光微熹。
楊牛準時出現在玉劍宗那扇朱紅大門前。與三日前不同,此刻他氣息內斂,步履沉穩,養氣境九重的修爲雖未刻意張揚,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
門口的弟子再也不敢像三日前那般傲慢,恭敬引他入內。
校場上,已有數人等候。爲首者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青袍中年,正是楊牛當年初入玉劍宗時的入門師父——張道全。
他見到楊牛,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神色,微微頷首,並未多言。
旁邊站着臉色依舊難看的王成龍,以及另一位獲得名額、神色較爲平靜的弟子李默。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張長老身側,穿着一身鵝黃衣裙、鼓着腮幫子、正用一雙杏眼狠狠瞪着楊牛的小師妹柳靈兒。
她腰間懸着一柄裝飾華麗的小劍,顯然是被掌門父親特許跟來“觀摩”的。
“人齊了,便出發吧。”
張長老言簡意賅,袖袍一拂,一道流光自其袖中飛出,化作一艘長約三丈、通體由青玉雕琢而成的飛行舟。
金丹境以上,便可御空而行。金丹境之下,只能借助飛行靈器,這類靈器往往價格不菲。
此舟雖不算高級法寶,但用於代步已是綽綽有餘。
衆人依次登舟,柳靈兒故意搶在楊牛前面,還“不小心”踩了他一腳,然後裝作無事發生,氣呼呼地跑到船頭坐下。
楊牛面色平靜,仿佛被踩的不是自己的腳,默默尋了船尾位置盤膝坐下,閉目養神。
飛行舟升空,破雲而行,腳下山河飛速後退。
途中,王成龍、李默和柳靈兒的閒聊,隨風飄入楊牛耳中。
“王師兄不用氣餒,今年你還是很有希望進入丹陽門的。”
王成龍輕嘆一聲,道:“哎,去年若能再提高兩名,便能獲得丹陽門的名額了。今年再努力一下吧,如果還失敗,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青雲派,不然就錯過修煉的黃金年齡了。”
那日被楊牛訓斥後,王成龍的心態調整了許多,至少見到楊牛不再有憤恨之意了。
“小師妹將來是想去落霞宗嗎?”李默問道。
柳靈兒偷偷瞪了楊牛一眼,道:“要去就去最強的,將來把你們全打敗!”
“哈哈哈,小師妹有志氣。”
楊牛越聽越疑惑,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們又不是煉丹師,爲何要選丹陽門,而不是青雲派?”
三人皆是一愣,頃刻後柳靈兒“噗嗤”笑出了聲,嘲笑道:“土包子,誰告訴你丹陽門只招煉丹師的?”
“不然呢?”楊牛皺了皺眉。
李默解釋道:“楊師弟,丹陽門早就放開限制,既招修士,又招煉丹師了。而且最近幾年,招收的修士數量要遠遠超過煉丹師。青木城周邊有潛力的煉丹師,已經越來越少了。”
“什麼?!”楊牛極度震驚,“那你們所說的最強仙門,不是青雲派,而是丹陽門?”
“是啊,土包子,都什麼年代了,還以爲青雲派最強呢?”柳靈兒譏笑道。
楊牛心中的震驚之情難以言表,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他現在只想靜靜。
外面的世界變化太快了,他在村裏消息閉塞,啥也不知道啊。
他的目標一直是青雲派,是因爲青雲派是青木城第一仙門,他要修煉,才能報仇雪恨。
結果今天你告訴我,最強的變成丹陽門了?
丹陽門,難道我又要回去了嗎……那個姜雨姑娘,莫非也是丹陽門的弟子?
接下來的路程,楊牛越發沉默。而柳靈兒則將“找茬”進行到底。
楊牛打坐,她便在一旁故意大聲與王成龍、李默說笑,點評沿途風景,聲音尖銳刺耳;
楊牛用餐,她不是“不小心”碰掉他的筷子,就是模仿他粗魯的吃相;
甚至楊牛只是安靜地看着遠方,她也要冷嘲熱諷一句“哎呦,土包子的夢想是星辰大海”。
最過分的一次,飛行舟穿越一片湍急的雲氣時有些顛簸,柳靈兒故意一個趔趄,撞向楊牛,想讓他出醜。
不料楊牛身形穩如磐石,在她撞來的瞬間,身體本能地微側卸力,同時一股柔和的靈力悄然托了她一下,避免了她真的摔倒。
柳靈兒站穩後,非但不領情,反而覺得更加難堪,俏臉漲紅,跺腳道:“你……你擋着姑奶奶的路了!”
楊牛隨口反問:“擋着你跳船了嗎?”
張道全終於看不過眼,沉聲呵斥:“靈兒!休得胡鬧!再如此任性,即刻送你回宗門!”
“嗚嗚,你們師徒倆一塊欺負我!”
柳靈兒正是愛哭的年紀,眼淚說來就來,看向楊牛的眼神,更是怨念十足,仿佛他是她一切不快的根源。
王成龍在一旁暗自發笑,李默則眼觀鼻鼻觀心,不欲摻和。
一日後,飛行舟緩緩降低高度。
一座巍峨浩瀚、雲霧繚繞的巨型山脈映入眼簾。
山勢連綿,如巨龍盤臥,主峰直插雲霄,隱約可見無數亭台樓閣點綴其間,仙鶴盤旋,靈光隱現。
磅礴的靈氣撲面而來,讓除了張道全外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這便是仙道聖地——青雲山,也是青雲派開宗立派之地。
三宗選拔按照慣例,場地設置在青雲山。因爲這裏有所有選手要參加的第一項選拔內容——登雲梯。
以前,青雲派能成爲青木城第一仙門,和他們是選拔大會的東道主也有着莫大關系。很多弟子都會被青雲山的巍峨壯麗和基礎建設所吸引。
山腳下,已然形成一座繁華的臨時坊鎮,客棧、酒肆、交易所鱗次櫛比,人頭攢動,來自四面八方的年輕修士絡繹不絕,個個氣息不凡,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競爭之意。
張長老帶着衆人尋了許久,才在一家較爲偏僻但還算整潔的“迎仙居”客棧找到了兩間空房。
張道全獨自一間,楊牛、王成龍、李默三人擠一間通鋪,柳靈兒則被安排與另外兩個小宗門的女修士合住一間,這讓她大小姐的脾氣又差點發作。
“那靈兒就住師叔這間吧,師叔去和他們擠一擠。”張長老無奈道。
“她們?”李默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揚。
張長老怒瞪了他一眼:“你們!”
安頓下來後,張長老又將四人召集到院中,神色嚴肅:“選拔大會三日後正式開始。第一關,便是登雲梯。”
他指向青雲山那條宛如通往天際、被茫茫雲海吞噬的巨大石階:“此梯共九十九階,越往上,壓力越大,不僅考驗修爲,更考驗意志力、肉身強度以及對天地靈氣的感悟。爾等務必養精蓄銳,將狀態調整至最佳。”
是夜,月朗星稀。
楊牛躺在硬板床上,除了不見蹤影的張長老,身旁回響着王成龍和李默均勻的呼嚕聲,心中波瀾起伏。
丹陽門崛起的消息、十四年前的恩怨、小師妹無休止的刁難和即將到來的嚴峻考驗,交織在一起。
“無論如何,必須先通過選拔,至於選青雲派還是丹陽門,後面再考慮吧。”
窗外,青雲山巨大的黑影在月光下沉默着,那直入雲霄的登雲梯,仿佛一條通往未知與挑戰的天路。
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彌漫在青雲山腳的每一個角落。
而客棧另一間房內,柳靈兒正對着一面小銅鏡,氣鼓鼓地練習着“瞪眼功”,目標顯然是想象中楊牛那張“可惡”的臉。
“我瞪死你個蠢牛!瞪死你!瞪死你!”
三日後的登雲梯,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