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老爺也沉着臉擺手:
“行了,別胡說八道!八年都沒動靜,怎麼可能突然懷上?趕緊回房歇着,別在這丟人現眼。”
他壓根不信,只當是小兩口串通好的把戲,爲了不納妾罷了!
蘇婉清攥緊了林之風的手,剛要辯解,林之風已上前一步,語氣強硬:
“爹,娘,是真的!閻家的張醫生親自把的脈,還說胎象很穩!”
“張醫生?”
林老夫人挑了挑眉,顯然還是不信,“誰知道是不是你們收買了他?我看就是串通好的!我不管,反正李家姑娘必須進門,萬一你這肚子是假的,林家不能斷了香火!”
“八年都下不出蛋的母雞,出個門回來就能下蛋了?我呸!”
“去你媽的,你才母雞!你會下蛋現在就當面給老子下一個,不然老子一槍崩了你!”
話音一落,蘇先明叼着支金絲煙鬥,身穿熨帖的灰色長褂,大步走了進來。
身後跟着十數個黑西裝、戴黑帽的精壯漢子,瞬間將碩大的客廳圍得水泄不通,腰間的槍柄在水晶吊燈下泛着冷光。
他沒等林家衆人反應,徑直走到林老爺面前,手中的勃朗寧手槍“咔嗒”一聲上了膛,冰冷的槍口穩穩抵住林老爺的額頭。
“你媽的!”
蘇先明吐了口唾沫星子,“八年!老子把心尖肉似的女兒嫁給你家,不是來受你們欺壓的!!”
人群後,丫鬟冬青紅着眼圈快步走出,她比蘇婉清高些,此刻卻小心翼翼地將自家小姐攬進懷裏,聲音哽咽:
“小姐......讓您受委屈了。”
她自小與蘇婉清一同長大,早把對方視作親妹。
今日再次聽到老夫人尖酸的咒罵,又逼着自家小姐同意納妾。
回想起這些年小姐求醫問藥的苦、以及受得委屈。她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再也按捺不住,一路狂奔回青幫報信,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蘇先明本就護女如命,聽聞寶貝女兒在林家受的氣,當即抄起家夥帶人趕來,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燒盡,槍口又往林老爺額上壓了壓:
“今天這事兒,不給我個說法,你們林家就別想在滬上立足!”
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爸!不要!”
蘇婉清見狀心頭一緊,連忙上前按住父親持槍的手腕:“我真的懷孕了,您先把槍放下......我害怕!”
她望着父親滿是戾氣的眼,又瞥了眼縮在椅上、面無人色的林老夫人,聲音帶着懇求。
蘇先明喉間悶哼一聲,未發一語,只狠狠吸了口煙,濃煙從鼻腔噴出,在他冷硬的側臉彌漫開一片白霧。
又想起女兒懷孕了!
迅速揮手將煙圈打散,把還燃着火星的煙鬥塞給身後手下。
“跟爸回家。”
他沉聲道,粗糙的掌心撫過蘇婉清的發頂,目光卻狠狠剮向一旁的林之風:“連自己老婆都護不住,留着你有何用?”
“離婚!”
最後兩個字擲地有聲,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林老夫人被這陣仗唬得腿軟,嘴上卻依舊死硬,拍着扶手尖聲叫囂:
“蘇婉清,你要是真懷了林家的種,我就把這顆腦袋剁下來,給你當球踢!”
蘇婉清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抬眼淡淡掃了她一眼。
那眼神平靜無波。
自她嫁入林家那日起,這位婆婆便從未給過她半分好臉色,總以書香門第自居。
將她父親的青幫幫主身份視作污點,話裏話外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鄙夷,仿佛她蘇婉清能嫁進來,已是天大的恩典。
林老爺也強撐着威嚴開口,語氣裏滿是嫌惡:
“離婚便離婚!正好把李家姑娘娶進門,延續香火。你們蘇家行事這般粗魯,本就不配與我林家聯姻!”
“蘇先明!你真當滬上是你青幫的戲台子?我林家祖上修文廟的時候,你爹還在黃浦江灘掏螺螄呢!”
“粗魯至極!”
聽着公爹這麼辱罵自己父親,蘇婉清再也忍不下去了!
積壓八年的委屈與怒火瞬間沖破防線,她猛地抬眼,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去醫院!現在就去做檢查!是非真假,一查便知!”
林之風早已慌了神,見狀立刻上前穩穩扶住妻子的胳膊,連聲附和:“對,去醫院!我們現在就去!”
一行人亂哄哄地涌出門,不多時便抵達了滬上人民醫院。
診室內。
今夜值班的是位從北平來的老醫生——神農謙。
他身着漿洗得發白的白大褂,面容和藹,頷下一縷銀白色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
指尖剛搭上蘇婉清的脈搏,他便皺起眉,隨即緩緩撫着胡須,沉聲道:
“蘇小姐,你這體質......”
“醫生,怎麼了?”蘇婉清心頭一緊,連忙追問。
林之風、蘇先明等人也瞬間屏住呼吸,緊張地盯着老醫生的臉。
神農謙抬眼看向她,目光銳利如炬:“十一年前,你可是跌入過死水中?”
這話一出,蘇婉清與林之風同時一愣,下意識地對視一眼。
那年她確是在城南公園因腳滑墜入死水湖,就在意識模糊、瀕死之際,是路過的林之風縱身躍下,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二人也正因這場意外結緣,只是這陳年舊事,與如今懷孕有何幹系?
見衆人神色怔忡,神農謙主動解釋:
“蘇小姐,你那次落水後,寒陰之氣深入肌理,盤踞胞宮,這便是你多年未生產的根源。”
“可先前那麼多醫生,爲何沒一個查得出來?”林老夫人忍不住插言,語氣裏滿是不信。
“只因他們不及我這般厲害!”
神農謙毫不謙虛,哈哈一笑,話鋒一轉又沉了下來:
“不過你無需擔憂,你早已懷孕,只是腹中胎兒被寒陰之氣壓制,停止發育,尋常醫生、普通檢查自然難以察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語氣帶着幾分贊許:
“好在今日有位高人,已將你體內的寒陰之氣盡數驅散。壓制一除,胎兒脈象即刻顯形,如今發育得極快,已有尋常胎兒兩個月的大小了!”
高人?驅散?
蘇婉清懵了!
她今天遇到了什麼高人呢!?
蘇先明不語,一味地走出診室,從手下腰間抽出一把二十厘米長刀,遞給林老夫人:
“呐!剁吧!腦袋給我女兒當球踢!”
林老夫人: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直到天明才漸漸停歇。
閻家大院。
閻老太君起得極早,按慣例空腹到花園散步。剛轉過月洞門的轉角,便撞見了踩着三寸金蓮、身姿搖曳的劉氏。
劉氏臉上堆着討好的笑,快步上前福了福身:“娘,您起得真早。”
閻老太君本就因閻璟宏被燙傷破相的事心煩意亂,此刻見她,只冷淡地撇了撇嘴,語氣不耐煩:
“什麼事?”
劉氏立刻湊近幾步,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
閻老太君起初神色平淡,聽着聽着,緩緩點了點頭,緊鎖的眉頭竟漸漸舒展開來。
她沉思片刻,終是鬆了口:“行吧,你也是爲那丫頭考慮,我默許了,去辦吧。”
“哎!謝娘!”劉氏眼睛一亮,連忙應聲。
與此同時,沈靜儀猛地從睡夢中驚醒,胸口劇烈起伏,額角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大口喘着粗氣,心髒仍在胸腔裏狂跳不止,那股莫名的不安並未隨夢境消散。
總覺得今天,像是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