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蛋的“家規”籤了,作戰計劃定了,時間也熬到了晚上。
臨界事務所裏,燈就開了我桌上那盞小台燈,昏黃的光圈罩着桌面,其他地方都沉在陰影裏。安靜,死他媽安靜。空氣裏飄着股新家具味兒,還有……嗯,一股淡淡的槍油味兒?
我坐在老板椅上,面前攤着塊絨布。“斷影”出鞘了,橫在布上。狹長的刀身反射着台燈的光,冷颼颼颼的。我拿着塊軟布,一點點擦。指尖摸過冰涼的刀身,感受着上面細微的紋路。這活兒我熟,閉着眼都能幹。擦刀對我來說,跟和尚敲木魚差不多,靜心。
腦子裏把明天的計劃過了一遍又一遍:林遁斷線、雷豹爆破、我突入、凌月壓陣……媽的,最後這步最要命。凌月那“火力覆蓋範圍”,想想就頭皮發麻。她可千萬別一個手抖,把我跟血牙幫雜魚一起“覆蓋”了。
擦完刀鋒,手指彈了彈刀刃,聽着那細微的嗡鳴。嗯,狀態還行。
我把目光從刀上挪開,看向客廳沙發那邊。
凌月在那。
她沒開燈,整個人窩在沙發裏,借着我這邊的餘光。兩條長腿交疊着搭在茶幾上。茶幾上攤開一片……零件?!
我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她左手從沙發靠墊和坐墊的夾縫裏……摸出來一把烏黑鋥亮的手槍!動作自然得跟掏遙控器似的!
她看都沒看,手指翻飛,咔嗒幾下,卸彈匣,檢查槍機,動作快得眼花繚亂。檢查完,“啪”一聲合上彈匣,隨手把槍……塞回了沙發墊子底下?!
操!沙發裏藏槍?!這女人睡覺不怕硌着?
沒等我緩過神,她右手又伸向茶幾抽屜。抽屜拉開一條縫,手指伸進去,夾出來一根……沖鋒槍的槍管?!還有復進簧?!
我脖子一縮,感覺後背涼颼颼的。這破茶幾,我昨天還用它放泡面呢!
凌月低着頭,紅發垂下來遮住半邊臉,露出的側臉線條冷硬。她手指靈巧得不像話,那些冰冷的金屬零件在她手裏跟積木似的,咔咔幾下,一把微型沖鋒槍的輪廓就出來了。那專注勁兒,比藝術家搞雕塑還認真。
她拿起旁邊一個小油壺,往零件接縫處點油。油珠在昏暗光線下反着光。然後,又是咔咔幾聲,一把完整的、閃着幽光的沖鋒槍就組裝好了。她掂了掂,似乎很滿意,隨手……放回了茶幾抽屜?!
我喉結滾動了一下,感覺嗓子眼發幹。這茶幾以後還能放東西嗎?放個杯子會不會炸了?
凌月好像幹累了,或者保養完了?她站起身,活動了下脖子,發出輕微的咔吧聲。然後,她徑直……走向冰箱?!
我眼皮狂跳,有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她拉開冰箱門,冷藏室的光透出來,照亮她半邊身子。裏面就幾瓶水,幾包速食面,寒酸得很。
她伸手進去,像是要拿瓶水。
結果——
一個黑乎乎、圓滾滾的東西,隨着她拉門的動作,咕嚕嚕就從冰箱門上的儲物格裏……掉了出來!
直直朝地板砸去!
“我操!”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動了!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像顆炮彈撲過去!腎上腺素飆升!
那玩意兒!那形狀!那大小!手雷!絕對是手雷!
我幾乎在它離地還有二十公分的時候,用了個極其狼狽的撲救動作,雙手一抄!
入手冰涼!沉甸甸!金屬外殼!就是它!
我抱着這玩意兒,後背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震得我差點岔氣!心髒在胸腔裏擂鼓,咚咚咚,快蹦出來了!冷汗唰一下浸透了我後背!
我低頭,看着手裏這顆差點要了親命的鐵疙瘩,手指都發涼。這瘋女人!在冰箱裏放手雷?!放!冰!箱!裏!還是門上的儲物格!放雞蛋的地方?!
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氣,抬頭怒視她。
凌月還保持着開冰箱的姿勢,側頭看着我,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像我接住的只是個蘋果。
“放回去。”她開口了,聲音跟冰箱裏的冷氣一個溫度,一點波動都沒有,“那是我的早餐。”
早……早餐?!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死過去!拿手雷當早餐?!你是要炸油條還是炸自己?!
我咬着牙,從地上爬起來,感覺渾身骨頭都在抗議。我死死攥着那顆冰涼的手雷,走到冰箱前,手臂僵硬地、小心翼翼地把它塞回那個該死的儲物格裏。放進去的時候,手指頭都在哆嗦。操,這以後還怎麼敢開冰箱拿泡面?!
我砰地關上冰箱門,轉身,胸口堵着一團火,瞪着凌月。
她沒事人一樣,溜達回沙發邊,彎腰……從沙發底下……拖出來一個長長的、用帆布裹着的玩意兒?!
帆布解開,露出一截閃爍着金屬冷光的……炮管?!
火箭筒?!RPG?!
凌月拿起旁邊一塊布,開始慢悠悠地擦拭那冰冷的炮管。手指頭擦過金屬表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昏暗的光線下,那玩意兒散發着毀滅性的氣息。
她一邊擦,一邊頭也不抬地開口,聲音依舊平得像結了冰的湖面:
“明天行動,按計劃來。”
“不許逞英雄。”
“必須在我劃定的安全距離內。”
她頓了頓,擦炮管的動作沒停。
“否則……”
她沒說完,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掃了我一眼。然後,她空着的左手,在那擦得鋥亮的火箭筒發射筒上,輕輕拍了兩下。
啪。啪。
聲音不大,但在這死寂的房間裏,跟敲喪鍾似的!震得我耳膜嗡嗡響!
那冰冷的威脅,比任何狠話都他媽有分量!
我看着那泛着死亡光澤的炮管,再想想她那些沙發墊下的手槍、茶幾裏的沖鋒槍、冰箱裏的手雷……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物理法則在她面前就是個屁!
憋屈!憤怒!但更多的是……認命!跟這女人講道理?講物理?找死呢!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想把那股邪火壓下去。不行,得想個轍,明天行動不能真讓她在後面拿火箭筒瞄着我!太嚇人了!
我腦子飛快地轉。硬頂?不行,下場參考沙發墊和冰箱。講理?她字典裏沒這詞兒。威逼?算了吧,誰逼誰啊……
突然,我腦子裏閃過一道光。下午開會,我說那句“有你在後面我很安心”的時候,她好像……僵了一下?
一個極其作死又可能保命的念頭冒了出來。
我清了清嗓子,臉上努力擠出一點……我自己都覺得假的溫柔笑容。我往前挪了兩步,走到沙發邊,離她和她的火箭筒還有一米遠,站定。
“那個……”我聲音放得賊輕,賊溫和,自己聽着都起雞皮疙瘩,“凌月啊……”
她擦炮管的動作沒停,眼皮都沒抬。
我咽了口唾沫,豁出去了:“明天……真就全靠你了。” 我頓了一下,觀察她反應。
沒反應。火箭筒擦得更亮了。
我硬着頭皮,把聲音又放軟了點,帶着點我自己都惡心的“真誠”:“真的……有你在後面壓陣,我……我心裏特別踏實。”
說完這句話,我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她。
凌月擦炮管的動作……停了!
她整個身體,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僵在那裏。低着的頭沒動,但我能看到她握着布的手指,一下子收緊了!指關節有點發白!
時間像是凝固了幾秒。
然後,她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那張冷豔逼人、平時跟萬年寒冰似的臉上,此刻……竟然……飛起兩抹極其可疑的、淡淡的紅暈?!雖然燈光昏暗,但我發誓我沒看錯!她那雙能凍死人的眼睛,裏面的冰好像……化開了一點點?眼神有點飄,不敢直視我?
空氣安靜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打雷。
她嘴唇動了動,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還帶着點別扭的顫音:
“……知…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她飛快地低下頭,好像手裏的火箭筒突然變得滾燙!她一把將那塊擦炮布的布扔在茶幾上,發出輕微的聲響。然後,她伸出兩條胳膊,用一種……近乎是“抱住”的姿勢,把那個冰冷的、危險的火箭筒……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臉還微微側着,貼在了冰冷的炮管上?!
我他媽……目瞪口呆!
這……這反應?!比沙發裏藏槍還讓我震驚!一句情話(雖然是我瞎編的),就把這行走的軍火庫搞宕機了?!臉紅了?!抱火箭筒?!
我像發現了新大陸!一個能克制這女瘋子的開關?情話?!
巨大的驚喜涌上來!我嘴角不受控制地想往上咧!
可就在這念頭剛冒出來,我嘴角剛咧開一絲縫的瞬間——
凌月抱着她的火箭筒,猛地轉過頭!
臉上的紅暈還沒完全褪去,但那雙眼睛已經迅速重新結冰!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帶着濃濃的警惕和警告,死死地釘在我臉上!
她抱着火箭筒的手臂收得更緊了,那冰冷的炮管口,無意識地……好像朝我這個方向偏了一下?!
就這一下!
我嘴角那點沒成形的笑容,瞬間僵死在臉上!後背剛下去的冷汗,“唰”又冒出來了!
操!得意忘形了!開關是找到了,但這玩意兒連着核彈發射按鈕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我立馬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標準的投降姿勢,臉上擠出無比“真誠”和“純潔”的表情:“我……我去給‘斷影’上點油!你……你繼續!” 聲音都變調了。
說完,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連滾帶爬地竄回我的辦公桌後面。一把抓起桌上的“斷影”,裝模作樣地開始擦刀柄,頭都不敢抬。
眼角餘光瞟過去。
凌月還抱着她的火箭筒,坐在沙發陰影裏。臉好像沒那麼紅了,但也沒再看我,只是低着頭,下巴輕輕蹭着冰冷的炮管,手指無意識地在金屬表面上劃拉着……像是在安撫一只炸毛的貓?
台燈的光暈在她紅發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懷裏抱着的是能轟塌半棟樓的凶器。
這畫面……詭異得讓我頭皮發麻。
我趕緊低下頭,假裝全神貫注地擦我的刀柄,心髒還在咚咚狂跳。
媽的,這情話開關……太危險了!以後不到生死關頭,絕對不能用!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慘白慘白的。
明天……
凌月……
火箭筒……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