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喀布爾城郊的混亂與屍臭被遠遠拋在身後。在路易修士的引領下,三人穿過如同迷宮般布滿瓦礫與焦痕的街道,最終潛入一處位於廢棄印刷廠地下深處的隱秘空間。厚重的鉛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腐朽,空氣裏彌漫着舊紙張、機油和淡淡消毒水的味道。這裏是聖殿騎士團在喀布爾最後的據點,牆壁澆築着摻有聖銀的混凝土,微弱的應急燈光線穩定,一排排簡易的行軍床和物資箱整齊排列,角落裏甚至有一台依靠柴油發電機運轉的淨水設備。

壓抑緊繃的神經,終於在這絕對安全的堡壘中鬆懈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憊和傷痛。

路易·德·拉瓦爾最先恢復。他傷勢最輕,強健的體魄在聖光滋養下迅速愈合。僅僅兩天後,他已能穿着熨燙平整的深藍修士袍,在安全屋內安靜地踱步,擦拭着那柄銀光流轉的刺劍,或是低聲誦讀聖典。他的存在如同磐石,沉默卻令人安心。

伊莎貝拉的情況則復雜得多。硬抗野人巨拳的沖擊,加上聖力透支和詛咒的侵蝕,讓她如同破碎的瓷娃娃。她大部分時間都躺在行軍床上,臉色蒼白如紙,金發失去了光澤。教廷的聖愈靈藥和自身聖光的緩慢運轉,如同涓涓細流修復着千瘡百孔的身體。每當聖光在體內流轉,觸及斷裂的肋骨和被震傷的內腑,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細密的冷汗常常浸溼額發。她緊咬着下唇,湛藍的眼眸時而因劇痛而失神,時而又閃爍着不屈的倔強。路易會定時爲她祈禱,柔和的聖光如同溫暖的手掌撫過她的傷處,帶來片刻的舒緩。整整四天,她才勉強能夠下床走動,腳步虛浮,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小心翼翼的痛楚。

而陳青陽,則陷入了一場漫長而寂靜的鏖戰。

他盤膝坐在安全屋最深處的一張行軍床上,如同入定的石佛。那柄布滿了猙獰裂痕、仿佛隨時會碎裂的桃木劍,靜靜地橫放在他膝前。他的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灰白的發絲垂落額前,更添幾分枯槁。體內的狀況遠比表面看起來凶險百倍。

強行燃燒本命精元催動紫霄七殺誅殺邪惡巫師,已是動搖道基的壯士斷腕。緊接着在旅館不顧一切地壓榨瀕臨崩潰的法器斬殺屍化母野人,更是雪上加霜。經脈如同久旱龜裂的大地,布滿了細微卻深刻的裂痕;丹田氣海空空蕩蕩,僅存的幾縷道力如同風中殘燭,在枯竭的河床上艱難遊走;最深處,那道基的隱痛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靈魂深處的虛弱。他需要的不只是恢復力量,更是重塑根基,修補那幾乎被透支殆盡的修行本源。

他服下了安全屋儲備的所有療傷藥劑,配合着伊莎貝拉悄悄放在他枕邊的那粒聖愈靈藥殘品。溫和的藥力與聖光餘韻,如同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點點浸潤着幹涸的經脈。他摒棄一切雜念,心神沉入最深的寂定,運轉師門秘傳的《上清歸元訣》。微弱的天地靈氣被艱難地牽引而來,如同細小的溪流匯入幹涸的河床,緩慢而堅定地沖刷、修復、滋養。這個過程緩慢得令人窒息,也痛苦得如同刮骨療毒。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只有體內那微弱卻頑強的生機,在黑暗中一點點重新點燃。

整整十天。

當陳青陽再次睜開雙眼時,安全屋內恒定的燈光似乎都明亮了幾分。他緩緩吐出一口悠長的濁氣,氣息悠長平穩,再無之前的滯澀與血腥味。臉上的蒼白褪去,恢復了溫潤如玉的色澤,灰白的發絲也重新變得烏黑如墨,只是眉宇間沉澱着一抹洗練過後的深邃與滄桑。他輕輕握拳,感受到體內奔騰如江河、卻又圓融如意的磅礴道力,比之墜機前似乎更加凝練精純。道基的裂痕被徹底撫平,甚至在那生死邊緣的極致壓榨與後來的緩慢修復中,隱隱有了一絲破而後立的精進。他低頭看向膝前的桃木劍,指尖拂過那些被朱砂勉強彌合的裂痕,眼中閃過一絲痛惜與決然。老夥計,終究是走到了盡頭。

就在這時,安全屋的鉛門被輕輕推開。伊莎貝拉走了進來。經過十天的休養,她氣色好了很多,雖然眉宇間還帶着一絲大病初愈的柔弱,但湛藍的眼眸已恢復了往日的清澈與活力,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她穿着一身幹淨的白色修士便袍,金發簡單地挽在腦後,手中捧着一個狹長的、用深色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

“陳,”她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和緊張,走到陳青陽面前,“你…感覺怎麼樣?”

陳青陽站起身,微微頷首:“已無大礙。勞你費心。”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油布包裹上。

伊莎貝拉深吸一口氣,雙手將包裹遞了過來,臉頰微微泛紅:“這個…給你的。喀布爾太亂了,好東西很難找…我托路易找遍了黑市和幾個可能存有舊物的地點…好不容易才…”她有些語無倫次,小心翼翼地解開油布。

油布層層剝開,露出一柄長劍。

劍鞘是深沉的烏木,紋理細膩,觸手溫潤。鞘身沒有任何繁復的雕飾,只在靠近吞口處,用暗金色的絲線鑲嵌着一枚古樸的太極陰陽魚圖案,線條簡潔流暢,蘊含着道法自然的韻味。劍柄同樣以烏木制成,握感舒適,纏着深青色的防滑絲線,尾端鑲嵌着一顆溫潤的黑色玉石。

陳青陽的目光瞬間凝固。他緩緩伸出手,握住劍柄。

鏘——!

一聲清越悠揚、如同龍吟般的劍鳴在安全屋內響起!

長劍出鞘!

劍身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卻又堅韌無比的深褐色光澤,正是百年以上雷擊桃木心所特有的質地!木紋細密流暢,如同天然的符文脈絡。劍脊筆直,劍刃並未開鋒,卻自有一股斬妖除魔的凜冽鋒芒內蘊其中!更難得的是,劍身之上,用最上等的朱砂混合着某種靈性材料,繪制着一道繁復玄奧、貫穿劍脊的“破煞誅邪”血符!符籙線條流暢,靈光內蘊,顯然出自高人之手!

一股純正、磅礴、與自身道力完美契合的破邪之力,順着劍柄傳入陳青陽體內,與他剛剛恢復的浩瀚道力產生共鳴,發出低沉的嗡鳴!這柄劍,無論材質、符籙還是蘊含的靈性,都遠超他之前那柄!

陳青陽握着劍,感受着劍身傳來的溫潤觸感與沛然正氣,又抬眼看向伊莎貝拉。她正緊張地看着他,湛藍的眼眸中滿是期待和一絲忐忑,臉頰的紅暈尚未褪去。她爲了這柄劍,顯然耗費了巨大的心力。

一股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水,悄然淌過陳青陽那被“無情道”冰封的心湖最深處。冰面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縫隙。他沉默了片刻,指尖輕輕拂過劍身上那流暢的朱砂符籙,聲音低沉而清晰,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度:

“此劍…甚好。多謝。”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伊莎貝拉眼中瞬間綻放出璀璨的光芒,如同星辰落入湛藍的湖泊。她用力地點點頭,笑容明媚得仿佛能驅散地下所有的陰霾。

一天後,一架經過特殊改裝、塗裝着鐵塔國國旗的小型運輸機,沖破喀布爾上空依舊彌漫的硝煙與塵埃,朝着西方疾馳而去。引擎的轟鳴聲被厚重的隔音層削弱,機艙內相對安靜。

陳青陽靠窗坐着,新得的桃木劍連鞘橫放在膝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烏木劍鞘上那枚太極陰陽魚。伊莎貝拉坐在他斜對面,捧着一本聖典,目光卻時不時飄向陳青陽沉靜的側臉,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路易則坐在另一側,閉目養神,手中捻着銀質念珠。

舷窗外,雲海翻騰。下方是連綿的雪山、廣袤的荒漠,最終被蔚藍的地中海取代。一個小時後,蜿蜒如銀帶的塞納河出現在視野盡頭,兩岸古典與現代交織的建築群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耀。鐵塔國的首都——巴黎,這座曾經的光明之城,如今卻籠罩在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之中。

飛機降落在戴高樂機場一處被嚴密隔離的軍用區域。艙門打開,一股混合着硝煙、消毒水和淡淡腐臭的冰冷空氣瞬間涌入。荷槍實彈、穿着厚重防護服、眼神疲憊而警惕的鐵塔國士兵迅速圍攏上來。遠處,高聳的隔離牆如同灰色的巨龍,將機場與外界分割開來,牆頭上密布着自動炮塔和探照燈。更遠處巴黎城區的天際線上,幾處濃煙正滾滾升騰。

一輛厚重的軍用裝甲車將三人直接送往位於巴黎市中心、重重保衛下的國家危機指揮中心。穿過一道道厚重的防爆門和身份驗證關卡,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最終,他們被引入一間光線昏暗、牆壁布滿巨大電子屏幕的作戰指揮室。

長條會議桌旁,坐着幾位身着軍裝或高級文官制服、面容凝重如鐵的鐵塔國高層。主位上是一位頭發花白、眼神銳利如鷹隼的將軍,肩章上的將星熠熠生輝。他身旁是一位穿着深紅色樞機主教袍、手持黃金權杖、面容悲憫卻隱含憂色的老者。

“路易修士,伊莎貝拉修士,還有這位來自東方的陳青陽道長,歡迎來到巴黎,這座…正在沉淪的城市。”將軍的聲音沙啞而沉重,帶着濃重的疲憊。他示意三人落座,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按下了手中的控制器。

巨大的電子屏幕亮起,分割成數個畫面。

左邊的畫面是巴黎城外的衛星俯瞰圖。只見城市外圍的環形隔離帶外,廣袤的田野、廢棄的城鎮和高速公路上,密密麻麻蠕動着無邊無際的灰白色浪潮!那是數量以十萬計的喪屍組成的恐怖屍潮!它們在某種無形力量的驅趕下,如同飢餓的蝗蟲群,不斷沖擊着搖搖欲墜的防線!爆炸的火光和濃煙不時在屍潮中騰起,卻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間被淹沒。

將軍指向畫面中心一個被特意放大、標注着血紅感嘆號的目標:“更可怕的是它。”

畫面切換成高倍率鏡頭。在屍潮的核心區域,一個身着破敗不堪、依稀能看出是東方古代樣式官服的“人”,正靜靜地懸浮在離地數米的低空!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如同陳年的青銅,幹癟緊貼在骨骼上。臉上毫無表情,雙目緊閉,嘴唇烏黑,十指指甲彎曲如鉤,閃爍着金屬般的幽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周身彌漫的那股陰冷、死寂、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氣息!普通的槍彈打在它身上,如同撞上精鋼,火星四濺,連痕跡都無法留下!火箭彈呼嘯着擊中它,爆炸的烈焰只是讓它青黑色的官服微微晃動,皮膚上連焦痕都不曾出現!它甚至不需要動作,僅僅是懸浮在那裏,周圍的喪屍就如同受到無形的威壓,變得更加狂暴和悍不畏死!

“飛僵(Fei Jiang)。”陳青陽的瞳孔驟然收縮,冰冷的聲音在寂靜的指揮室內響起,帶着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凝重,“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吸食月華,飛天遁地。此乃僵屍之極致,非尋常手段可傷。”

將軍和樞機主教聞言,臉色更加難看。樞機主教嘆息一聲,手中的黃金權杖微微發顫:“聖光與我們的現代武器,在它面前如同兒戲。它如同一個不死的統帥,每一次屍潮沖擊,都因它而更具毀滅性。我們的防線…撐不了多久了。”

將軍沉重地切換了屏幕畫面。

右邊的畫面切換到了巴黎城內。不再是宏大的戰爭場面,而是幽暗的街道、廢棄的地鐵隧道、古老公寓樓那黑洞洞的窗口。畫面在幾處發生過離奇命案的地點定格:一個堆滿雜物的閣樓角落,一雙沾滿灰塵、鮮紅如血的繡花鞋靜靜地擺放在那裏,鞋尖詭異地指向門口;一條昏暗的後巷,同樣的紅繡花鞋出現在積水的倒影中;一處廢棄劇院的舞台中央,聚光燈詭異地亮起,照亮了舞台中央那雙孤零零的、鮮豔欲滴的紅繡花鞋…

“而城內的噩夢,是它。”將軍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繡花鞋’(Xiùhuāxié)。沒有人知道它具體是什麼,從哪裏來。它神出鬼沒,毫無規律。凡是在夜晚獨自遇見它的人…無論是士兵、平民,還是我們派去調查的驅魔人…最終都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這雙鞋。”他指着屏幕上那雙在幽暗環境中顯得格外刺眼的紅鞋,“監控拍不到任何異常,聖水、十字架、銀器…對它似乎都無效。它帶來的恐懼,正在城內蔓延,如同無聲的瘟疫。人心…比城外的屍潮崩潰得更快。”

屏幕的光線映照着指揮室內每一張凝重而絕望的臉。城外是殺不死的飛僵統帥的屍山血海,城內是神出鬼沒、索命無形的繡花鞋邪祟。巴黎,這座浪漫之都,已然淪爲東西方恐怖交織、絕望蔓延的死亡囚籠。

陳青陽的目光在屏幕上那雙鮮豔詭異的紅繡花鞋上停留了片刻,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了膝上那柄烏木劍鞘。冰冷的觸感傳來,劍鞘上那枚太極陰陽魚圖案仿佛在指尖下微微流轉。他緩緩抬起頭,深潭般的眼眸中不見波瀾,只有一種沉凝如鐵的決意。

“飛僵交給我。”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指揮室內壓抑的呼吸聲,“至於那繡花鞋…”他的目光轉向伊莎貝拉和路易,“需尋其根源,破其邪域。非蠻力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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