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錦被蒙頭,黑暗裏彌漫着自我厭棄的汗味和灰塵氣。林楓(李琰)像只受驚的蝸牛蜷縮着,耳邊仿佛還回響着自己那羞憤的咆哮和書本砸在床欄上的悶響。殿內死寂,但他能想象那十道石化背影下拼命憋笑的表情。練武?呵,練個龜殼功還差不多!

就在他恨不得原地消失,或者祈禱這破身體趕緊二次重開時——

“殿下……” 一個細細軟軟、帶着十二萬分小心翼翼的聲音,如同羽毛般拂過死寂的空氣,是青二。

林楓渾身一僵,拉緊被角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又來了!沒完沒了了是吧?!他悶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地嘶吼:“滾!孤要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擾!鐵律第四條!抄《女誡》一百遍的教訓還不夠嗎?!” 他搬出青三的慘痛案例,試圖嚇退對方。

“奴婢…奴婢不敢打擾殿下靜養…” 青二的聲音帶着哭腔,怯生生的,仿佛一只隨時會被嚇跑的小兔子,“只是…只是張太醫新配的安神藥囊…奴婢…奴婢熬了一整夜才縫制好…裏面放了遠志、合歡皮、還有一點點龍涎香…最是寧心靜氣…對…對殿下的身子定然有益…”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帶着濃濃的委屈和獻寶般的期待。

藥囊?寧心靜氣?

林楓的耳朵豎了起來。這破身體,最缺的就是“寧心靜氣”!如果能有點外物輔助,壓制那該死的、動不動就翻騰的氣血和本能反應……

一絲微弱的、屬於求生者的貪婪,壓過了羞憤和警惕。他艱難地從被子裏探出半個腦袋,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警惕如狐的眼睛。

只見青二跪在離床榻足有七八步遠的地方,那是他劃定的“安全區”邊緣。她雙手高高捧着一個極其精致小巧的錦囊。錦囊用的是上好的月白色雲錦,上面用極細的銀線繡着幾株清雅的蘭草,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一股極其清幽、帶着草木芬芳的淡雅氣息,絲絲縷縷地從錦囊中飄散出來,確實讓人聞之精神微微一振。

好東西!

林楓眼睛一亮。這味道,比那濃烈的藥味和熏香好聞一萬倍!關鍵是,青二離得夠遠!

“放…放那兒。” 林楓用下巴努了努遠處那張紫檀案幾,聲音依舊嘶啞,但少了幾分暴戾。

“喏!” 青二如蒙大赦,臉上瞬間綻放出巨大的驚喜,如同得了天大的恩典。她膝行幾步(依舊不敢起身靠近),小心翼翼地將那枚小小的香囊,如同供奉聖物般,輕輕放在了案幾最中央的位置。放下時,還忍不住用指尖輕輕撫平錦囊上並不存在的褶皺,眼神充滿了愛惜。

做完這一切,她又飛快地膝行退回到安全距離之外,垂着頭,小臉上洋溢着滿足和幸福的紅暈,仿佛完成了一項神聖的使命。她甚至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床上只露出半個腦袋的殿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純粹的喜悅和……依戀?

林楓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頭一跳,趕緊把腦袋又縮回被子裏一半,只留眼睛死死盯着案幾上那個小小的香囊。

寧神香囊……好東西!說不定真能救命!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心裏像有只小貓在抓撓。隔着七八步遠,那香氣太淡了!要是能放在床頭……

不行!

林楓猛地甩頭,把這個危險的念頭甩出去。讓青二拿過來?那等於讓她踏入三步禁區!萬一她“不小心”絆倒?或者“手滑”把香囊掉在他身上?那畫面太美,他不敢想!

自己拿?

他看了看自己那依舊在微微顫抖、連書本都舉不動的爪子……算了,這距離爬過去,估計半路就得歇菜。

就在他抓心撓肝,對着香囊望眼欲穿,像個守着魚幹卻夠不着的饞貓時——

“殿下,該飲藥了。” 青一清冷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僵局。

林楓這才想起案幾上還有一碗早已涼透、散發着詭異苦味的藥汁。他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青一顯然也明白那藥的威懾力,她站在殿門警戒位置,沒有回頭,只是沉聲下令:“青七。”

“喏!” 一個身影應聲而動。是青七,那個性格細致耐心、擅長統籌後勤的少女。只見她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走到案幾旁,先是極其小心地端起那碗涼透的、顏色可疑的藥汁,手腕平穩得沒有一絲晃動。接着,她又拿起案幾上那個小小的、盛着蜜餞的碟子。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枚嶄新的、散發着清幽香氣的香囊上。

林楓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要幹什麼?!

只見青七略微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如何一次性拿完),然後做了一個讓林楓魂飛魄散的動作——她將那個小巧的香囊,輕輕地、穩穩地,放在了盛着蜜餞的碟子旁邊!然後,她一手端着藥碗,一手托着放着蜜餞和香囊的碟子,轉身,邁步,朝着床榻方向走來!

一步!

兩步!

她走得不快,但目標明確——床邊的腳踏!那是林楓允許放置物品的“安全點”,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林楓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枚香囊!那枚散發着致命誘惑的香囊!正隨着青七平穩的步伐,離他越來越近!三步禁區!她馬上就要踏入了!

更可怕的是,隨着距離的縮短,那香囊散發出的清幽氣息,陡然變得濃鬱起來!那混合着草木芬芳的淡雅香氣,鑽入林楓的鼻腔,如同最上等的迷藥,瞬間撩撥起他靈魂深處那根最敏感的神經!

嗡!

一股熟悉的燥熱感,如同被點燃的引線,猛地從尾椎骨竄起!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漏跳了半拍!

“站住!!” 林楓的咆哮帶着破音的驚恐,猛地從被子裏炸開!他整個人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向後彈去,重重撞在床欄上,“咚”的一聲悶響!“放下!把東西放下!退回去!立刻!馬上!”

青七被他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嚇得渾身一抖!手中托着的碟子猛地一晃!那枚小巧的、圓滾滾的香囊,在光滑的瓷碟邊緣滴溜溜一轉——

然後,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注視下,它如同一個頑皮的小精靈,輕盈地、無聲地……從碟子邊緣滾落!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香囊在空中劃出一道小小的弧線。

目標,直指林楓(李琰)因爲驚恐而後縮、微微敞開的……領口!

“不——!!!” 林楓的魂兒都快嚇飛了!他眼睜睜看着那枚散發着“致命”香氣的玩意兒,如同精確制導的微型核彈,朝着自己的胸口墜落!

他拼盡全力想要躲閃,可虛弱的身體反應慢得如同樹懶!他只能徒勞地伸出手,試圖去擋——

晚了!

那枚小巧的、繡着蘭草的月白錦囊,不偏不倚,輕輕巧巧地,掉進了他微微敞開的領口!順着單薄寢衣光滑的內襯,一路滾落,最後穩穩地、親密無間地……貼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噴發般的燥熱洪流,瞬間從心口那一點爆炸開來!那清幽的香氣,此刻濃鬱到了極致,如同無數細小的、滾燙的針,順着毛孔狠狠扎進了他的皮膚,刺入了他的血脈,直沖四肢百骸!心髒像是被丟進了熔爐,瘋狂地、失控地膨脹、收縮、擂動!血液徹底沸騰,如同燒紅的鐵水在血管裏奔涌咆哮!

“嗬……嗬嗬嗬……” 林楓的喉嚨裏發出非人的、如同破舊風箱被撕裂般的抽氣聲!他雙眼瞬間布滿血絲,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整張臉由白轉紅,由紅轉紫,最後變成一種駭人的深青色!他雙手死死地、痙攣般地抓住自己的領口,身體如同被扔上岸的活魚,在床榻上瘋狂地、劇烈地彈動、扭曲!每一次彈動都伴隨着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

窒息!

滅頂的窒息!

比野貓驚叫那次更猛烈!更狂暴!更致命!

那枚小小的香囊,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地貼在他的心口,源源不斷地散發着催命的幽香!

“殿下!!!”

“香囊!快!快把香囊拿出來!!!”

殿內瞬間炸開了鍋!青一、青二、青七……所有青衣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慘烈到極致的一幕嚇瘋了!她們再也顧不得什麼三步禁區、什麼鐵律如山!殿下就要死了!就在她們眼前!

青二哭喊着就要撲上去!

青七臉色慘白,手足無措!

青一眼中瞬間布滿血絲,身形如電般射出,目標直指殿下心口那枚該死的香囊!她的手,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抓向那致命的源頭!

“別碰我——!!!”

林楓在意識徹底沉淪前,用盡靈魂最後的力量,發出了一聲淒厲到變形的、充滿無盡恐懼和絕望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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