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洞穴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實體，帶着變異螃蟹特有的腥臭和那片乳白色苔蘚散發的、奇異的清新氣息。五六只體型碩大、眼泛幽綠的怪物，徹底堵死了唯一的出口，它們甲殼摩擦岩石發出的“咔噠”聲和低沉的嘶鳴，如同死亡的倒計時，敲打在張燚的心頭。
沒有時間猶豫了！
是賭上一切分解那神秘的苔蘚，獲取未知的源質來合成破局之物？還是憑借手中這柄能量即將耗盡的粒子匕首，與這群變異怪物進行一場勝算渺茫的肉搏？
生或死，只在瞬息之間！
“分解！”
張燚幾乎是吼出了這個指令，目標直指身後那片散發着柔和熒光的乳白色苔蘚！他別無選擇！活下去，才有資格探尋這苔蘚的秘密！
精神力如同觸手般瞬間纏繞上那簇晶瑩的苔蘚。與之前分解金屬、木材甚至屍體時那種“剝離”和“抽取”的感覺截然不同，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一種更加溫和、更加……“順從”的反饋。
仿佛這苔蘚本身，就在等待着被分解，等待着將其蘊含的能量，交付於他。
沒有抵抗，沒有排斥。那乳白色的光芒微微一閃，隨即，整片苔蘚如同被陽光融化的冰雪，悄無聲息地化作無數更加細微、更加純淨的乳白色光點，如同受到召喚的螢火蟲，匯入了他意識深處的工廠鏈接通道。
一股遠比之前分解任何物質都要龐大、精純、且帶着一種奇特生命活性的源質洪流，洶涌澎湃地注入！
這股能量是如此溫和而強大，不僅瞬間填滿了他之前所有的消耗，甚至讓他的精神力都爲之一振，疲憊感一掃而空！與“源初工廠”的連接通道，在這股高質量源質的沖刷下，似乎都變得更加寬闊和穩固！
合成列表中，大量之前灰色不可見的選項瞬間被點亮，甚至出現了一些他之前未曾見過的、散發着淡淡乳白色光暈的新選項！
【高效營養合劑】、【初級環境淨化裝置】、【生物信號模擬器】……這些新選項似乎都與“生命”、“淨化”相關！
但現在，他需要的是武力！是能瞬間清場的殺傷性武器！
他的目光迅速鎖定了列表中一個需要消耗大量源質，但威力描述極其驚人的選項——【範圍性能量脈沖裝置（一次性）】！
合成！
意念閃動！
一個巴掌大小、形似海膽、表面布滿尖銳能量節點的金屬球體，瞬間出現在他空着的左手中！球體內部，狂暴的能量正在被約束、壓縮，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波動！
幾乎在脈沖裝置成型的同時，堵在洞口的那幾只變異螃蟹，似乎也感應到了致命的威脅，它們發出了更加焦躁和狂暴的嘶鳴，不再猶豫，如同幾輛失控的小型坦克，猛地朝着洞穴內發起了沖鋒！巨大的蟹鉗揮舞，帶起惡風，要將張燚撕成碎片！
“來吧！畜生們！”
張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能量脈沖裝置，朝着洞穴入口的方向，狠狠地投擲了出去！同時，他自己則猛地撲倒在地，雙手緊緊抱頭，將身體盡可能蜷縮在洞穴最深處的一塊岩石後面！
“嗡——！！！”
脈沖裝置在飛行途中就被激活！它沒有爆炸，而是瞬間釋放出一道無形無質、卻如同海嘯般席卷一切的能量脈沖！
脈沖過處，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那幾只沖在最前面的變異螃蟹，如同被無形的巨錘迎面擊中，甲殼寸寸碎裂，幽綠的眼球瞬間黯淡、爆開，龐大的身軀被狠狠地拋飛出去，撞在洞穴岩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然後軟塌塌地滑落下來，不再動彈！
就連洞穴入口處的岩石，都被這股脈沖能量震得簌簌落下碎石和塵埃！
整個洞穴劇烈地搖晃了一下，隨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張燚粗重的喘息聲，在彌漫着焦糊和腥臭味的空氣中回蕩。
過了好幾秒，張燚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鬆開抱頭的雙手。
洞穴入口處一片狼藉。那幾只變異螃蟹已經變成了破碎的甲殼和渾濁的粘液，死得不能再死。洞口上方的岩壁出現了幾道細微的裂痕，不斷有沙石落下。
他活下來了。再一次。
他撐着幾乎虛脫的身體站起來，走到那些螃蟹的屍體旁。他嚐試着用精神力去接觸、分解。
過程比分解普通物質要困難一些，這些被污染的生物體內似乎殘留着某種抵抗能量，但最終還是成功了。獲得的源質數量尚可，品質卻遠不如那乳白色的苔蘚，帶着一種渾濁和暴戾的感覺。
他清理掉洞口的障礙，重新回到了天光之下。外面的沙灘上，還有幾只零散的變異螃蟹在徘徊，但它們似乎被剛才洞穴內傳出的恐怖能量波動嚇住了，不敢再靠近，只是遠遠地對着張燚揮舞着蟹鉗，發出威脅性的嘶鳴。
張燚沒有理會它們。他需要盡快探索這個島嶼，尋找淡水和更多關於李耀、雷烈的線索，然後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他首先回到了那艘“遠航者號”的救生艇旁。仔細檢查後，在艇尾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他發現了一道用匕首匆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箭頭標記，指向島嶼的另一個方向——那片陡峭的岩石海岸。
是李耀！他一定還活着！這是他留下的路標！
張燚心中狂喜，立刻沿着箭頭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穿過稀疏的灌木叢，朝着岩石海岸走去。
島嶼很小，他很快就來到了岩石海岸邊。這裏的地勢更加險峻，黑色的礁石如同獠牙般探出海面，海浪猛烈地拍打着，濺起漫天白色的泡沫。
而在幾塊巨大的礁石之間，張燚看到了讓他心跳幾乎停止的景象——
一艘船！
不是“遠航者號”，而是一艘小得多的、看起來像是私人遊艇或者小型漁船的殘骸！它側翻着，卡在礁石縫隙裏，船體已經嚴重破損，布滿了鏽跡和海洋生物附着的痕跡，顯然在這裏擱淺了有一段時間了。
但讓張燚瞳孔收縮的，不是這艘船的殘骸本身，而是……殘骸周圍，那片海域的景象。
放眼望去，原本應該是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洋，此刻卻變成了一片巨大的、漂浮着無數人造物殘骸的……水上廢墟！
破碎的木板、扭曲的金屬、塑料家具、汽車外殼、甚至還有整棟房屋的屋頂和牆體……各種各樣的城市垃圾，如同給海面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醜陋的毯子，一直蔓延到視野的盡頭。渾濁的海水在這些垃圾縫隙間涌動，散發着惡臭。偶爾能看到一兩只變異的海鳥，站在漂浮的垃圾山上，發出刺耳的鳴叫。
這哪裏還是海洋？這分明是一個漂浮在洪濤之上的、巨大無比的文明墳場！
海嘯不僅摧毀了海岸線，更是將無數人類城市的碎片，裹挾着推入了大海！他腳下這個小島，不過是這片無邊廢墟之海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偶然露出水面的“礁石”而已。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震撼，席卷了張燚。他親眼見證了推演中的景象變爲現實——文明，真的被洪水無情地抹去了大半。
在這片令人絕望的廢墟之海中，那艘擱淺的小漁船殘骸，以及李耀留下的箭頭，又意味着什麼？
難道李耀發現了這艘船，並且……上去了？
張燚強忍着心中的不適，攀上礁石，靠近那艘擱淺的漁船殘骸。船體傾斜得很厲害，大部分沒在水下。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溼滑的甲板，甲板上空無一物，只有厚厚的污垢和幾只迅速爬走的、拳頭大小的變異藤壺。
他找到通往船艙的入口，艙門已經變形，虛掩着。他用力推開，一股混合着黴味、腐爛味和某種……血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船艙內光線昏暗，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物品散落一地，牆壁上可以看到已經發黑幹涸的噴濺狀污跡。
張燚的心猛地一緊。他握緊匕首，屏住呼吸，一步步走了進去。
在船艙的角落，一堆破爛的漁網下面，他看到了……一具骸骨。
一具已經完全白骨化的人類骸骨，姿勢扭曲地蜷縮在那裏，頭骨上有明顯的鈍器擊打裂痕。在骸骨的旁邊，散落着幾個空了的罐頭盒和一瓶喝光了的礦泉水瓶。
這不是李耀。看骨骼和殘留的衣物碎片，像是一個中年男性，可能是這艘船原來的主人。
他是怎麼死的？死前經歷了什麼？是海嘯中的意外，還是……人爲的暴力？
張燚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末日之下，失去秩序和法律的約束，人性的黑暗面恐怕比天災和怪物更加可怕。
他快速搜索了一下整個船艙，除了這具骸骨和一些無用的雜物外，並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也沒有找到任何與李耀相關的線索。
李耀不在這裏。那他留下的箭頭，指向這片礁石和這艘廢棄的漁船，是什麼意思？
張燚皺着眉頭，退出了令人壓抑的船艙，重新回到甲板上。他站在傾斜的船體上，環顧四周這片無邊無際的水上廢墟。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被遠處廢墟中一個不起眼的、反光的點吸引住了。
那反光很微弱，在灰暗的天色和雜亂的環境中幾乎難以察覺。但張燚的精神力在融合工廠後似乎變得更加敏銳，他捕捉到了那一絲異常。
那是什麼？
他眯起眼睛，極力遠眺。距離太遠，看不真切，但那反光的形態，似乎……有點像……玻璃？或者是……金屬望遠鏡的鏡片？
難道……那裏有人？！
這個發現讓張燚的心跳再次加速。他立刻集中精神，試圖通過工廠的連接去感知那個方向。然而，距離實在太遠，波動感應似乎有範圍限制，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必須過去看看！無論是李耀，還是其他的幸存者，在這片絕望的廢墟之海中，任何人類的蹤跡都意味着希望！
他看了一眼腳下這艘擱淺的漁船，一個念頭浮現。這艘船雖然破損嚴重，但主體結構似乎還算完整，而且……它是金屬制成的！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形成。
他重新跳下礁石，回到相對安全的沙灘。他需要爲這次水上廢墟的探索，準備一個可靠的交通工具，並且儲備足夠的源質。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島嶼上那些稀疏的、扭曲的灌木。這些植物雖然蘊含的源質不多，但數量尚可，且分解起來沒有心理負擔。
他走到一片灌木叢前，集中精神。
分解！分解！分解！
如同割草般，一片片的扭曲灌木在他眼前無聲無息地消失，化作一股股微弱的能量流匯入鏈接。效率不高，但積少成多。同時，他也將沙灘上一些較大的、無法利用的漂浮物（如破木板、塑料桶等）一並分解。
這個過程耗費了他不少時間和精神力，但成果顯著。他感覺到自己儲備的源質達到了一個相當可觀的程度，足以支撐一次較大規模的合成和後續的能量消耗。
接下來，是交通工具。
他走到島嶼邊緣，選擇了一處相對平靜的水域。然後，他調出了合成列表中，一個之前因爲源質不足而無法選擇的選項——【輕型充氣橡皮筏（帶小型電動推進器）】。
合成！
意念落下，源質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涌出！在他面前的水面上，一陣柔和的白光閃過，一艘嶄新的、亮橙色的充氣橡皮筏，連同尾部一個小巧的電動推進器，憑空出現，穩穩地漂浮在海面上！
成功了！
張燚壓抑住心中的激動，檢查了一下橡皮筏。做工精良，氣密性完好，推進器電量滿格。這比他之前那艘救生艇要先進和可靠得多。
他將橡皮筏拖上岸，又合成了一些備用的能源電池、幾瓶淡水和高能量食物，以及一把備用的、普通鋼材打造的戰術砍刀（節省源質）。他將所有物資妥善地固定在橡皮筏上。
準備就緒！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給了他短暫喘息、卻又危機四伏的荒島，然後毅然推着橡皮筏再次入水，啓動推進器，朝着之前發現反光點的方向，駛入了那片無邊無際的、漂浮着文明殘骸的水上廢墟。
駕駛橡皮筏在廢墟之海中穿行，是一種極其壓抑和危險的體驗。
水面之下，是糾纏的、如同水下叢林般的各種障礙物——鋼筋、電纜、家具、甚至整輛沉沒的汽車。他必須小心翼翼地操控推進器，避開這些潛在的危險。水面之上，各種奇形怪狀的漂浮物不斷碰撞着橡皮筏，發出“砰砰”的悶響。空氣中彌漫着難以形容的惡臭，那是腐爛的有機物、化學污染物和死亡氣息的混合體。
他看到了漂浮的、已經腫脹發白的屍體，看到了被困在廢墟縫隙中、絕望等死的人，也看到了爲了爭奪一塊漂浮的木板或一瓶淡水而互相毆鬥、直至同歸於盡的幸存者……
人間地獄，莫過於此。
張燚緊抿着嘴唇，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慘狀，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導航和規避危險上。他的心情沉重無比。推演是一回事，親眼目睹這文明崩塌後的慘狀，是另一回事。
他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在迷宮般的廢墟中艱難前行。一個多小時後，他終於接近了那個反光點所在的區域。
這裏漂浮的垃圾更加密集，仿佛是一個小型的垃圾聚集區。而在這些垃圾的中央，一個相對完整的、看起來像是一艘大型豪華遊艇上層建築的部分，側翻着漂浮在那裏。那微弱的反光，正是從這艘遊艇殘骸某個舷窗的破碎玻璃上發出的。
張燚關閉了推進器，讓橡皮筏悄無聲息地靠近。他握緊粒子匕首，警惕地觀察着。
遊艇殘骸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但張燚卻隱隱感覺到，那裏面……有東西。
不是怪物那種純粹的惡意，也不是幸存者那種慌亂或絕望的精神波動，而是一種……更加隱蔽、更加冷靜，甚至帶着一絲……審視意味的氣息。
難道裏面的人，早就發現了他？
他深吸一口氣，將橡皮筏固定在遊艇殘骸一個突出的欄杆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攀爬了上去。
殘骸內部比想象中要幹淨一些，雖然同樣狼藉，但似乎被人粗略地整理過。一些有用的物資被收集起來，堆放在角落。
張燚沿着傾斜的走廊，朝着那股隱蔽氣息傳來的方向，一步步靠近。最終，他在一個相對完好的、曾經可能是娛樂室的艙室門口，停了下來。
艙門虛掩着，裏面沒有燈光。
但他能感覺到，那股氣息，就在門後。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了艙門！
艙室內，一個身影背對着他，坐在一個翻倒的沙發上，似乎正透過破碎的舷窗，望着外面那片絕望的廢墟世界。
聽到開門聲，那個身影緩緩地、極其鎮定地轉了過來。
不是李耀。
也不是雷烈。
那是一張張燚從未見過的、年輕而英俊的臉龐，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得如同古井，帶着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冷靜和……洞察一切的了然。
他看着手持匕首、渾身戒備的張燚，臉上沒有任何驚訝或恐懼，反而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用一種清晰而平穩的語調，開口說道：
“張燚博士，看來，‘源初工廠’……最終還是選擇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