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濃鬱的、混雜着陳舊灰塵、廉價脂粉香水(甜膩得發齁)和淡淡鐵鏽腥氣的空氣,如同粘稠的液體,猛地涌入沈默的鼻腔,取代了純白牢籠裏那虛假的潔淨氣味。腳下是柔軟但帶着厚厚浮塵的猩紅地毯,觸感怪異。耳邊傳來水晶壁燈在不知名氣流中微微搖晃的、細碎而空洞的“叮當”聲,如同招魂的鈴音。

他站在一條狹長、幽深的走廊裏。兩側是高聳的、暗紅色的天鵝絨帷幕,厚重得如同凝固的血塊,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黑暗中。帷幕上沾滿了難以名狀的污漬——深褐色的油漬、灰白的黴斑、還有幾處刺眼的、如同潑濺上去的暗紅色污跡,在頭頂幾盞昏黃搖曳的水晶壁燈照射下,如同幹涸的血淚。光線吝嗇而詭異,將走廊切割成一段段明暗交錯的囚籠。空氣裏那股鐵鏽般的腥氣揮之不去,混雜着脂粉的甜膩,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反差。

這裏是悲鳴劇院的後台走廊。一個比夜哭古村更精致、更詭異、更充滿象征性恐怖的地方。

沈默迅速掃視自身。純白的睡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老舊但還算整潔的深灰色舞台工作人員制服——磨損的肩線,袖口有些開線,胸口別着一個模糊不清的銅質徽章,圖案似乎是兩把交叉的扳手。身份標籤:【道具師 - 西裏爾】。口袋裏空空如也,只有指尖殘留的、來自上一個地獄的冰冷觸感,以及腦海中那49張重疊的絕望面孔和“祂在進化”的血字,如同永不愈合的傷口,灼燒着他的神經。

他強迫自己將這份足以壓垮靈魂的絕望死死鎖進意識的最底層冰窖。分析,觀察,生存。只有活着,才有資格探尋那令人窒息的真相,哪怕真相是永恒的輪回。他迅速評估環境:封閉的走廊,唯一的出路在盡頭——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復但已模糊不清的戲劇面具圖案(喜劇與悲劇交織,表情扭曲)的橡木大門虛掩着,門縫裏透出更明亮一些、但也更詭異的光線——那是舞台的光。門旁掛着一個老式的黃銅門鈴,鈴繩垂落着,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

走廊裏並非只有他一人。空間的輕微扭曲感中,陸陸續續,又有幾道身影在昏暗中顯現,如同舞台劇的演員被強行推上幕前。

* **一個穿着華麗但明顯不合身、綴滿廉價亮片演出服的中年女人(【女高音 - 瑪格麗特】)**:演出服過於暴露,領口開得很低,露出不自然的蒼白皮膚。她眼神驚恐,死死抓着自己過於暴露的領口,仿佛那是唯一的遮羞布,嘴唇哆嗦着,塗着鮮豔口紅的嘴角向下撇着,隨時會哭出來

* **一個穿着破爛不堪、顏色剝落的小醜服、臉上油彩已經花掉、紅鼻子歪斜的少年(【小醜 - 皮埃羅】)**:他瑟縮在離沈默最遠的牆角陰影裏,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眼神空洞而迷茫,雙手神經質地絞着寬大的褲腿,仿佛想把自己縮成一團消失。

* **一個穿着筆挺但同樣陳舊、肘部打着同色補丁的黑色燕尾服,戴着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指揮家 - 赫爾曼】)**:他顯得相對鎮定,正快速掃視着周圍環境,手指下意識地捻動着,仿佛在指揮一支無形的、充滿不祥預感的樂隊,鏡片後的眼神銳利而警惕。

* **一個穿着沾滿黑色油污工裝褲、肌肉虯結的光頭壯漢(【燈光師 - 布倫特】)**:他滿臉橫肉,一道刀疤從眉骨劃到耳根,眼神凶狠如受傷的野豬,警惕地打量着其他人,手裏緊緊攥着一把沉重的、沾着不明污漬的活動扳手——這顯然不是系統給的,而是他原本帶進來的物品,是他唯一的“武器”和安全感來源。

* **最後是一個穿着洗得發白、打着補丁、裙擺邊緣已經磨損的粉色芭蕾舞裙的小女孩(【芭蕾舞者 - 莉莉絲】)**:她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小臉蒼白,緊緊抱着一個同樣破舊、一只紐扣眼睛脫落的棕色玩偶熊,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長長的睫毛溼漉漉的,卻死死咬着粉嫩的嘴唇不敢哭出聲,透着一股與年齡不符的、令人心碎的隱忍。

加上沈默(道具師西裏爾),一共六人。系統賦予的身份標籤如同無形的枷鎖和劇本角色,套在了每個人頭上,帶着強制性的宿命感。

資深者呢?沈默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每一個人。燈光師布倫特眼神中的凶悍和警惕不似作僞,但缺乏資深者那種對環境的麻木和隱含的、對規則的深層認知。指揮家赫爾曼的鎮定更像是強裝出來的外殼,鏡片後眼神深處的緊張難以掩飾。沒有像老疤和刺玫那樣氣場明顯、帶着“過來人”殘酷氣息的資深者。這意味着什麼?這是一個更高難度的副本?還是資深者隱藏了起來?或者……資深者在這裏也自身難保?

“喂!這他媽又是什麼鬼地方?!”燈光師布倫特率先打破沉默,聲音粗嘎響亮,帶着被愚弄的暴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揮舞了一下扳手,金屬破空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什麼狗屁劇院?老子要出去!放我出去!”他的吼聲在狹長的走廊裏回蕩,撞在厚重的天鵝絨帷幕上,發出沉悶的回響,震得水晶壁燈都微微搖晃。

“噤聲!”金絲眼鏡的“指揮家”赫爾曼突然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猛地指向走廊牆壁上掛着的一塊蒙塵的銅銅牌上用繁復的花體字刻着一行模糊的守則:

> **後台區域:請保持肅靜,尊重舞台的莊嚴。**

布倫特被喝得一愣,隨即惱羞成怒,臉漲得通紅,額角的青筋跳動:“你他媽……”但當他看到赫爾曼嚴肅得近乎嚴厲的表情和那塊銅牌,又感受到周圍瞬間變得更加壓抑死寂的環境,以及……天花板上,一盞水晶壁燈的燈泡毫無征兆地“啪”一聲爆裂!細碎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砸在他腳邊的猩紅地毯上!

警告!規則的警告!

布倫特把後面更難聽的罵聲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手中的扳手捏得咯咯作響,凶狠地瞪了赫爾曼一眼,眼神充滿了憋屈和殺意。

沈默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規則已經開始顯現了,並且帶有懲罰性。肅靜,是第一條鐵律。他默不作聲,目光繼續搜尋。在走廊盡頭舞台大門的陰影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如同生鏽的齒輪在轉動,從走廊深處、帷幕更厚重的陰影中傳來。衆人悚然一驚,汗毛倒豎,循聲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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