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舟心中冷笑，語氣卻顯得有些“爲難”：“錢局長，您的指示我明白。但是……王工那邊態度很堅決，認爲隱患確實存在，而且……這次檢查是趙副局長親自批準的，檢查結果也要向他匯報……”
他把趙副局長和王工抬了出來，既表明了事情的嚴肅性，也暗示了自己“身不由己”。
果然，聽到趙副局長的名字，錢強的語氣冷了幾分：“趙副局長那邊，我會去溝通。小謝，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有時候，眼光要放長遠一點，要知道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哪些人……不能得罪。”
這話，已經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謝臨舟握着話筒，眼神冰寒。
他沉默片刻，仿佛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用一種帶着點妥協和不確定的語氣說道：
“錢局長，我……我明白了。我會……再和王工溝通一下，看看有沒有……更緩和一點的處理方式。但是檢測的建議，已經寫在初步檢查報告裏了，恐怕……”
他故意表現得猶豫、掙扎，既給了錢強一點希望，又點明了現實的困難。
這讓錢強覺得，謝臨舟雖然礙於趙副局長和王工的壓力，不敢完全放手，但內心是動搖的，是可以“爭取”的。
“報告的事情，你先壓一壓。”錢強立刻說道，“我會盡快和趙副局長、還有王工溝通。你等我的消息。”
掛了電話，謝臨舟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魚兒不僅受驚，已經開始試圖掙脫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繼續收線。
讓錢強覺得，他還有機會控制住局面，從而采取更進一步的行動。
比如，去找趙副局長施壓?
或者，去找王工“做工作”?
甚至，狗急跳牆，采取更極端的手段?
無論錢強選擇哪一條，都會讓他在這潭渾水裏，陷得更深。
謝臨舟拿起筆，在那份關於黑石河水庫的初步檢查報告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將報告鎖進了抽屜。
他沒有壓下來。
而是在等待。
等待錢強接下來的動作。
等待一個，將他和他的問題，徹底釘死的時機。
請君入甕。
戲台已經搭好。
就等着主角，粉墨登場。
錢強的動作比謝臨舟預想的還要快。
第二天上午，趙副局長就把謝臨舟叫到了辦公室。
趙副局長的臉色不太好看，桌上放着謝臨舟提交的那份關於黑石河水庫存在隱患的初步檢查報告(謝臨舟在錢強電話後，還是按程序提交了)。
“小謝，坐。”趙副局長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揉了揉眉心，“黑石河水庫的報告，我看了。錢局長剛才也來找過我。”
謝臨舟坐下，沒有插話，靜靜等待下文。
“錢局長的意思呢，是覺得你們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趙副局長斟酌着用詞，“他認爲，一些表面的溼跡和草皮問題，可能是養護不到位造成的，不一定就是壩體本身的質量問題。動不動就搞鑽探檢測，影響不好，也浪費資金。他的意見是，先讓管理所加強巡查和養護，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果然如此。
錢強試圖將工程質量問題，扭曲成簡單的“養護問題”。
“趙局長，”謝臨舟開口，語氣平靜但堅定，“表面的溼跡和草皮隆起，只是表象。王工根據他的專業經驗判斷，壩體內部很可能存在隱患。而且，83年加固工程的檔案資料嚴重缺失，特別是關鍵的建築材料檢測報告，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疑點。在這種情況下，僅僅依靠表面養護，無疑是掩耳盜鈴。”
他頓了頓，看向趙副局長：“趙局，水庫安全，關系重大。我們不能因爲可能‘影響不好’或者擔心‘浪費資金’，就心存僥幸。萬一……我是說萬一出了問題，後果不堪設想。這個責任，誰來負?”
最後這句話，點中了要害。
趙副局長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當然知道水庫安全的重要性。
之前黑石河水庫的數據錯誤，就差點釀成大禍。
現在又冒出壩體隱患的問題，由不得他不重視。
只是，錢強那邊……
“錢局長在局裏資歷老，關系盤根錯節……”趙副局長有些猶豫。
“趙局，”謝臨舟適時地加了一把火，“我們一切按規矩辦事，用數據和事實說話。如果因爲顧忌某些人的關系和資歷，就對明顯存在的安全隱患視而不見，那才是真正的失職。我相信，周局長和上級部門，也會支持我們把安全問題放在首位的。”
他抬出了周局長和上級部門，暗示這件事已經超出了副局長之間博弈的範疇，上升到了原則性問題。
趙副局長沉吟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拍板道：“你說得對!安全第一，不能含糊!檢測的事情，我支持!你立刻以防汛辦的名義，正式向局裏打報告，申請專項檢測經費!我找周局長籤字!”
“是!趙局長!”謝臨舟心中一定。
有了趙副局長的明確支持，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立刻回到辦公室，起草了經費申請報告。
報告中，他特意強調了隱患的嚴重性和王工的專業判斷，並將83年工程資料缺失作爲重要佐證。
報告送到趙副局長那裏，趙副局長立刻去找了周局長。
不知道趙副局長是怎麼跟周局長溝通的，當天下午，周局長就在報告上籤了“同意”二字，並要求盡快組織實施，務必查清隱患。
消息傳到錢強那裏，據說他在辦公室裏摔了杯子。
他顯然沒料到，謝臨舟如此強硬，而趙長江和周局長的態度也如此堅決。
常規的施壓手段，已經失效了。
檢測工作，在王工的牽頭下，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
鑽探設備、物探儀器陸續運抵黑石河水庫。
孫所長等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又無可奈何。
就在檢測隊即將進場的前一天晚上，謝臨舟在辦公室加班，接到了門衛老王的電話。
“謝主任，有個自稱是黑石河水庫管理所的人，說給您送一份補充材料，挺急的。”
謝臨舟心中一動。
來了!
他讓門衛放行。
不一會兒，一個戴着帽子、低着頭的中年男人，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