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爺！”寧兮荷走進書房，面對玄灼卿作了個揖。
案桌前的玄灼卿剛好寫完最後一個字，毫筆輕靠在硯台上，一抬頭，撞進寧兮荷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裏。
“聽凝霜說，今日是她拉着你來到比武場，而你，是臨時決定參加比武？”玄灼卿平靜的說着，看不出一絲情緒。
“是。”寧兮荷幹脆的回道。
“你參加比武，是爲了展示你的功夫？還是想入府做侍衛？”
“入府，做侍衛。”
“哦？”玄灼卿似是低笑了一聲。“做侍衛，可是要籤賣身契的。你這臨時的決定，會不會有些草率。”
這次他想找的，不是普通的入府護院，而是要一直跟隨在他左右的貼身護衛。不論是武功，還是忠誠，都要過他的眼。
此前參加比試的勇士，大多都讓瀟寒查過底細。知根知底，才能留在身邊。
而今日突然冒出來的這個荷兮，雖然是夏凝霜舉薦，但他們也不過是只見過一面而已。知人知面不知心，單純如夏凝霜，怕不是被人給利用了。
這個臨時決定，莫非，別有所圖？
“賣，賣身契？”寧兮荷心裏一個暗驚，面上稍有詫異，但一閃而過。
“是，賣身契。”玄灼卿的嘴角輕輕一挑，心裏哼了一下，想看對面的人會做出何種反應。
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寧兮荷呼出一口氣。“王爺，如果入府做侍衛的條件，就是必須籤賣身契。那——我籤！”
剛剛才邁出的第一步，不能因爲一個小小的賣身契而退縮。
“哦？”玄灼卿調整了一下坐姿，右手扶在案桌上，一根手指敲打在桌面。“就這麼輕易的把自己賣了？憑你的功夫，在衙門謀個差事，做個自由人，也未嚐不可。”
“回王爺，小民父母雙亡，姐姐出嫁遠方 ，現在孑然一身。如果入府當侍衛，侍在王爺身後，以後有機會謀個一官半職，父母泉下有知，也能寬慰。”
說着，寧兮荷雙手抱拳，聲音清冷幹脆。“小民願留在王爺身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一個人如果有所隱瞞，那他的眼睛一定會出賣他。玄灼卿一直盯着寧兮荷，除了一汪澄澈的眼眸，堅定的神情，再看不出其他。
“謀個官職？”玄灼卿一雙探究的眼眸掃向寧兮荷，聲音壓低，變得有些陰冷。
“額...王爺別誤會。方才聽夏姑娘說，如果跟隨王爺出兵打仗的話，以後會有晉升的機會。小民聽此話，才決意來比武，跟隨王爺！”
寧兮荷說的情真意切。
玄灼卿沉思片刻，鬆口。“罷了，你先下去吧，吳叔會安排你的住所。之後的事，瀟寒會告知於你。”
“是，王爺！”寧兮荷幹脆的回答，利落的轉身走出藏玉閣。到了屋外，長長的舒了口氣。
不知道什麼原因，面對玄灼卿，還是有些沒來由的緊張。
藏玉閣內，玄灼卿繼續翻看折子。站在他身側一直沒有作聲的瀟寒不自覺的開口道。“原來這荷兮是沖着功名來的。哼！本來剛才看了他在比武場的表現，高看了他一眼呢，誰知道這人這麼功利！”
面對瀟寒的一臉不屑，玄灼卿並未回應。可嘴角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輕蔑，還是被瀟寒捕捉到。
傍晚——
這一天發生太多事，再加上右肩受了劍傷，寧兮荷甚感疲憊。
皎月已高高的掛起，寧兮荷順着窗邊看向外面的荷花池。
吳叔給她安排的這間屋子，恰在白日裏路過的荷花池邊。屋子不大也不小，方方正正的。
除了固有的床榻和桌椅，還有一處專門放武器的地方。只不過現在上面什麼都沒有了。
寧兮荷把青龍劍擦拭好，小心的掛在上面。轉身要回床榻的時候，不小心瞥見了旁邊鏡子中的自己。
慘白的臉色，幹澀的嘴巴，連頭發都有些許零亂。
她怔了怔，整理了一下自己。感知到肚子傳來的抗議聲，便踏出了屋子。
夜晚的空氣有着清冷的味道，寧兮荷踏着小石子鋪就的小路，沿着一席鮮花漫草，循着白天的記憶，找到了專供下人使用的皰屋。
皰屋中幾個小丫鬟在煮甜湯，寧兮荷一進來，倒把她們嚇了一跳。
看清是今日下午進府的新侍衛。幾個小丫頭都竊竊的紅着臉偷笑起來。雖然寧兮荷臉上僞裝了胎記，但依舊抵擋不住自身散發的吸引人的氣質。
“額...我有點餓了，這甜湯能給我一碗嗎？”寧兮荷在面對男性的時候，總是冷着一張臉。但是一對面和她同年歲的姑娘時，說話就很自然的柔軟下來。
可幾個小丫鬟不知道寧兮荷是女子，對他這種說話語氣，一時招架不住，各個紅透了臉。
“荷...荷公子，這碗給你。”一個梳着雙環髻，臉色粉撲撲的小丫鬟雙手捧着一碗甜湯，遞到寧兮荷手裏。
當不小心碰觸到寧兮荷的手時，瞬間像觸電一般，拉起身旁的一個小丫鬟，就沖出了皰屋。
另幾個人見狀，也一溜煙的跟着跑出去。留下一長串的咯咯笑聲，和一臉莫名其妙的寧兮荷。
寧兮荷端着甜湯，剛想喝下去。下午那股熟悉的寒氣再次席卷而來，腳底，腿部，腰間，很快又來到胸前。
寧兮荷趔趄了下，端着甜湯的手也仿佛僵住。她靠着門柱緩緩坐下。待那一串寒流在體內流轉一圈後，慢慢的消散盡無，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雖然寒氣漸漸散盡，但仿佛已抽空寧兮荷一般，她癱坐在門口許久，才找回一絲力氣。
喝了兩口甜湯，寧兮荷找回了一絲溫暖。
她抬頭望着天，黑黑的，月亮似乎也藏了起來，像極了三年前的那一夜。
————
當年，巧離用生命換來自己逃生的機會。黑夜漸濃，她慌不擇路，只知道悶着腦袋一直往前跑。跑着跑着，就來到慈雲山腳。
望着像一張沒有盡頭的黑色巨網一樣的山林，寧兮荷強忍下心頭的恐懼，一咬牙，沖了進去。
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覺得好似費勁了最後一絲力氣，雙腿像灌了鉛，一下也跑不動了。
就在此時，她腳下不慎踩到一塊鬆動的石頭，身體不由得向後仰去，她的體力已經徹底告罄，再沒有一絲力氣支撐自己回來，就這樣順勢的，寧兮荷朝山下滾去！
“噗通”一聲，寧兮荷跌入了一池湖水裏，起先她還能掙扎幾分，只是慢慢的，她感覺周圍寒氣漸漸靠攏形成了一個漩渦，好似要把她吞沒。四肢百骸被凍住一般，血液都即將凝住！
此時的她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可是巧離舍了命才救自己出來，她還沒有找到真相，還沒有爲家族報仇，她不能死！
意識到這一點，寧兮荷猛的睜開眼，她想掙扎，她要遊到岸上。可是她意識漸漸清醒，身體卻沒有聽她的。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逐漸下墜，再下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