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一戰，如同一顆巨石投入江城這片平靜的湖面，激起的滔天巨浪，在短短數小時內，便席卷了每一個角落。
李家家主李雄，內勁大成的強者，被姜家族長姜天正以一幅畫卷，一招廢去全身修爲。
這個消息，初聽之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荒謬。
然而，隨着越來越多現場目擊者的描述流出，隨着李家將李雄緊急送往江城第一醫院並封鎖所有消息的舉動得到證實，那份荒謬，便迅速轉變成了深入骨髓的驚駭。
一夜之間，江城上流社會的風向，徹底變了。
翌日清晨，天還未亮，姜家祖宅門外那條平日裏清淨的巷道，便被各式各樣的豪車堵得水泄不通。
江城張家的家主張敬德，這位前兩日還在酒會上公開嘲諷姜家是“待宰羔羊”的地產大亨，此刻正帶着他那不成器的兒子，畢恭畢敬地站在姜家朱漆大門前，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他不是第一個來的，也絕不是最後一個。
放眼望去，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都是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往日裏個個眼高於頂，此刻卻都收斂了所有傲氣，如同等待老師發落的小學生，安靜地站在寒風中，連交談的聲音都壓得極低，眼神中充滿了忐忑與不安。
他們都是來謝罪的。
爲自己過去對姜家的不敬，爲自己與李家的同流合污，也爲自己有眼無珠的愚蠢。
大門緩緩打開，走出的並非族長姜天正，而是他的長子，姜文博。
姜文博一身筆挺的西裝，神情冷峻，目光銳利。他掃視了一圈門外這些曾經需要他仰視的家主們，聲音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家父正在處理族中要務，無暇會客。各位的心意，姜家心領了。三日之內，將過去十年間，從姜家手中以不正當手段奪走的利益，連本帶利，悉數奉還。此事，便可既往不咎。”
他的話語，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衆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如蒙大赦。
他們最怕的，不是賠錢，而是姜家那神鬼莫測的手段。如今姜家給出了明確的解決方式，雖然要大出血，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和家族的根基。
“應該的，應該的！我張家一定照辦！”張敬德第一個表態，他拉過身旁還在發抖的兒子，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怒喝道：“混賬東西！還不快給姜家賠罪！”
一時間，門外道歉聲、承諾聲此起彼伏。
姜文博沒有再多說一句，只是冷冷地看着這一切，隨後轉身返回宅內，將厚重的大門重新關上。
門外，一場瓜分李家、向姜家輸誠的盛宴，就此拉開序幕。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被無數人敬畏、揣測的姜家族長姜天正，此刻正恭敬地站在西跨院的書房內，向姜塵匯報着最新的進展。
“老祖宗，按照您的吩咐，對外的口徑已經統一。所有在場族人也都下了封口令，無人敢泄露半個字。”
姜塵正坐在一張梨花木書桌後，手中把玩着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機，屏幕上飛速閃過的是關於現代金融體系和全球網絡布局的資料。
他頭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對於外界那些家族的反應，他沒有絲毫興趣。在他眼中，那些所謂的商業巨擘，與路邊的螻蟻並無太大區別，他們的敬畏與否，根本不值得他投入半點心神。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
姜天正神色一肅，連忙從懷中取出一份文件，雙手奉上：“回老祖宗，孫兒已動用家族所有情報網絡，對您所標記的那片區域進行了初步排查。”
“那片區域位於江城東南郊，屬於老城區與新開發區的交界地帶，多是些老舊的居民樓和一些小型工廠，人員構成復雜，流動性很大。我們的人走訪排查了整整一夜，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之處，也沒有找到符合您描述的，所謂‘行事詭異、超然物外’的個人或勢力。”
這個結果，在姜天正的意料之中。
那種神仙般的人物，又豈是凡俗的手段能夠輕易找出來的。
姜塵放下手機，接過了文件。他並沒有看上面的文字，只是用手指在地圖上那片被標記的區域輕輕一點。
“找不到，是因爲你們用的方法不對。”他平靜地說道，“對付老鼠，就要用貓的辦法，而不是用人的辦法。”
說着，他將目光轉向了站在一旁，一直因爲插不上話而顯得有些局促的姜子航。
“子航。”
“在！老祖宗！”姜子航渾身一激靈，立刻挺直了腰板，眼中閃爍着狂熱的光芒。
“那塊隕鐵，感覺如何？”
“回老祖宗！”姜子航激動地回答，“神物！簡直是神物！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從未如此輕盈有力過！就連思維都變得比以前清晰了數倍！這……這簡直是脫胎換骨！”
他說的是實話。僅僅佩戴了兩天，他就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原本因爲常年酒色掏空的身體，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恢復着，甚至比他年輕時最巔峰的狀態還要好。
“那便好。”姜塵點了點頭，“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
“老祖宗請吩咐！子航萬死不辭！”
“去那片區域。”姜塵指着地圖，“不用刻意去查，也不用去問。你就帶着這塊隕鐵，像個普通人一樣，去那裏生活、閒逛。吃飯、喝水、娛樂……做你平時會做的任何事。”
姜子航愣住了。
這是什麼任務？去當一個普通的紈絝子弟？
姜塵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你身上的聚靈隕鐵，會持續不斷地匯聚周圍的能量。雖然微弱，但對於同類而言，它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盞燈火。如果那裏真的藏着‘老鼠’，你這盞燈，遲早會把它吸引出來。”
“你是餌，而我，是釣魚的人。”
姜子航瞬間明白了。
原來如此！這才是老祖宗真正的用意！用他自己做誘餌，去引出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神秘存在！
想通了這一點，他心中的那點疑惑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與倫比的興奮與使命感。
這是老祖宗親自交代的第一個任務！他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
“孫兒明白了！我這就去！”姜子航重重地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姜塵叫住了他。
他屈指一彈，一縷微不可見的白色氣流，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姜子航胸前的那塊隕鐵之中。
“我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神識印記。若有危險，可保你一命。同時，也能讓我知道，魚，是否上鉤了。”
姜子航只覺得胸口微微一熱，隨即恢復正常。他知道，這是老祖宗賜予他的護身符，心中更是感激涕零，再次行禮後，才大步流星地離去。
看着姜子航那充滿幹勁的背影，一旁的姜天正和姜文博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曾經那個頑劣不堪的家族廢物，在老祖宗的點化下，終於開始有了擔當。
……
江城第一醫院，最高級別的特護病房內。
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了一般。
李家所有核心成員都聚集在這裏，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愁雲慘霧。
病床上，李雄雙目緊閉，面如死灰。各種精密的醫療儀器連接着他的身體，屏幕上顯示着他的生命體征還算平穩，但這卻絲毫無法安慰在場的任何人。
一位白發蒼蒼，在江城乃至全國都享有盛譽的腦科專家，剛剛結束了對李雄的會診。他摘下眼鏡，滿臉疲憊與困惑地對李威說道：
“李少，我們動用了所有最先進的設備，對李先生進行了全面的檢查。結果……很奇怪。”
“奇怪？到底怎麼了？我父親他到底怎麼樣了！”李威一把抓住專家的胳膊，情緒激動地吼道。
“從生理結構上看，李先生的身體沒有任何損傷。沒有骨折，沒有內出血，甚至連一點皮外傷都沒有。他的大腦、心髒、各個器官，都運轉正常。”專家推了推眼鏡，艱難地說道，“但是，他的整個中樞神經系統，卻失去了一切活性。就好像……就好像控制他身體所有機能的‘總開關’，被人強行關閉了。”
“我們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病例。這已經超出了現代醫學的理解範疇。說得通俗一點，李先生現在，就是一個擁有健康身體的……植物人。”
植物人！
這三個字，像是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個李家人的心上。
李威踉蹌着後退了兩步，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面無人色。
他完了。
李家，也完了。
一個失去了內勁大成強者坐鎮，家主又變成了植物人的家族，在這弱肉強食的江城，就是一塊誰都想上來咬一口的肥肉。
更何況，他們還得罪了如今深不可測的姜家。
“姜家……”李威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名爲“絕望”的情緒。
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姜家到底用了什麼妖法。
那幅畫裏，到底藏着什麼？
這個問題，不僅困擾着他，也困擾着江城所有對此事有所耳聞的人。
然而，無論他們如何猜測，如何打探，都注定得不到答案。
因爲真相，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能夠想象的極限。
而此刻，被他們視爲洪水猛獸的姜家，真正的核心，那位萬年老祖姜塵，卻只是安靜地坐在窗前，目光穿過重重屋檐，望向了江城的東南方向。
他的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籠罩着那片區域，也鎖定在了那個正開着一輛騷包的紅色跑車，一頭扎進老城區的“魚餌”身上。
萬年的沉睡，讓他感到了一絲久違的孤獨。
他希望，這些藏起來的小老鼠，能給他帶來一點……小小的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