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芬同志顯然沒料到,她這閨女憋了一晚上,就憋出這麼個驚天動地的大雷。
“媽,我……”秀蘭剛開口,就被王淑芬同志連珠炮似的質問給轟了回去。
“你有話跟我說?林秀蘭,你可真行啊!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心髒特別抗造,非得整點刺激的給我熱熱身?”王淑芬同志雙手叉腰,活像個準備幹仗的鬥雞,“說!你昨晚死哪兒去了?是不是跟那個陳默……”
“媽!”秀蘭提高了音量,打斷了王淑芬同志越跑越偏的猜測,“我沒跟他在一起。我去更衣室了,然後……我想了很多事。”
“你想事?你能想什麼好事?”王淑芬同志狐疑地打量着她,那表情仿佛在說“你腦子瓦特了?”
秀蘭把懷裏的小木盒放在了那張老舊的八仙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她直視着王淑芬同志,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媽,李科長那門親事,我想退了。”
客廳裏瞬間安靜得能聽見牆皮掉渣的聲音。
王淑芬同志臉上的怒氣凝固了,然後像劣質油漆一樣寸寸龜裂,最後【轟——】的一聲,徹底炸了。“你說什麼?!林秀蘭你再說一遍!你是不是想上天啊你!”她一個箭步沖上來,差點戳到秀蘭的鼻子尖,“退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胡話嗎?李科長!那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金龜婿!你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
“我沒瘋,媽。”秀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盡管她感覺自己的小心髒正在上演百米沖刺,“我不喜歡李科長,我不想嫁給他。我要去上夜校,我要去省城。”
“夜校?省城?”王淑芬同志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她誇張地捂住胸口,踉蹌了一下,扶住了桌子邊,“我的老天爺啊!你是要氣死我啊!放着好好的科長夫人不做,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你跑去讀那個不三不四的夜校?那玩意兒能當飯吃?能給你養老送終?”
“媽,夜校是正經學校,國家承認學歷的!”秀蘭從木盒裏拿出那張有些溼漉漉的【夜校招生簡章】,攤在王淑芬同志面前,“學了技術,以後能有更好的出路!”
王淑芬同志看都沒看那張紙,一把將其拍開,紙張【啪】的一下飛到了地上。“更好的出路?林秀蘭,你告訴我,還有什麼比嫁給李科長更好的出路?你是不是被那個姓陳的小子灌了迷魂湯了?他人走了,還把你魂兒勾走了是吧!”
一直沉默着抽旱煙的林老爹,林衛國,此時重重地把煙袋鍋往桌上一磕,【梆】的一聲,嚇了秀蘭一跳。他沒說話,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和緊緊擰在一起的眉頭,像兩座大山壓在秀蘭心頭。“爸……”
林衛國抬起手,制止了她的話,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失望的意味,比罵她一頓還讓她難受。“秀蘭,安安分分過日子,不好嗎?”
“爸,我不想一輩子困在廠裏,每天對着那些棉紗。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學點東西!”秀蘭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哽咽,“你們不也常說,知識改變命運嗎?”
“那是對男娃子說的!”王淑芬同志尖叫起來,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開始捶打自己的大腿,“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冤家啊!我辛辛苦苦爲了你這門親事跑前跑後,臉都笑僵了,好不容易給你找了個鐵飯碗,能讓你下半輩子吃穿不愁,你倒好,反手就給我一巴掌!你是不是嫌棄我們當父母的沒本事,想早點嫁出去減輕家裏負擔?現在倒打一耙,說我們耽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