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夫人的壽宴還有三日,將軍府裏早已彌漫着喜慶的氣息。朱漆大門上掛起了紅燈籠,廊下纏滿了彩綢,連下人們走路都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雀躍——老夫人的壽宴辦得體面,府裏每個人都能分到賞錢。

唯有汀蘭院,依舊保持着慣常的安靜。沈驚鴻坐在窗前,手裏捏着一支狼毫筆,筆尖懸在素箋之上,遲遲未落。陽光透過雕花窗櫺,在她素白的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影,襯得那截皓腕愈發瑩潤如玉。

“小姐,這料子真好看。”春桃捧着一匹藕荷色的雲錦走進來,臉上帶着興奮,“是蘇州剛送來的新貨,說是要給老夫人做壽衣的,賬房先生特意留了一匹給您,說配您最是合適。”

沈驚鴻抬眸看了一眼,那雲錦在陽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澤,織着暗紋的纏枝蓮,確是難得的好物。她輕輕頷首:“收起來吧,壽宴那日穿正好。”

春桃應着,又忍不住道:“小姐,這幾日二小姐沒來請安呢,您說她是不是……”

“她在忙着做大事。”沈驚鴻打斷她,筆尖終於落下,在素箋上劃過一道娟秀的字跡。那字跡與她平日的筆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在轉折處多了幾分刻意的柔媚,倒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在字裏行間藏了幾分羞怯。

春桃沒聽懂,撓了撓頭退到一旁。沈驚鴻卻寫得專心,不多時,一張素箋便寫滿了。她放下筆,拿起信紙輕聲念道:“前日偶遇,公子風姿令小女難忘。月下之約,雖未敢赴,然心向往之……”

念到此處,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這封信寫得極妙,既不提對方姓名,也不說清事由,只字裏行間透着與“外男”私相授受的曖昧,偏偏又留了餘地,像是少女懷春的囈語,卻足以讓不明就裏的人浮想聯翩。

她將信紙仔細折好,放進一個素面的信封裏,又在信封上寫了個模糊的“親啓”二字。做完這一切,她起身走到書桌前,拉開最下面的抽屜——那抽屜的鎖扣早已被她故意弄壞,輕輕一拉就能打開。她將信封放進去,又在上面壓了幾本賬冊,看似隨意,卻恰好能讓人一眼瞥見信封的邊角。

“墨影。”她揚聲道。

黑影落地,墨影低眉順眼地候着。

“沈清柔這幾日在做什麼?”

“回小姐,她每日都去靜雲院給柳氏請安,兩人在房裏說很久的話,有時還會傳來爭執聲,像是在爲某事起爭執。”墨影頓了頓,補充道,“昨日她讓貼身丫鬟去打聽老夫人壽宴的流程,還問了哪些賓客會來。”

沈驚鴻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柳氏被禁足後,雖能傳話,卻無法親自行動,沈清柔定是在與她商議壽宴上的事。她們手裏拿着那張“城東貨棧”的紙條,卻遲遲沒動靜,想來是覺得單憑那一張紙條,不足以扳倒自己,還想等個更合適的時機,一擊致命。

而老夫人的壽宴,便是她們眼中最好的時機。那日賓客雲集,有宗族長老,有朝廷官員家眷,甚至可能有宮裏的人。若在此時爆出她“與外男通信”的醜聞,足以讓她身敗名裂,將軍府的名聲也會一落千丈。到那時,父親就算再護着她,也難堵悠悠衆口。

“做得很好。”沈驚鴻淡淡道,“繼續盯着,別讓她們發現異常。”

“是。”

墨影退下後,沈驚鴻重新坐回窗前,拿起那匹藕荷色的雲錦。料子是好料子,可惜穿它的人,心思卻太髒。她輕輕撫摸着雲錦的紋路,心中已有了計較。

果然,第二日午後,沈驚鴻借口去賬房核對壽宴的采買賬目,離開汀蘭院不到半個時辰,墨影便傳來了消息——沈清柔趁虛而入,進了書房,並且順利“找到”了那封放在抽屜裏的假信。

“她拿到信時,手都在抖,還特意對着陽光看了半天,確認是小姐的筆跡,才急匆匆地往靜雲院跑。”墨影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柳氏看完信,在房裏大笑了三聲,說‘沈驚鴻這次死定了’。”

沈驚鴻正在核對燕窩的賬目,聞言筆尖微頓,在“五十兩”旁邊畫了個圈:“她們打算怎麼做?”

“柳氏讓沈清柔把信收好,壽宴當日,等賓客最多的時候,由沈清柔‘無意’間掉出來,再讓幾個早就買通好的婆子‘撿到’,當衆念出來。柳氏還說,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平日裏看着端莊,背地裏卻做這種不知廉恥的事。”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沈驚鴻放下筆,眼中寒意漸濃。柳氏和沈清柔,是鐵了心要把她往死裏逼。她們以爲這封信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卻不知,這根本就是她爲她們量身定做的催命符。

“小姐,需要提前通知老夫人嗎?”墨影問道。

“不必。”沈驚鴻搖頭,“老夫人壽宴,圖的是喜慶,提前說了,反倒讓她添堵。再者,沒有親眼看到她們的醜態,有些人是不會死心的。”

她口中的“有些人”,指的不僅是柳氏母女,還有府裏那些搖擺不定的下人,甚至是宗族裏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長老。她要借這次機會,一次性掃清所有障礙,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沈驚鴻不是好惹的。

接下來的兩日,府裏的氣氛愈發忙碌。采買的下人進進出出,廚子們在後廚忙得熱火朝天,丫鬟們則忙着給各院的主子準備壽宴上穿的衣裳。沈清柔也恢復了往日的“乖巧”,甚至在花園裏“偶遇”了沈驚鴻一次。

彼時沈驚鴻正看着下人掛燈籠,沈清柔提着個食盒走過來,臉上帶着甜美的笑:“姐姐,我做了些杏仁酥,想着姐姐忙着壽宴的事,定是沒顧上吃東西。”

她的笑容比往日更真切,眼底卻藏着一絲按捺不住的得意,像是已經勝券在握。沈驚鴻接過食盒,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手,只覺得一片冰涼——看來是太緊張了。

“多謝妹妹。”沈驚鴻打開食盒,拿起一塊杏仁酥,輕輕咬了一口,“味道很好,妹妹有心了。”

“姐姐喜歡就好。”沈清柔笑得眉眼彎彎,目光卻在沈驚鴻身上打轉,像是在打量她穿什麼衣裳,梳什麼發髻,好爲明日的“大戲”做準備。

沈驚鴻假裝沒察覺,慢條斯理地吃着點心:“明日祖母壽宴,妹妹打算穿什麼衣裳?我記得母親留下一件石榴紅的織金裙,很是喜慶,若是妹妹不嫌棄,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沈清柔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嘴上卻推辭:“多謝姐姐好意,只是那是母親留給姐姐的,清柔不敢穿。我自己備了衣裳。”

“也是。”沈驚鴻淡淡一笑,“那便不勉強妹妹了。時候不早了,妹妹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還要給祖母拜壽呢。”

“嗯,姐姐也早些歇息。”沈清柔屈膝行禮,轉身離開時,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看着她的背影,沈驚鴻將手裏的杏仁酥扔回食盒,眼神冷得像冰。這杏仁酥裏加了些安神的藥材,劑量不大,卻能讓人精神萎靡。沈清柔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讓她明日“狀態不佳”,好讓她在衆人面前出醜。

可惜,她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

壽宴當日,天還沒亮,汀蘭院就忙碌起來。春桃給沈驚鴻梳頭,選了一支赤金點翠的鳳凰簪,配上那匹藕荷色的雲錦裙,整個人瞧着既端莊大氣,又不失少女的明豔。鏡中的少女眉梢眼角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仿佛對即將到來的“風暴”一無所知。

“小姐,您今天真美。”春桃由衷地贊嘆。

沈驚鴻看着鏡中的自己,伸手撫上鬢邊的鳳凰簪。這簪子是母親的遺物,據說當年聖上御賜,象征着沈家的榮耀。前世她被污蔑時,這簪子被柳氏奪走,送給了沈清柔。這一世,誰也別想再搶走屬於她的東西。

“走吧,去給祖母拜壽。”

榮安院早已賓客滿堂。老夫人穿着一身紫紅色的壽衣,坐在上首接受衆人的恭賀,臉上滿是笑容。沈毅雖在軍營,卻特意讓人送回了賀禮——一柄西域進貢的玉如意,寓意吉祥。

沈驚鴻走上前,屈膝行禮:“孫女兒給祖母請安,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孩子,快起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越看越滿意,“這身衣裳真好看,驚鴻真是長大了。”

沈驚鴻剛站穩,沈清柔也走上前來,穿着一身水紅色的衣裙,頭上簪着珍珠釵,瞧着也十分亮眼。她給老夫人磕了頭,又轉向沈驚鴻,甜甜地笑道:“姐姐今日真漂亮。”

她的目光在沈驚鴻身上轉了一圈,眼底閃過一絲算計,隨即又恢復了乖巧的模樣,退到一旁。

宴席開始,歌舞升平,觥籌交錯。沈清柔端着酒杯,在賓客間穿梭,看似敬酒,實則在觀察時機。柳氏雖被禁足,卻也派了心腹婆子在席間,時不時與沈清柔交換眼神。

沈驚鴻端坐席間,舉止得體,與相熟的夫人小姐們談笑風生,仿佛真的只是來參加壽宴的。她偶爾看向沈清柔,見她越來越焦急,甚至不小心打翻了酒壺,心中冷笑——看來是等不及了。

果然,宴席進行到一半,沈清柔借口更衣,離了席。片刻後,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譁,夾雜着婆子們的驚呼。

“這是什麼?”

“天哪!這是誰的信?”

“‘月下之約’?這……這不是大小姐的筆跡嗎?”

聲音越來越大,很快就傳到了宴席上。賓客們紛紛停下筷子,好奇地往外看。老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拍了拍桌子:“外面吵什麼?”

話音剛落,沈清柔就帶着幾個婆子跑了進來,臉上帶着“驚慌失措”的表情,手裏還拿着那封假信。

“祖母!您快看!”沈清柔將信遞過去,聲音帶着哭腔,“我……我剛才去更衣,就看到這封信掉在假山後面,上面……上面像是姐姐的筆跡……”

幾個婆子也跟着附和:“老夫人,我們都看到了,這信上的字,跟大小姐平日裏寫的一模一樣!”

賓客們頓時炸開了鍋,紛紛交頭接耳。宗族的幾位長老臉色鐵青,看向沈驚鴻的眼神帶着責備和失望。

沈驚鴻端坐不動,臉上沒有絲毫慌亂,反而抬起頭,看向沈清柔,目光清亮如洗:“妹妹說這信是我的?”

沈清柔被她看得一慌,強撐着道:“姐姐,這……這上面的筆跡……”

“筆跡像,就一定是我寫的嗎?”沈驚鴻打斷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廳堂,“妹妹忘了,前幾日你總來我書房,還說要學我的字,說我的字好看。那幾日我書桌上的練字紙,是不是都被妹妹拿去‘臨摹’了?”

沈清柔臉色一白:“我……我沒有……”

“沒有?”沈驚鴻微微一笑,轉向老夫人,“祖母,前幾日賬房先生送賬本過來,正好看到清柔妹妹在我書房練字,還誇她學得像。賬房先生就在這兒,不如問問他?”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賬房先生。老先生推了推眼鏡,躬身道:“回老夫人,確有此事。二小姐前幾日確實在大小姐書房臨摹過字跡,還說要跟大小姐討教筆法。”

沈清柔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沈驚鴻沒有停下,繼續道:“再說這封信的內容,‘月下之約’?敢問妹妹,我何時有過‘月下之約’?這幾日我要麼在賬房,要麼在您院裏,寸步未離,府裏的下人都能作證。倒是妹妹,前幾日總說身子不適,留在房裏,誰也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她頓了頓,目光陡然變得銳利,直刺沈清柔:“還有這封信的信封,看着舊,卻沒有半點灰塵,顯然是剛放出去不久。妹妹說在假山後撿到的,可那假山旁邊的青苔上,只有妹妹一個人的腳印——難不成,是妹妹自己把信丟在那裏,再‘恰好’撿到的?”

一連串的質問,字字清晰,句句在理。沈清柔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一個勁地搖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賓客們的臉色變了,看向沈清柔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宗族長老們更是眉頭緊鎖,顯然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老夫人看着手裏的信,又看看面無人色的沈清柔,再看看神色坦蕩的沈驚鴻,哪裏還不明白?她猛地將信摔在地上,厲聲喝道:“沈清柔!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僞造信件,污蔑你姐姐!還想在我壽宴上鬧事,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祖母?有沒有將軍府的規矩?!”

沈清柔“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祖母……我沒有……是……是娘讓我做的……”

她慌亂之下,竟把柳氏供了出來。

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她罵道:“孽障!真是孽障!柳氏被禁足還不安分,竟敢教唆你做這種事!來人!把柳氏從靜雲院拖出來,杖責二十,扔進柴房,沒有我的命令,不準給她一口飯吃!”

又看向沈清柔,眼中滿是失望:“至於你,罰你跪祠堂半年,抄寫《女誡》千遍!沒抄完之前,不準踏出祠堂半步!”

沈清柔癱在地上,面如死灰。那些買通好的婆子早就嚇得縮到了角落,哪裏還敢出聲。

賓客們見狀,紛紛上前勸慰老夫人,又誇贊沈驚鴻端莊得體,受了委屈還能如此冷靜。沈驚鴻起身,對着衆人屈膝行禮,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委屈和釋然:“多謝各位長輩明鑑,驚鴻只是不想將軍府的名聲受損。”

她的目光掃過癱在地上的沈清柔,又望向靜雲院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的笑意。

這一局,她贏了。

但這還不夠。柳氏和沈清柔只是開始,那些藏在暗處的敵人,她會一個一個揪出來,讓他們爲前世的所作所爲,付出慘痛的代價。

宴席重新開始,氣氛卻比之前更加熱烈。沈驚鴻坐在老夫人身邊,從容地應對着衆人的誇贊,陽光透過窗櫺落在她身上,仿佛爲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鎧甲。

她知道,這深宅大院的爭鬥,永遠沒有盡頭。但她不怕,因爲她手裏握着刀,心裏裝着恨,眼底藏着光。從今往後,她沈驚鴻的命運,只會掌握在自己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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