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府內院,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藥味,壓得人喘不過氣。

蕭徹被安置在寬大的沉香木床上,面如金紙,唇邊殘留着暗紅的血漬,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方才在府門口強行支撐、怒火攻心,徹底耗盡了這具被劇毒和重傷反復摧殘的身體最後一絲元氣。太醫署的院判被火速請來,白發蒼蒼的老御醫搭着脈,眉頭鎖成了死結,連連搖頭嘆氣。

“王爺脈象……虛浮欲絕,元氣潰散……此番嘔血,傷及心脈本源……恐怕……”老御醫的聲音帶着沉痛的無力感,後面的話不忍再說。管家和一衆心腹侍衛臉色慘白,眼中盡是絕望。

林晚站在床尾,月白衣袖上那幾點暗紅血跡格外刺目。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她不信命!更不信這群束手無策的太醫!

“都出去。”她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壓過了老御醫的嘆息和衆人的悲戚。

“王妃?”管家愕然抬頭。

“我說,出去!”林晚猛地抬眼,目光如冰錐般刺向管家,“所有人!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那眼神中的殺意和決絕,讓管家和侍衛們心頭一凜,想起這位王妃在靈堂、在花廳、在府門口的手段,再不敢有絲毫猶豫,連同那老御醫一起,躬身迅速退了出去,關緊了房門。

室內瞬間只剩下林晚和床上氣若遊絲的蕭徹。

死寂。

林晚快步走到床邊,毫不猶豫地再次搭上蕭徹冰冷的手腕。指尖下的脈搏,微弱、混亂,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她俯下身,撐開他的眼瞼,瞳孔雖然散大,但並未完全固定。還有救!但時間緊迫!

她迅速解開蕭徹的衣襟,露出他蒼白卻肌理分明的胸膛。昨夜在靈堂匆忙施救,只關注了“醉仙桃”的急性中毒症狀。此刻,她冷靜下來,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一寸寸地審視着他的身體。

頸側、手臂、前胸……皮膚除了失血的蒼白,並無明顯異常。但當她的指尖按壓過他胸骨下緣、靠近胃脘的位置時,蕭徹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身體也極其輕微地、不受控制地痙攣了一下!

林晚眼神一凝!這反應……不對!

她立刻改變按壓手法,指腹沿着他胸腹部的經絡穴位,以一種極其專業、帶着探查力道的方式,緩緩遊走。她的神情專注到了極致,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指尖下這具瀕死的軀體和那些細微的反饋。

突然,當她的指腹按壓到他左側肋骨下方、靠近脾髒區域的一個特定點時,蕭徹的身體猛地一顫!一道極其細微的、如同蛛絲般遊走的青黑色痕跡,在他蒼白的皮膚下倏然浮現,又瞬間隱沒!快得如同幻覺!

但林晚捕捉到了!

她的心髒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

這不是“醉仙桃”的症狀!“醉仙桃”毒性雖烈,但主要作用於神經和呼吸中樞,造成假死窒息,不會在體表經絡形成這種詭異的、遊走性的青黑痕跡!

她迅速從袖袋中取出那枚冰冷的手術刀片,沒有絲毫猶豫,在蕭徹左手無名指的指尖極其精準地劃開一道細小的口子。暗紅色的血珠緩緩滲出。

林晚低頭,鼻翼翕動,仔細嗅聞。除了“醉仙桃”殘留的那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氣息,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一股更加隱晦、如同腐爛鐵鏽混合着某種陳年黴斑的、令人作嘔的腥氣!

這氣味……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一個只在法醫古籍最陰暗角落裏見過的名字,帶着死亡的氣息,瞬間沖入她的腦海——“纏絲”!

一種極其陰毒、極其罕見的慢性劇毒!由多種毒蟲和礦物混合煉制而成,無色無味,極難察覺。中毒者初期症狀輕微,如同體虛乏力,極易被忽略。但毒素會如同跗骨之蛆,悄無聲息地侵蝕五髒六腑,破壞經絡,最終導致髒腑衰竭、氣血枯竭而亡!更可怕的是,此毒一旦深入骨髓,幾乎無藥可解,且中毒者死狀會呈現出類似“癆病”的表象,極難追查!

“醉仙桃”是引子,是殺人於頃刻的明槍!“纏絲”才是真正的殺招,是緩慢奪命的暗箭!雙毒並發,互爲表裏,這是要徹底絕了蕭徹的生路!要讓他死得無聲無息,死得合情合理!

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血液的殺意,瞬間席卷了林晚全身!她握着手術刀片的手指因爲用力而骨節發白。

好狠!好毒的手段!

太子!太子妃!還有他們背後那龐大的勢力!爲了鏟除蕭徹這個潛在的威脅,竟不惜動用如此陰損歹毒的連環殺局!

憤怒如同岩漿在胸腔奔涌,但林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救不了命!當務之急,是吊住蕭徹這口氣!

“纏絲”深入髒腑經絡,常規藥物難解。但並非毫無辦法!古籍記載,“纏絲”雖毒,卻有一個極其罕見的克星——生長在極北苦寒之地冰縫中的“蛇心蘭”!此物性極寒,以毒攻毒,可暫時壓制“纏絲”的侵蝕,爭取時間。但此物本身也蘊含劇毒,用量稍有不慎,便是催命符!

林晚腦中飛速運轉。王府藥庫剛被清理過,這種稀世奇珍絕無可能有存留!現找更是天方夜譚!

怎麼辦?!

就在這絕望的關頭,林晚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自己手腕上——那裏,還殘留着昨夜被蕭徹在靈堂裏攥出的、一圈深紫色的淤痕!淤痕之下,是奔流的血液……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她腦海中的迷霧!

她的血!

她是穿越者!她的身體在穿越時空亂流時,似乎發生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變化。她對毒物的敏銳感知遠超常人,似乎……她的血液,也蘊含着某種奇異的抗性?昨夜在太子府花圃,她徒手觸碰了含有“醉仙桃”殘渣的泥土,卻安然無恙!剛才嗅聞“纏絲”毒血,雖有不適,卻並無中毒跡象!

一個念頭如同野草般瘋長:她的血,或許能解百毒?至少,能中和一部分“纏絲”的毒性?!

沒有時間猶豫了!蕭徹的氣息越來越弱!

林晚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她毫不猶豫,拿起那枚冰冷的手術刀片,對着自己左手腕內側——避開主要的血管,卻足以劃開皮肉流血的部位,狠狠一劃!

“嗤——”

一道血線瞬間涌出!鮮紅,溫熱,帶着一股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清新氣息,與她指尖沾染的蕭徹那暗沉腥臭的毒血形成鮮明對比。

她迅速將流血的手腕湊到蕭徹唇邊,用另一只手捏開他緊閉的下頜,讓自己的鮮血,一滴滴,滴入他冰冷的口中!

“蕭徹!咽下去!”她低聲命令,帶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血液順着他的唇齒滑入喉嚨。林晚緊緊盯着他的反應,心懸到了嗓子眼。

一秒,兩秒……

就在林晚幾乎要絕望之時,蕭徹的喉結,極其微弱地滾動了一下!

他咽下去了!

緊接着,他那原本微弱到幾乎消失的脈搏,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跳動得有力了一點點?雖然依舊瀕危,但那一絲微弱的改變,如同黑暗中的一點星火,瞬間點燃了林晚的希望!

有效!她的血真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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