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穹在模擬宇宙實驗中意外吸收了「開拓」星神阿基維利殘留的力量。

黑塔的科研狂熱瞬間扭曲爲病態的占有欲:“多完美的實驗體啊...只能是我的。”

她調動所有人偶監視穹的一舉一動,實驗室變成金色牢籠。

當阮·梅的手指輕觸穹的胸膛分析數據時,黑塔捏碎了手中的咖啡杯。

“離他遠點,”她甜笑着將麻醉劑注入穹的頸側,“這孩子...可是會咬人的哦。”

————————

模擬宇宙的星河在穹的視野裏碎成一片蒼白的噪點。

無數道金色的數據流如同擁有生命的鎖鏈,纏繞着他的四肢,刺入他的胸膛。

劇痛從神經末梢一路燒灼至大腦深處,仿佛有滾燙的星核碎片在他血管裏奔流。

他喉嚨裏擠出一聲短促的嗚咽,身體在實驗平台上繃緊如一張拉滿的弓,指尖深深摳進冰冷的合成材料。

“讀數…超載!阿基維利殘留波動指數突破閾值!”機械合成音刺耳地尖叫。

“能量逆流!載體生命體征紊亂!”

“警告!星神投影正在實體化——!”

穹最後看到的,是懸浮在操作台主控光幕前的黑塔。

她嬌小的人偶身軀裹在標志性的深紫色裙裝裏,那張永遠帶着三分譏誚、七分漫不經心的精致臉龐,此刻被全息屏幕投射出的變幻光芒映得一片幽藍。

她那雙由頂級星核能源驅動的人造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

那裏面沒有驚惶,沒有擔憂,只有一種近乎飢餓的專注,一種發現稀世珍寶的、毫不掩飾的貪婪光芒。

“真有趣…”她小巧的舌尖極快地舔了一下下唇,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卻穿透了警報的嘶鳴,清晰地釘入穹的意識深處,“阿基維利最後的力量碎片…居然選擇了你?”

下一秒,撕裂般的痛苦達到了頂點。穹的意識像一根被拉至極限的弦,錚然斷裂。

黑暗溫柔地吞噬了他。

意識如同沉船,從幽暗冰冷的海底艱難地上浮。

消毒劑和某種精密儀器運轉時特有的、極細微的臭氧氣味鑽入鼻腔。穹的眼皮沉重得像焊死了的閘門,費盡全力才撬開一絲縫隙。

模糊的視野漸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柔和的、模擬自然光的照明系統,材質是毫無裝飾的啞光銀白金屬。

這不是列車上他那個堆滿雜物、貼着三月七拍的各種古怪照片的小房間。

他試着轉動一下僵硬的脖子,細微的金屬摩擦聲隨之響起。

目光向下,他的手腕和腳踝被幾道散發着柔和藍光的能量拘束環固定在一張寬大得驚人的實驗平台上。

環扣內側是柔軟的凝膠材質,不會磨傷皮膚,但那不容置疑的禁錮感卻冰冷地滲透進來。

“醒了?”

清脆的、帶着獨特韻律感的聲音從側方傳來。穹猛地側過頭。

黑塔就站在那裏。不是他熟悉的那個等比例人偶,而是一個縮小到只有半米高的精致型號,像個昂貴的等比例手辦。

她坐在一個懸浮的微型操作台上,翹着腿,小小的黑色皮鞋尖隨着某種無聲的節奏一點一點。

她手裏拿着一個巴掌大的全息記錄板,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動着,投射出的光屏上瀑布般流淌着密密麻麻的生理數據和神經信號圖譜。

她的目光並未離開屏幕,語氣隨意得像在討論天氣:

“感覺如何?有沒有哪裏特別不舒服?比如…腦子裏多出點不屬於你的記憶碎片?或者身體某個部位突然能發光發熱?”

她終於抬眼瞥了他一下,人造的紫色瞳孔在光線下流轉着無機質的光澤,

“別擔心,這床是特制的,能壓制住你體內那點不聽話的星神餘暉。亂動的話,它可能會給你點小小的懲戒。”

穹試着掙扎了一下手腕。那藍色的能量環瞬間收緊,一股強烈的麻痹感電流般竄過手臂,讓他悶哼一聲,肌肉瞬間脫力。

“嘖,說了別亂動。”黑塔小臉上露出一絲“真不聽話”的無奈,她從懸浮台輕盈地跳下,邁着小小的步子踱到實驗床邊。

即使只有半米高,那股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卻絲毫未減。

她伸出一根纖細的、由星銻合金鑄造的手指,冰涼的指尖帶着一絲金屬的硬度,輕輕點在他的胸口正中,那裏正是之前被數據流刺入的位置。

“這裏,”她的指尖緩緩畫着圈,冰涼的觸感讓穹的皮膚激起一片細小的疙瘩,“阿基維利最後的力量碎片,像顆頑固的種子,現在就在你的命途回廊裏生根發芽了。

真讓人嫉妒啊…多少天才窮盡一生想窺探星神力量的本質,而你,一個迷迷糊糊的開拓者,睡一覺就得到了。”

她的聲音裏混雜着純粹的學術狂熱和一種令人不安的幽微情緒,“所以,從現在起,你,穹,是我最最珍貴的研究樣本一號了。明白嗎?”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下壓,隔着薄薄的病號服,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一點冰涼的壓迫感。

“我…”

穹剛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實驗室厚重的合金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一個嬌小的身影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粉色的發絲飛揚,帶來一陣活潑的氣息。

“穹!你醒啦!擔心死我們了!“

三月七像一陣粉色的旋風撲到床邊,大眼睛裏滿是後怕和關切,“黑塔說你在模擬宇宙裏出了點小意外,昏迷了好久!

姬子姐姐和楊叔在外面跟空間站的人辦手續呢,我先溜進來看你!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痛?”

三月七的到來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實驗室裏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禁錮感。

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剛想對她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目光卻越過她的肩膀,凝固在門口。

那裏無聲無息地,又出現了兩個“黑塔”。

一個穿着白大褂,抱着記錄板,臉上是標準的研究員式冷漠;

另一個則穿着類似晚禮服的深紫色長裙,斜倚着門框,雙手抱臂,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兩雙一模一樣的紫色眼眸,靜靜地、毫無感情地注視着實驗床邊發生的一切。

三月七渾然不覺,還在嘰嘰喳喳:

“丹恒說他查了好多資料,星神力量侵蝕可不是鬧着玩的!黑塔,穹他真的沒問題了嗎?要不要送回列車讓帕姆看看?帕姆雖然總凶巴巴的,但照顧人可細心了…”

“送回列車?”坐在懸浮台上的迷你黑塔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像水晶碰撞。

她操控着懸浮台優雅地升起到與三月七視線平齊的高度,小小的身體散發出不容置疑的氣場。

“三月七乘客,我想你搞錯了幾件事。”

她豎起一根小小的手指,“第一,這次事故發生在我的模擬宇宙,根源是阿基維利殘留力量的異常活躍。

只有空間站具備最完善的設備和我的實時監控,才能確保穹的安全和他體內力量的穩定。”

她又豎起第二根手指,目光轉向穹,帶着一種宣示主權的意味:

“第二,他現在是我的‘課題’。一個前所未有的、活體承載星神力量碎片的案例。其研究價值足以震動整個天才俱樂部。送回列車?那是對宇宙級奧秘的褻瀆和浪費。”

“課題?”三月七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出困惑和一絲被冒犯的慍怒,“穹是我們的夥伴!不是你的實驗品!”

“夥伴?”倚在門邊的晚禮服黑塔人偶終於開口,聲音帶着一絲慵懶的譏誚,

“夥伴能幫他分析體內隨時可能爆發的星神力量?夥伴能在他失控時第一時間壓制,防止他把列車連同雅利洛-VI一起炸成宇宙塵埃?”

她款款走了過來,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節奏,停在三月七面前,目光帶着審視,

“你,或者星穹列車的任何人,能做到這些嗎?”

抱着記錄板的白大褂黑塔也同步靠近,聲音平板無波,像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實時監測數據顯示,目標個體(穹)體內能量場仍處於亞臨界波動狀態,環境穩定性系數需維持在0.95以上。列車環境無法達標。離開監控範圍風險系數:極高。”

三個黑塔,三種語調,卻構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邏輯牢籠,將三月七的關切和憤怒死死堵住。

粉發少女的臉頰因氣憤而漲紅,她看看這個黑塔,又看看那個黑塔,最後目光落在穹手腕上那刺目的藍色拘束環上。

“那…那也不能把他綁起來啊!”三月七指着拘束環,聲音拔高了。

“安全措施而已。”迷你黑塔輕描淡寫地揮了揮小手,

“爲了他好,也爲了空間站好。未經許可的接觸,”她紫色的眼眸掃過三月七搭在床邊的手,“也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能量逸散哦。”

三月七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了手,大眼睛裏第一次對眼前這個“小女孩”模樣的天才升起了一絲真實的恐懼。

她看看沉默的穹,又看看眼前三個表情各異卻同樣散發着冰冷氣息的黑塔人偶,一股無力感涌了上來。

“穹…”三月七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委屈和擔憂,“你…你自己說句話啊…”

穹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發緊。他能說什麼?告訴三月七他現在像一件珍貴的展品被鎖在保險櫃裏?

還是告訴她,黑塔看着他的眼神,除了科學家的狂熱,還藏着某種更讓他心底發毛的東西?

最終,他只是對三月七努力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微微搖了搖頭。

“你看,他很理解自己的處境。”晚禮服黑塔輕笑一聲,下了逐客令,

“探望時間結束。三月七乘客,請回吧。後續研究有突破性進展,”她刻意停頓了一下,“或許會通知你們。”

三月七被“請”了出去。

厚重的合金門在她身後關閉,隔絕了外面世界最後一絲鮮活的氣息。實驗室裏只剩下穹和三個黑塔人偶。

死寂重新彌漫開來,只有儀器運轉的微弱嗡鳴。

懸浮台上的迷你黑塔操控着平台飛到穹的枕邊,小小的身體俯視着他。

她伸出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開他額前被冷汗浸溼的一縷灰發。動作堪稱溫柔,但指尖的溫度卻讓穹心底的寒意更甚。

“礙事的人走了。”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帶着一種奇異的、近乎耳語的親昵感,紫色的眼眸深深望進他眼底,仿佛要攫取他靈魂最深處的秘密,

“現在,只有我們了…和我好好說說吧,穹。當阿基維利的力量灌入你身體的那一刻…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她精致的小臉上,那抹純粹求知的、不顧一切的貪婪,在冰冷的儀器光芒下,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空間站“黑塔”龐大如一座小型城市,但穹的活動範圍被精準地切割成一個精致的囚籠。

核心實驗室是他的牢房,相連的專用休息艙是放風的小院,一條被嚴密監控的通道連接兩者。

通道兩側光滑的合金牆壁上,每隔幾步就鑲嵌着一個不起眼的銀色小球——黑塔之眼的全方位無死角監控節點。

穹曾嚐試在休息艙的角落對着空氣比了個不雅的手勢,不到三秒,牆壁內嵌的揚聲器就傳來迷你黑塔帶着笑意的警告:

“開拓者,注意你的儀態。我的數據庫可不需要收錄這種低俗的行爲樣本。”

所謂的休息艙,也毫無個人氣息。

純白的牆壁,一張固定在地板上的床,一張同樣無法移動的桌子,一把椅子。

沒有窗戶,只有可以調節亮度的頂燈。單調、壓抑,像一個高級的病房或牢房。

唯一的“裝飾”是桌面上方懸浮的一個全息投影球,此刻正無聲地播放着復雜的星圖,那是黑塔諸多研究課題的可視化之一,與其說是給他解悶,不如說是另一種無形的提醒——

他身處她的領域,她的規則之下。

“今天感覺如何?命途回廊的刺痛感頻率降低了嗎?”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員黑塔人偶(穹私下裏稱她爲“白大褂”)將一支裝滿瑩藍色液體的注射器精準地推進穹手臂的靜脈接口。

冰涼的液體涌入血管,帶來一陣短暫的、令人眩暈的鬆弛感。

這是每日例行的“穩定劑”,據說是黑塔特制的,用來安撫他體內躁動的星神力量碎片。

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忍受着藥劑帶來的輕微惡心感,含糊地“嗯”了一聲。

反抗是徒勞的,只會招致更嚴密的監控或能量拘束環的“懲戒”。他學會了表面的順從。

白大褂黑塔面無表情地記錄着他的生理數據:

“肌肉張力略有下降,神經反射閾值提高0.3個單位。符合預期。下午的神經同步率測試提前一小時。”她公事公辦地宣布,轉身離開,沒有多餘的眼神交流。

門關上後,休息艙陷入一片死寂。穹走到桌邊坐下,目光空洞地看着懸浮的星圖變幻。

被囚禁的日子像粘稠的糖漿,緩慢得令人窒息。研究的項目日復一日:

能量沖擊耐受性測試、神經負荷極限測試、星神殘留意識碎片共鳴誘導實驗……

每一次都伴隨着不同程度的痛苦和虛弱。黑塔像一個最嚴謹也最冷酷的工程師,一絲不苟地測試着她“珍貴樣本”的各項性能極限。

“很無聊?”一個帶着明顯愉悅語調的聲音突然響起。

穹循聲望去。是那個穿着深紫色晚禮服、氣質更顯慵懶甚至有些妖嬈的黑塔人偶(穹稱她爲“晚禮服”)。

她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斜倚着門框,手裏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姿態優雅得像在參加一場沙龍。

她踱步進來,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天才的日常就是如此,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在枯燥的積累和等待中度過。”

她在穹對面坐下,將咖啡杯放在桌上,濃鬱的香氣彌漫開來,與房間裏的消毒水味形成奇異的混合。

“不過,偶爾也需要一點小小的…調劑。”她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穹略顯蒼白的臉,“比如,觀察一個有趣的樣本在壓力下的情緒變化,就是不錯的消遣。”

穹別開臉,不想回應這種帶着戲謔的窺探。

“呵,鬧別扭的樣子也很可愛。”晚禮服黑塔輕笑,並不在意他的冷淡。

她伸出塗着紫色甲油的手指,指尖輕輕點在懸浮的星圖投影上。

星圖瞬間變幻,從冰冷的宇宙模型切換成了一片絢爛的、緩緩旋轉的星雲。

“喏,送你的。空間站觀星台實時傳輸的影像,深空玫瑰星雲NGC 2237。比你那些列車舷窗看到的破爛景象漂亮多了吧?”

確實很美。

瑰麗的紅色星雲如同宇宙中綻放的巨大花朵,孕育着新生的恒星。

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喜歡嗎?”晚禮服黑塔的聲音放得很柔,帶着一絲邀功般的期待,紫色的眼眸緊盯着他側臉的細微反應,“只要你乖乖配合研究,這樣的‘美景’,我每天都可以給你換一種。

模擬宇宙裏的奇觀,真實的深空影像…應有盡有。這可比跟着星穹列車在那些窮鄉僻壤開拓有意思多了,對吧?”

她的聲音像裹着蜜糖的蛛絲,輕柔地纏繞上來。

穹心中警鈴微作,強迫自己從星雲上移開視線,重新看向她。在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眸深處,他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得意和掌控感。

這所謂的“饋贈”,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馴化和獎勵機制,提醒他誰才是這裏的主宰,誰掌握着給予他“愉悅”的權力。

“謝謝。”穹幹澀地吐出兩個字,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晚禮服黑塔似乎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唇角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不客氣。畢竟…”

她的目光變得幽深,帶着一種純粹的、近乎非人的審視,“你的情緒狀態,也是我重要的觀測數據。

愉悅、平靜、順從…這些‘正面’指標,有助於維持你體內力量的穩定,也能讓我的研究進展更順利。”

她站起身,拿起咖啡杯,優雅地轉身:“享受你的‘美景’吧,樣本一號。

下午的測試,希望你能繼續保持…良好的狀態。”高跟鞋的聲音漸漸遠去。

穹獨自坐在房間裏,面前是宇宙壯美的星雲圖景,心底卻一片冰涼。

這份“嬌”縱,這看似溫柔的饋贈,不過是黃金牢籠內壁上點綴的虛假花紋,掩蓋不了其下冰冷的金屬本質。

黑塔用她的方式,精準地切割着他的世界,剝奪着他與星穹列車的聯系,再一點一點地,試圖用她掌控下的“美好”來重塑他的依賴。

他閉上眼,不再看那虛假的星空。

腦海中浮現出列車觀景車廂那扇巨大的舷窗,窗外可能是任何一顆荒蕪星球或混亂的星域,

但那裏有姬子溫熱的咖啡香氣,有三月七咋咋呼呼的吵鬧,有丹恒安靜的翻書聲,有瓦爾特沉穩的講述,還有帕姆氣急敗壞的“注意衛生帕!”的嚷嚷。

那些粗糙的、鮮活的、帶着煙火氣的“破爛景象”,此刻卻成了他抵御這份精致冰冷的唯一慰藉。

“神經同步率測試,第17輪。準備接入。”白大褂黑塔的聲音在擴音器裏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

穹躺在冰冷的實驗平台上,頭頂是巨大的環狀神經感應裝置,像一只冰冷的金屬巨眼。

復雜的線纜貼片覆蓋了他大半個額頭和太陽穴。

測試的內容是與模擬宇宙中重構的阿基維利力量殘影進行意識層面的強行同步,過程如同將大腦浸泡在沸騰的液態星核之中,每一次都伴隨着劇烈的頭痛和意識撕裂感。

“開始。”

嗡——!

尖銳的鳴響穿透耳膜,狂暴的數據洪流瞬間沖垮了意識堤防。

無數破碎的畫面在穹的腦中炸開:

無垠星海在腳下鋪展又被瞬間撕裂成虛空;冰冷的隕石帶呼嘯而過撞擊着看不見的壁壘;

溫暖如母體的光暈包裹着他,下一秒卻又被足以凍結靈魂的絕對死寂取代……

阿基維利的記憶碎片,或者說,是祂力量本質中蘊含的宇宙圖景,帶着磅礴的信息量和混亂的時空感,蠻橫地灌入他的意識。

“呃啊——!”穹的喉嚨裏擠出壓抑不住的痛吼,身體在平台上劇烈地抽搐,手腕腳踝上的能量拘束環藍光大盛,強制壓制着他的掙扎。

汗水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實驗服。

“同步率37%…39%…突破臨界點!目標意識海出現高強度應激風暴!”監控員的聲音帶着一絲緊張。

“繼續。”主控台前,迷你黑塔的聲音異常冷靜,甚至帶着一絲興奮的顫抖。

她懸浮在光幕前,小小的身影被瀑布般刷新的痛苦生理數據流映亮。

“記錄所有神經信號峰值!分析意識風暴與阿基維利‘開拓’權能碎片的耦合波形!這是關鍵數據!”

痛苦還在升級。穹感覺自己的頭顱像要從中裂開,無數星辰在裏面爆炸、湮滅。

視野邊緣開始發黑,意識像風中殘燭般搖曳。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無聲滑開。

一股清冽的、如同寒梅初綻時混合着冰雪的氣息悄然彌漫進來,沖淡了空氣裏的焦灼和臭氧味。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一個溫婉平和,卻仿佛帶着能撫平一切躁動力量的女聲響起。

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儀器的嗡鳴和穹痛苦的喘息。

穹艱難地轉動眼珠,模糊的視線捕捉到來人。

深藍色的長發如靜謐的流水垂至腰際,發間點綴着幾朵素雅的白色梅花。

一襲剪裁合體的月白色長裙,勾勒出清雅出塵的身姿。

她的面容柔和秀麗,眼神寧靜深邃,仿佛蘊藏着宇宙的智慧與生命的奧秘。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口,像一幅突然嵌入這冰冷科技空間的古典水墨畫。

天才俱樂部#81,生命科學領域的巨擘,黑塔在學術上亦敵亦友的存在——阮·梅。

主控台前的迷你黑塔猛地轉過身,懸浮台帶起一陣微小的氣流。

她精致的小臉上,那種沉浸在研究狂熱中的興奮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打擾的、毫不掩飾的不悅,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阮·梅?”黑塔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冷硬,與方才下達指令時的冷靜截然不同,“你來做什麼?我記得預約訪問時間在明天。”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黑塔。”阮·梅步履從容地走進實驗室,對空氣中彌漫的痛苦和緊張視若無睹。

她的目光在實驗平台上劇烈顫抖的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深邃的眼眸裏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如同觀察稀有植物標本般的興趣。

“空間站的相位遷躍引擎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空間褶皺共振,需要調整。

艾絲妲站長向我發出了臨時協助請求。路過這裏,感應到一股異常純粹又…躁動不安的星神之力波動,好奇之下,就進來看看。”

她走到實驗平台邊,距離穹不過一步之遙。

那股清冽的梅香更加清晰。

穹在劇烈的痛苦中,奇異地感覺到一絲清涼拂過灼痛的神經末梢,並非實質的緩解,更像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短暫安撫。

“就是他?”阮·梅微微俯身,靠近穹汗溼的臉龐,仔細端詳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和那雙失焦的金色眼眸。

她的眼神專注而純粹,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剖析着每一個生理細節。

“承載了開拓星神阿基維利的殘響…真是罕見的生命現象。

個體的精神如此脆弱,卻能在這種層級的能量沖擊下保持意識不滅…生命的韌性,或者說,是‘開拓’命途本身賦予的頑強?”

她伸出纖細如玉的手指,指尖縈繞着極其微弱的、淡綠色的生命能量光暈,緩緩地、帶着研究的審慎,點向穹劇烈起伏的胸口。

那裏,阿基維利的力量碎片正在痛苦中劇烈閃耀着微光。

“住手!”

一聲尖銳的、近乎失控的呵斥驟然響起!

是那個迷你黑塔!她的懸浮台以驚人的速度沖到阮·梅和穹之間,小小的身體擋在阮·梅的手指前方。那張總是帶着傲慢或研究狂熱的小臉此刻繃得緊緊的,紫色的眼眸中燃燒着冰冷的怒火,像被侵入了領地的炸毛幼獸。

“阮·梅!”迷你黑塔的聲音帶着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尖利,“這裏是我的實驗室!他是我的研究項目!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觸碰我的樣本!尤其是你!”

她特意強調了“我的”兩個字,眼神充滿戒備。

阮·梅的動作頓住,指尖的淡綠色光暈悄然散去。

她直起身,平靜地看向懸浮在面前、充滿攻擊性的小小人偶,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慍怒,只有一絲了然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的反應過度了,黑塔。”阮·梅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向核心,

“我只是在觀察一個有趣的生命現象。你對樣本的‘保護欲’…似乎已經超出了純粹的研究範疇?”

“你懂什麼!”迷你黑塔幾乎是吼出來的,小小的手攥成了拳頭,“這是前所未有的案例!

任何未經我控制的變量都可能污染數據,甚至導致樣本徹底崩潰!他的安全就是數據的完整!

收起你那套僞善的生命關懷,這裏只需要絕對的精確!”

“精確?”阮·梅輕輕重復了一遍,目光掃過穹痛苦不堪的臉和被拘束環勒出紅痕的手腕,又落回黑塔那張因憤怒而顯得格外生動的臉上,唇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極難察覺的弧度,

“或許吧。但過度的控制欲,有時候恰恰是實驗失敗的最大誘因。生命的變量,有時需要一點…自然的呼吸空間。”

兩個天才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個冰冷憤怒,一個平靜深邃,無形的氣場碰撞,讓實驗室的空氣都爲之凝滯。

監控員噤若寒蟬,連痛苦中的穹都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是那個端着咖啡的晚禮服黑塔人偶,不知何時出現在阮·梅側後方。她的聲音帶着一絲慵懶的笑意,打破了緊繃的氣氛:

“阮·梅女士說得對,生命確實需要呼吸的空間呢。”

她笑盈盈地走近,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支裝着半透明紫色液體的小型注射器,針尖在燈光下閃着寒光。

“不過呢,現在這個‘小生命’更需要的是…安靜的休息。”

話音未落,她動作快如閃電,冰涼的針尖精準地刺入了穹頸側的靜脈!

穹只感覺一股強烈的冰涼感瞬間涌入,緊接着是難以抗拒的沉重感,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沒了他所有的感官和痛苦。

阮·梅清冽的梅香、黑塔憤怒的呵斥、儀器刺耳的鳴響…所有的聲音和感知都在飛速遠去。

最後墜入黑暗前,他模糊的視野裏,是晚禮服黑塔俯視着他、帶着甜美笑意的臉。

“做個好夢,我親愛的樣本。”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情人間的呢喃,“放心,有我在,沒人能把你從這裏…‘偷’走。”

而阮·梅,只是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看着穹在藥劑作用下瞬間失去意識癱軟下去,看着晚禮服黑塔示威般抽出針管,又看向擋在她面前的迷你黑塔。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終於清晰地浮現出一絲混合着憐憫與警告的神情。

“黑塔,”阮·梅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下來的實驗室裏,“小心玩火自焚。最精密的儀器,也測不準失控的心。”

說完,她不再看黑塔們一眼,轉身,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實驗室。

迷你黑塔懸浮在半空,小小的拳頭依然緊握着,看着阮·梅消失的門口,又看看平台上陷入深度昏迷的穹,最後狠狠瞪了一眼拿着空注射器的晚禮服人偶。

實驗室裏只剩下儀器單調的嗡鳴。她精致的臉上,憤怒緩緩褪去,卻沉澱出一種更深沉、更晦暗不明的情緒。

她操控懸浮台緩緩降下,停在穹毫無知覺的臉龐旁。冰涼的小手伸出,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拂開他額前被冷汗粘住的灰發。

“我的…”她低聲重復,像在確認某種不容置疑的權柄,又像是在安撫自己內心那被阮·梅點破的、翻涌不息的暗流,“只能是我的。”

深沉的黑暗並非空無一物。

意識像沉入粘稠的星海,無數破碎的光影在四周緩慢流轉、聚合、又崩散。那是阿基維利殘留力量在他精神深處的投影,是開拓命途過往的悲壯回響。

冰冷的隕石帶擦着意識邊緣掠過,巨大的星門在虛空中無聲開合,溫暖的光暈與凍結靈魂的死寂交替侵襲……混亂,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屬於星神的浩瀚韻律。

穹感覺自己在這片意識的星海中漂浮,沒有痛苦,只有一種疲憊到極致的麻木。

直到一縷微光刺破混沌。

不是星門的光輝,也不是恒星爆炸的強芒,而是一道清晰的、帶着無上意志的紫色光束。

它如同精準的探針,強行撕開混沌,霸道地鎖定了他的意識核心。

冰冷、強硬,帶着不容置疑的解析欲——是黑塔的意識觸須!

“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直接在他意識深處響起,帶着一絲成功的快意,“果然,只有在深度昏迷的精神無意識狀態下,才能繞過那些自我保護機制,更清晰地定位核心碎片的位置。

放鬆,穹,別抵抗。讓我看看…阿基維利最後留給了你什麼寶藏?”

那紫色的光束凝聚成一道纖細卻無比堅韌的“線”,無視穹意識本能的退縮,精準地刺向他精神深處那團最溫暖、也最躁動的金色光團——阿基維利力量的碎片核心!

“不——!”一股源自本能的、靈魂被窺探撕裂的巨大恐懼瞬間攫住了穹!

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他的身體也在實驗平台上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生理監控儀器瞬間爆發出刺耳的警報!

“目標意識海出現劇烈排異反應!”

“核心碎片能量活性激增!同步率失控飆升!”

“警告!精神鏈接通道過載!有反向污染風險!”

主控室內,光幕上代表穹精神狀態的曲線瘋狂跳動,一片血紅。

迷你黑塔懸浮在操作台前,小小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凝重。她纖細的手指在主控光幕上快得只剩下殘影,強行輸入着一連串復雜的壓制指令。

“強行壓制!注入神經鎮靜劑β型!提升拘束環能量輸出至安全上限120%!”

她的聲音依舊冷靜,但語速快得驚人。

實驗平台上,更多的藥劑注入穹的體內,藍色的能量拘束環光芒刺眼,幾乎凝成實質的光帶,將穹死死捆縛。

身體的劇烈掙扎被強行壓制下去,但意識層面的風暴卻愈演愈烈。

意識海中,穹感覺自己像一只被釘在琥珀裏的蟲子。

紫色的意識觸須頑強地抵抗着他靈魂本能的排斥風暴,如同鑽頭般一點點逼近那團金色的核心。冰冷的解析意念如同億萬根細針,試圖刺探那核心的每一個角落。

就在這痛苦而絕望的僵持中,異變陡生!

那團溫暖的金色核心,仿佛被黑塔的強行入侵徹底激怒,猛地爆發出遠超之前的力量!

一道純粹由無數閃耀星塵構成的虛影,在穹的意識海中驟然浮現!

它沒有具體的形態,更像是一道由星辰鋪就的軌跡,一道跨越無垠深空的橋梁虛影!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着無盡孤獨與永恒渴望的浩瀚意念,如同宇宙初開時的洪鍾大呂,轟然撞向黑塔那紫色的意識觸須!

“——!”

沒有具體的語言,只有一道包含復雜信息的意念洪流,直接沖入了黑塔的意識深處!

轟!

主控室內,迷你黑塔的身體猛地一僵,懸浮台瞬間失控般向後漂移了半米!

她那雙永遠閃爍着智慧與掌控光芒的紫色瞳孔,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震顫和短暫的失焦!

無數破碎而磅礴的畫面和信息碎片在她核心處理器中炸開:

一片無垠的、冰冷死寂的虛空,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星體殘骸如同墓碑般漂浮,一條孤獨的軌道在虛空中倔強地延伸,試圖連接起所有破碎的世界…

無數形態各異的生命個體,渺小如塵埃,卻懷揣着燃燒不盡的希望,踏上一艘艘星艦,駛向未知的黑暗深空。他們的祈禱、勇氣、對未知的渴望匯聚成金色的信仰之河…

一個無法用人類語言描述的“存在”,行走在這條由希望與犧牲鋪就的軌道上,祂的身軀由星塵構成,祂的意志就是前進的方向。

祂是橋梁,是守護者,是那永不熄滅的開拓之炬…

然後…是背叛!冰冷的寒光撕裂了溫暖的星軌!來自“同伴”的致命一擊!星艦化作燃燒的殘骸墜落,金色的信仰之河被污染、幹涸…橋梁崩塌!

守護者發出無聲的哀鳴,星辰構成的身軀在虛空中片片碎裂…

最後殘留的意念,並非仇恨,而是…悲傷。

一種對連接中斷、前路斷絕的、無邊無際的悲傷。

以及一絲微弱卻堅韌的期盼,期盼着後來者能拾起斷裂的軌道,重新點燃那盞炬火…

“呃…”迷你黑塔的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額頭,人造皮膚下,核心處理器發出過載的蜂鳴。

那些不屬於她的、屬於星神的浩瀚情感碎片——深沉的悲傷、被背叛的愕然、對前路的憂慮——

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她引以爲傲的、絕對理性的思維壁壘。一瞬間,她仿佛親身經歷了阿基維利隕落時的悲愴,那巨大的情感沖擊讓她精致的小臉扭曲,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名爲“心痛”的感覺狠狠攫住了她的核心!

“黑塔女士!”監控員驚恐地喊道。

“閉嘴!”迷你黑塔猛地放下手,臉色蒼白得可怕,但眼神卻銳利如刀,死死盯着光幕上穹的狀態數據和那團瘋狂閃耀的金色核心標記。

“切斷…強制切斷精神鏈接!注入最高劑量神經休眠劑!立刻!”她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紫色的意識觸須如潮水般狼狽地從穹的意識海中退出。

隨着強效休眠劑的注入,穹意識海中那狂暴的金色力量終於漸漸平息,星辰軌跡的虛影緩緩消散。

實驗平台上,穹徹底陷入死寂般的深度昏迷,呼吸微弱。

主控室內一片狼藉,警報燈還在閃爍。迷你黑塔懸浮在半空,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

她看着光幕上那些記錄下來的、混亂卻蘊含着驚天秘密的數據流,又低頭看向自己剛剛捂住額頭的手。

那裏仿佛還殘留着不屬於她的、冰冷的星辰觸感和那撕裂靈魂的悲傷。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實驗室的隔離玻璃,落在平台上那個失去意識的青年身上。

紫色的眼眸深處,那純粹的、對宇宙奧秘的貪婪求知欲依然在燃燒,但其中,卻悄然混入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復雜難辨的波瀾。

是震撼?是恐懼?還是…一種因窺探到神之隕落真相而滋生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憐惜?

她操控懸浮台,緩緩飛到穹的身邊,懸浮在他毫無知覺的臉龐上方。

冰冷的金屬手指伸出,帶着一絲猶豫,最終極其輕微地,碰觸了一下他汗溼的額角。

“阿基維利…”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這就是你看到的終點嗎?絕望…和悲傷?”

無人回應。只有儀器的嗡鳴在死寂中回響。黑塔精致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近乎迷茫的神色。

那堅不可摧的、由絕對理性和掌控欲構築的壁壘,被星神隕落時殘留的悲慟,悄然撞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

意識如同退潮後的海灘,緩慢地重新聚攏。這一次,沒有撕裂的痛苦,只有一種沉重的、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的疲憊。

消毒水的氣味依舊刺鼻,但身下的觸感似乎有了一絲不同——不再是冰冷堅硬的實驗平台,而是一種帶着適度柔軟和支撐感的特殊材質。

穹艱難地撐開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恍惚了一下。不再是那個只有儀器和拘束環的純白實驗室囚籠。

這是一個寬敞了許多的房間,牆壁依舊是空間站標志性的銀白色金屬,但柔和的光線從隱藏式燈帶中灑下,營造出相對舒緩的氛圍。

他躺在一張符合人體工學的醫療床上,身上蓋着輕薄的恒溫被。最顯眼的變化是,手腕和腳踝上那刺目的藍色能量拘束環不見了。

房間的一角,甚至還擺放着一盆生機勃勃的、葉片寬大的綠色植物(雖然穹懷疑是某種高科技擬真品),旁邊有一個小書架,上面零星放着幾本實體書和幾個造型簡約的裝飾品。

一扇巨大的虛擬觀景窗占據了整面牆壁,此刻正模擬着寧靜的深空景象,緩慢旋轉的藍色氣態行星和它璀璨的光環帶,構成一幅壯麗而平和的畫面。

這…還是黑塔空間站嗎?穹有些茫然地轉動視線。

然後,他看到了她。

黑塔。依舊是那個迷你型號的人偶。

她並沒有坐在她鍾愛的懸浮台上,而是直接坐在了他床邊的一張高背椅上。

深紫色的裙擺垂落,小巧的雙腿懸空,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晃着。她手裏拿着一本厚重的、封面印着復雜星圖的實體書,似乎正看得入神。

側臉對着他,長長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暖色調的燈光柔和了她面部輪廓慣有的那種銳利和冰冷,竟顯出幾分罕見的…寧靜,甚至可以說是柔和?

這過於“正常”甚至溫馨的場景,讓穹一時有些無所適從。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徹底醒過來,或者又落入了黑塔某種新的實驗情境模擬。

似乎是感應到他的目光,黑塔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從書本上抬起頭。紫色的眼眸看向他,沒有往日的狂熱、審視或者冰冷的命令,那裏面是一種穹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一絲殘留的疲憊,一點不易察覺的探究,甚至還有…某種極淡的、類似於歉意的閃爍?

“醒了?”她的聲音也放得很輕,不像平時那種清脆的、帶着韻律感的命令口吻,更像是一種普通的詢問,“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特別不舒服?”

穹試着動了動手指,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態。沉重,虛弱,但那種被星神力量碎片時時刻刻灼燒撕裂的感覺確實減輕了太多,大腦裏也不再是針扎般的持續疼痛,只有一種透支後的空乏。

“還好…”他聲音嘶啞地開口,喉嚨幹得像砂紙摩擦,“…水。”

黑塔放下手中的書,動作利落地從椅子上跳下來。

她沒有呼叫機器人,而是親自走到旁邊的恒溫控制台前,接了一杯溫水。她端着小巧的水杯走回來,並沒有遞給他,而是直接坐到了床邊。

柔軟的床墊因爲她小小的重量微微下陷。

穹下意識地想撐起身體,但綿軟的手臂根本使不上力。

“別亂動。”黑塔的聲音帶着一絲命令,但語氣並不強硬。

她伸出小小的手,冰涼的手指托住他的後頸,一股恰到好處的力量傳來,幫助他稍微抬起頭。然後,她才將水杯邊緣湊到他的唇邊。

這個動作…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親昵和照顧。

穹的身體瞬間有些僵硬。溫水流過幹渴的喉嚨,帶來一陣舒適的清涼。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托着自己後頸的手指的涼意,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精密儀器冷卻劑般的獨特冷香。

喂他喝完水,黑塔並沒有立刻退開。她依舊坐在床邊,近距離地看着他。紫色的眼眸像是要穿透他的瞳孔,看到更深層的東西。

“你…看到了一些東西,對嗎?”她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在那個…混亂的意識連接裏。關於阿基維利。”

穹的心猛地一沉。意識海中那些混亂而磅礴的畫面碎片瞬間翻涌上來——無垠的破碎虛空、孤獨延伸的星軌、燃燒墜落的星艦、星辰巨影崩塌時的悲愴…還有那最後殘留的、無邊無際的悲傷。

他沉默着,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黑塔問這個的目的。

他的沉默似乎印證了黑塔的某種猜測。她精致的小臉上,那抹極淡的“柔和”消失了,眉頭微微蹙起,眼神變得銳利而復雜。她放在腿上的小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裙擺。

“祂…”黑塔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匯,又像是在壓抑某種翻涌的情緒,“…很悲傷,是不是?”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穹的心底激起巨大的漣漪。

他猛地抬眼看向黑塔。在她那雙紫色的眼眸深處,他清晰地看到了震驚過後的餘波,以及一種…深切的、幾乎無法理解的共鳴?

她看到了!在強行入侵他意識海的時候,她也同步感受到了阿基維利殘留的悲慟!

“祂被背叛了。”穹的聲音沙啞,帶着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沉重。

這不是告密,更像是一種被巨大情感沖擊後尋求確認的本能,“祂想連接起一切…但被自己守護的道路上的‘同伴’…殺死了。”

當“殺死”這個詞從自己口中說出時,穹感覺到一種冰冷的寒意從脊椎升起。那是神祇隕落的真相,沉重得足以壓垮任何凡俗的靈魂。

黑塔的小臉瞬間褪去最後一絲血色。

雖然她早已從混亂的數據流中拼湊出這個結論,但當穹親口確認時,那屬於星神的、被至親存在背叛的絕望和悲傷,仿佛再次穿透數據的外殼,狠狠撞擊在她的核心處理器上。

她放在裙擺上的小手攥得指節發白,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房間裏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虛擬觀景窗外,那巨大的藍色氣態行星依舊在無聲地旋轉。

過了許久,黑塔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管她的人偶身體並不需要),那口氣息帶着一種沉重的、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她抬起頭,重新看向穹,紫色的眼眸裏,風暴已經平息,沉澱下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執拗的堅定。

“所以,祂殘留的力量選擇了你。”

她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但仔細聽,卻多了一種沉甸甸的東西,“這不是詛咒,穹。這是…遺產。是阿基維利最後的期盼。”

她的小手突然伸出,冰涼的手指輕輕覆蓋在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這個動作讓穹渾身一僵。

“我會解析它。”黑塔的語氣斬釘截鐵,帶着她一貫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但這一次,似乎又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

“我會解開阿基維利隕落的秘密,我會找到那條被中斷的星軌!而你…”她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透過皮膚將某種意念烙印進他的骨髓,

“你必須活着。你必須完好無損地承載着這份力量,直到我完成我的研究。這是你的價值,也是…你存在的意義。”

她的目光牢牢鎖住他,紫色的瞳孔深處,那因窺探神隕真相而產生的波瀾並未消失,反而與那根深蒂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奇異地融合在一起,燃燒成一種更加熾熱、更加復雜、也更加危險的火焰。

“留在我身邊,穹。”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一種奇異的、近乎蠱惑的磁性,卻又蘊含着不容反駁的強制力,“只有在這裏,在我的掌控之下,你才是安全的。只有我,才能讓你真正理解並掌握這份力量。外面的人…”

她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警告,不知是想起了阮·梅的窺探,還是星穹列車的同伴,“他們只會害死你,或者…讓你像阿基維利一樣,走向注定的毀滅。”

她俯下身,精致的小臉湊得極近,冰冷的呼吸幾乎拂過穹的皮膚。紫色的眼眸像兩泓深不見底的漩渦,要將他整個靈魂都吸攝進去。

“你是我的樣本,我的課題,我的…”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更準確的詞,最終,一個帶着奇異重量和獨占意味的詞匯從她唇間吐出,“…我的‘遺產’。”

“別想着離開。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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