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鐵能引動靈氣的事，沒告訴外人。白天他照舊打粗坯、修舊器，只是幹活時會悄悄運轉引氣丹殘留的靈力——那點靈氣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卻讓他握刻刀的手更穩了，連劉管事都誇他“最近修的法器，比以前更精細”。
晚上的時間更忙了：一半用來修煉（哪怕只能多留住一個靈氣光點，他也覺得值），一半用來趕傀儡訂單。他最近接了個大活——給城裏最大的布莊老板娘做一對“伴讀傀儡”，要模仿話本裏的兩位公子，一個溫文爾雅，一個瀟灑不羈，還得能做出“並肩看書”的動作。老板娘出手很大方，預付了八百塊靈石，說做好了再加一倍。
這天他正用琉璃片給傀儡做眼睛，趙虎慌慌張張跑進來，把門閂插上，壓低聲音說：“糟了！內門那邊有人嚼舌根，說你‘不務正業，靠賣玩物賺靈石’，還說要去長老那裏舉報你！”
林鐵捏着琉璃片的手頓了頓：“誰？”
“還能有誰？李乘風那夥人。”趙虎往窗外瞥了一眼，“前幾天他見蘇師姐給你送料子，就陰陽怪氣地說‘輔院的雜役都敢攀高枝了’。我聽說他最近想給家裏買個煉丹爐，手裏缺錢，見你賺得多，早就眼紅了。”
李乘風是內門弟子，靈根值六十多，在年輕弟子裏算拔尖的，平時眼高於頂，上次林鐵撞壞他法器的事，就是這人帶頭踹的他。
“舉報就舉報，咱沒偷沒搶。”林鐵把琉璃片粘在傀儡臉上，對着光看了看——琉璃片透着淡藍的光，像含着水，比之前的木頭眼睛有神多了。
“你不懂！”趙虎急得直轉圈，“宗門規矩嚴，外門弟子私接活計本就犯忌諱，何況你做的還是‘傀儡’——在長老眼裏，這就是‘玩物’，跟正經煉器八竿子打不着。李乘風他們要是添油加醋說你‘爲了賺錢耽誤修煉’，哪怕陳長老之前護着你，也未必保得住。”
林鐵沉默了。他知道趙虎說得對。青雲宗以“正統”爲榮，煉器要煉法寶、煉兵器，能斬妖除魔才算本事。他的傀儡再精巧，在宗門眼裏也只是“哄人開心的玩意兒”，說他“不務正業”，一點都不冤。
果然，第二天下午，劉管事就把他叫到了雜役處。
雜役處裏不止劉管事，還有個穿內門藍袍的弟子——正是李乘風。他斜靠在椅子上，手裏把玩着塊玉佩，見林鐵進來，嘴角撇出個嘲諷的笑：“喲，這不是靠賣小泥人發家的林師弟嗎？聽說最近賺了不少？”
劉管事沒看他們，指着桌上的一張紙：“林鐵，有人舉報你私接外活，用宗門材料做‘傀儡’牟利，還說你爲了做這些玩意兒，連修煉都荒廢了。”
紙上是舉報信，字跡張揚，末尾籤着三個內門弟子的名字，李乘風的名字排在第一個。
林鐵拿起舉報信，指尖捏緊了：“我用的材料都是庫房廢棄的邊角料，沒動過宗門的好材料。而且我白天的活計都完成了，沒耽誤打粗坯、修舊器。”
“廢棄材料也是宗門的！”李乘風猛地站起來，聲音拔高了，“輔院弟子的本分是學煉器、打基礎，你倒好，天天琢磨怎麼哄富婆開心！這些傀儡能斬妖嗎？能護宗門嗎？不過是些見不得人的玩物！”
“我做傀儡沒耽誤正事。”林鐵抬起頭，看着李乘風，“外門弟子月錢少，我靠手藝賺點靈石買修煉材料，有錯嗎？”
“買材料？我看你是買綢緞、買琉璃片給傀儡打扮吧！”李乘風冷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連引氣丹都買得起——外門弟子哪來這麼多靈石？不是靠這些歪門邪道，還能是搶的？”
這話戳到了林鐵的痛處——引氣丹是他最大的秘密，李乘風連這個都知道，顯然是早就盯上他了。
劉管事皺着眉，沒說話。他知道林鐵幹活踏實，也知道內門弟子看不起輔院弟子，這事多半是李乘風等人眼紅挑事。但規矩就是規矩，有人舉報，他不能不管。
“林鐵，”劉管事開口了，“這段時間你就別做那些‘傀儡’了，先把手裏的粗坯、舊器做好。至於舉報信，我會交給陳長老，由他定奪。”
這已經是劉管事能做的最大讓步了——沒直接罰他，還把事推給了當初帶他進宗門的陳長老。
李乘風顯然不滿意，但劉管事發了話，他不好再鬧，臨走時狠狠瞪了林鐵一眼：“你等着，陳長老最看重正統煉器，肯定饒不了你！”
李乘風走後，趙虎才敢進來，氣得直跺腳：“這夥人就是眼紅！見你賺了靈石，還能引動靈氣了，就來使壞！要不咱把傀儡藏起來，說以後不做了？”
林鐵搖搖頭。他把舉報信折好，放進懷裏：“藏沒用，他們要是想找事，總能找到由頭。而且布莊老板娘的訂單快交了，不能失信。”
他回到屋，看着桌上快做好的“伴讀傀儡”——溫文爾雅的那位已經穿好了衣袍，手裏拿着書卷，眼神柔和；瀟灑不羈的那位還缺只袖子，林鐵正打算用帶花紋的綢布做，更顯隨性。
這些傀儡是他一點點刻出來的，裏面有他的手藝，有客戶的期待，不是“見不得人的玩物”。
晚上，他沒修煉，也沒做傀儡，坐在油燈下想了很久。他想起老爹說的“打鐵要穩，做人要直”，想起陳長老說的“手感是天生的，丟了可惜”。他做傀儡不是爲了惹事，是真的喜歡，也是真的需要靈石修煉。
既然沒做錯，就不用怕。
第二天，林鐵照常上工，只是把做好的傀儡藏得更隱蔽了，打算等風頭過了再讓蘇輕月悄悄送走。他打劍坯時更用心了，玄鐵在他錘下變得服帖，劍坯的弧度比之前更流暢——他試着把剛引動的靈氣注入錘子，雖然靈氣少得可憐，卻讓他對力道的掌控更精準了。
劉管事路過時，看了一眼他打的劍坯，眼神緩和了些：“這劍坯打得不錯，有靈氣運轉的痕跡了——好好練，別讓陳長老失望。”
林鐵心裏一暖，點點頭。
可麻煩沒這麼容易過去。下午，陳長老竟親自來了輔院。
陳長老比兩年前更瘦了，頭發白了些，但眼神依舊銳利。他沒去管事房，直接走到林鐵的鐵砧前，看着他手裏的劍坯。
“聽說你最近不專心？”陳長老開口了，聲音不高。
林鐵放下錘子，低着頭：“弟子沒有耽誤活計。”
“我不是說活計。”陳長老拿起他剛打好的劍坯，指尖在上面摸了摸，“你引動靈氣了？雖然微弱，但有進步。”
林鐵愣住了，抬頭看陳長老。
“引氣丹是你自己買的？”陳長老又問。
林鐵點點頭，心裏捏了把汗——他以爲陳長老要罵他“浪費靈石買丹藥”。
沒想到陳長老卻笑了，把劍坯放回鐵砧：“能靠自己想辦法引氣，沒放棄，不錯。至於那些傀儡……”
他頓了頓，看着林鐵：“宗門的確重正統煉器，但‘器’無高低，能做出讓人心安的器物，就是本事。你用廢棄材料做傀儡，沒犯規矩；靠手藝賺靈石修煉，沒丟人。”
林鐵的眼睛亮了。
“不過，”陳長老話鋒一轉，“內門弟子的舉報也不是全無道理——你現在是輔院弟子，修煉不能落。以後做傀儡可以，但不能耽誤修煉，更不能用傀儡的手藝去做傷天害理的事。”
“弟子記住了！”林鐵趕緊點頭。
“那封舉報信我撕了。”陳長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李乘風他們是覺得你出身低，卻比他們活得實在，才眼紅。你不用理他們，好好練你的手藝，修你的靈氣——等你能用靈氣做出會自己動的傀儡，看他們還敢說什麼。”
說完，陳長老轉身走了，留下林鐵站在原地，心裏又暖又亮。他低頭看着手裏的錘子，又看了看窗縫裏露出的傀儡衣角，突然覺得渾身都有了勁。
趙虎跑過來，一臉激動：“陳長老沒罰你？我就說陳長老眼光好！”
林鐵笑了，拿起錘子，繼續打劍坯。錘聲清脆，比之前更有底氣。
他知道，麻煩不會這麼快消失——李乘風他們肯定還會找機會刁難。但他不怕了。陳長老的話像定心丸，讓他明白：只要行得正、做得實，靠手藝吃飯不丟人，想修煉也不丟人。
晚上，他重新拿起刻刀，給那位瀟灑不羈的傀儡縫袖子。月光落在傀儡臉上，琉璃做的眼睛像盛了星光。他悄悄運轉靈氣，試着用靈力牽引絲線——絲線微微動了動，傀儡的手指竟自己抬了一下！
雖然只是微小的動作，卻讓林鐵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自己走的路或許不被所有人認可，但只要手裏有刻刀，有靈氣，有做出“活物”的念想，就一定能走下去。至於那些嘲諷和舉報，不過是路上的小石子，踢開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