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劉老二留意到衆人質疑的目光，狼狽轉身，用力揮手攆舞姬們下台。
舞姬們匆匆離去，劉老二故作鎮定面向衆人：“每桌都有一瓶益心丸，藥好不好，需得自行體會，怎能受他人影響。”
衆人擰開藥瓶想嚐不敢嚐，低頭聞着品鑑其中滋味。
“牛黃、麝香、三七......都是活血通絡的藥材。”商陸說出其中幾味藥名，不偏不袒，劉老二稍微鬆口氣。
不料商陸話鋒一轉：“益心丸最關鍵的一味藥材，應是提氣活血的紅參。惠民堂爲了降本逐利，用五加參代替紅參，普通病患服用無礙，卻能致寒溼者心悸昏厥，腹瀉不止。”
腹瀉？蘇芷香恍然想起，她忘了交代哥哥還有這種反應。眼看蘇信石被針扎都不醒，她怕演過頭了，抹淚哭慘提醒他。
“掌櫃的，你一時不慎吃錯藥，只怕還要一瀉千裏。”蘇芷香拿絲帕擋住額頭，偷偷看一眼不知如何是好的蘇信石。
他早就被針扎得不耐煩了，聽到妹妹的示意，猛然睜眼爬起來，雙手顫抖地抓住身邊的老郎中：“人有三急......快、帶我走！”
老郎中等人趕緊帶他去方便，蘇芷香稍微鬆口氣。
“幸好郎中施手急救，這位掌櫃總算有驚無險。”柳竹苓心有餘悸地感嘆，“據老夫所知，心疾多是體虛寒溼之人，爲百姓着想，惠民堂益心丸的藥方還需改良。”
衆人聞言點頭稱是，劉老二匆忙揚手示意衆人安靜。
“劉某胸痹多年，就是服用惠民堂益心丸調理好的，雖說平日進補一顆即可，現在我服一瓶親身驗證這藥效不傷人。”
衆人屏息凝神看着劉老二拿起整瓶補藥，蘇芷香調侃道：“劉掌櫃，千萬別勉強呀，你不試藥也沒關系的。”
劉老二咬緊牙關，以壯士斷腕的決心仰頭吞下整瓶藥，強撐着咽回竄至喉嚨的嗆人藥味，整張臉已皺成老核桃。
“惠民堂益心丸勝在滋補，就算像我這樣過量服用，也不可能......嗝......”劉老二忽覺渾身襲來抽筋似的劇痛，他就像斷了線的木頭人，手腳凌亂地抽搐起來。
“抽了，抽了......”衆人異口同聲叫起來，蘇芷香都替他尷尬：“劉掌櫃，你說實話，你之前服的都是商安堂的益心丸吧。”
劉老二沒來得及吭聲，又覺腹中洶涌翻滾，洪水般的激流直竄而下，幾乎就要當場傾瀉。
他弓起腰夾緊腿，憤憤不平地怒指蘇芷香：“你、你是商安堂的托兒！”
蘇芷香委屈極了：“小女子實事求是，難道說真話也有錯？”
她不過是在舞姬給他喝的那杯茶裏加點料，最多就是腹瀉不止，休息下就沒事了。
柳竹苓看準時機踩一腳：“商安堂的益心丸，我柳家賣了兩年多，從沒見過任何不良反應。”
商陸揶揄道：“畫虎不成反類犬，惠民堂想打下百年基業，只怕前路茫茫啊。”
柳家？蘇芷香聞言心中一顫，柏州城裏數得上名的柳家，該不會是......她惴惴不安地抬頭看去，那個眼神精明的瘦削老頭，果然就是柳氏藥堂的柳東家！
誰都知道柳東家跟商安堂向來走得近，他居然也會來老對頭的宴席？
蘇芷香原想趁亂出手自己的兩箱藥，可如今看這架勢，只能混進柳家的藥一起賣了。
打定主意後，她微微側頭給暗處喬裝好的曲綏英使個眼色，示意她靜待片刻。
劉老二原本還想爭辯，但他實在撐不住了，捂着肚子狼狽離場：“劉某先行一步，各位請慢用。”
蘇芷香朝他的背影揮揮手：“怎麼走了，宴席還沒開始呢！糟了，我爹還交代我拿些藥回去。”
“柳東家，我想拿幾瓶商安堂的益心丸，可否行個方便？”蘇芷香順勢求助，柳竹苓自然不會拒絕：“孫小姐請放心，你拿一瓶都給你最低價。”
蘇芷香微笑上前：“多謝柳東家，我拿回去賣得好，下次必定多進些......”
商陸對她之前的聲援心懷好感，近看是一位年約十八的美人，身段纖細柳腰婀娜，荷粉裙擺上繡的彩蝶翩翩欲飛，依稀能聞到芬芳花香。
“孫小姐，坐下聊。” 商陸起身給她讓座，蘇芷香正要道謝，抬眼看見那張似曾相識的俊臉，嚇得一口氣沒提上來，心跳幾乎都靜止了。
他、他不就是那個克星！他和柳老頭很熟嗎？完了，她這是耗子嫁貓找死來了！
蘇芷香惶恐不安分了神，膝蓋撞到椅子沒站穩，險些摔在地上。
天旋地轉間，那片海浪似的藍色驟然闖入眼底，她忽覺腰間一緊，整個人靠在他懷裏，隨後手臂微沉，手腕被他溫熱的手掌握緊。
“小心。”商陸垂眸看她蹙眉壓着霧氣繚繞的杏眼，滾動的淚花在眼角轉了轉，勉強含在眼眶。
她這反應未免太誇張，看在眼裏卻有種我見猶憐的嬌弱，甚至讓商陸覺得是自己冒犯了。
蘇芷香仰望着他，遲遲收不回視線，他的眼神溫和磊落，她卻越看越暈眼眶發酸，繃緊的面容流露不出絲毫情緒。
他好像沒有認出她？也對，她現在是女子裝扮，跟之前的小貨郎大不相同。
蘇芷香穩住心神，揚手遮住半邊臉，故作害羞躲避他的目光：“多謝公子。”
她刻意捏着嗓子擠出酥糯甜軟的聲音，商陸耳垂微紅，連忙放開懷裏的嬌柔女子。
蘇芷香薄如紙的身子跌坐下來，狂跳的心就快沖破胸腔，雙手顫抖地捧起茶杯長籲口氣。克星那雙眼比夜貓子還刁鑽，她現在勉強還能撐下去，但她哥粗枝大葉恐怕要露出馬腳。
她焦灼地尋找蘇信石的身影，好不容易看到他隨老郎中等人回到大堂，慌忙擺手示意他速速離去。
蘇信石骨子裏長懶根反應遲鈍，但該機靈的時候絕不含糊，他意識到形勢不妙，借口腹痛難忍順利開溜。
這麼一來，蘇芷香稍覺安心，頭腦也逐漸清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