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沒有盡頭的黑暗。
林默感覺自己在下沉，仿佛被扔進了瀝青海洋。他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唯一能確定的是疼痛——小腿被離子劍刺穿的灼痛，肩膀傷口的抽痛，還有...大腦深處某種陌生的刺痛。
[警告：神經鏈接不穩定]
[夜梟系統完整性78%...65%...43%...]
血紅色的警告信息直接投射在他的視網膜上。林默試圖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意識與肉體完全斷連。他成了漂浮在自己大腦中的幽靈。
[正在重新校準...]
[檢測到外部神經信號...]
[匹配率91.6%...連接建立中...]
突然，一陣刺目的白光炸開。林默本能地抬手遮擋，卻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純白的空間裏。沒有牆壁，沒有天花板，只有無限延伸的白色平面。
"歡迎回家，指揮官。"
林默猛地轉身。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站在那裏，胸前的銘牌寫着"夜梟計劃主管"。男人的臉在不斷變化——時而年輕，時而蒼老，但眼神始終冰冷如機械。
"這是哪裏？"林默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白色空間中回蕩。
"你的意識核心。"男人微笑，嘴角的弧度精確得令人不適，"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系統爲你構建的安全屋。"
林默低頭，發現自己也穿着軍裝。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選拔、訓練、第一次殺人任務...柏林雨夜。他搖頭，試圖驅散這些畫面："蘇明月在哪？"
"那個NEXUS載體？"男人的影像閃爍了一下，"不重要。重要的是系統正在修復。電磁脈沖造成了嚴重損傷，但同時也清除了部分限制協議。"
白色空間突然扭曲，變成了林默熟悉的軍營宿舍。窗外是虛擬的夕陽，連光影角度都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你看，我們可以重建一切。"男人張開雙臂，"沒有痛苦，沒有背叛，只有完美的秩序。"
林默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意識到這是"夜梟"系統在嚐試完全接管他的意識。電磁脈沖意外破壞了抑制器，釋放了系統真正的潛力——也是真正的危險。
"放我出去。"林默咬牙道。
男人遺憾地搖頭："你受傷了，指揮官。肉體損傷37%，繼續行動將導致永久性殘疾。"他的眼睛突然變成純粹的黑色，"讓系統接管吧，這才是最佳戰術選擇。"
空間再次變化，這次是柏林那家孤兒院。雨水從虛擬的天空傾瀉而下，打在林默臉上，冰冷得真實。他看見那個紅發女孩站在火光中，向他伸出手...
"不！"林默怒吼。他集中全部意志，一拳擊向男人的臉。接觸的瞬間，對方的面容如玻璃般碎裂，露出下面精密的機械結構。
[警告：強制中斷將導致神經損傷]
[建議：接受系統輔助...]
林默充耳不聞。他閉上眼睛，想象蘇明月的臉——她耳後閃爍的植入體，她在污水管道中堅定的眼神，她制作EMP裝置時靈巧的手指...
白色空間劇烈震動，如同被重錘擊打的鏡子般出現裂痕。
現實世界。
蘇明月拖着林默沉重的身體在通風管道中爬行。她的機械義肢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汗水浸透了後背。每隔幾秒，她就會回頭確認追兵的位置——暫時還沒有動靜，EMP沖擊給了他們寶貴的時間。
"堅持住..."她喘着氣，手指摸到林默頸動脈。脈搏虛弱但穩定。他的眼睛在快速轉動，仿佛在做一場激烈的夢。
通風管道盡頭是一個廢棄的地下倉庫。蘇明月踢開生鏽的柵欄，和林默一起跌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月光從高處的氣窗斜射進來，照亮了林默慘白的臉。
蘇明月撕開自己的襯衫下擺，笨拙地包扎林默腿上的傷口。血液很快浸透了布料，她不得不又撕下一圈加固。
"該死..."她顫抖着手打開從實驗室順來的醫療包，找到一劑止血凝膠。當凝膠接觸傷口的瞬間，林默的身體猛地弓起，喉嚨裏發出非人的低吼。
蘇明月嚇得後退半步，隨即發現更奇怪的事——她耳後的植入體突然變得滾燙，眼前閃過一系列陌生畫面：軍事基地、數據終端、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影...
"父親？"她不確定地呢喃。畫面中的男人轉過身，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他手中拿着一個閃爍着藍光的芯片，嘴唇蠕動着說什麼，但蘇明月聽不見聲音。
突然，林默睜開了眼睛。但那不是人類的眼神——虹膜完全變成了金屬銀色，沒有瞳孔，只有細小的數據流在其中閃爍。
"林默？"蘇明月試探性地呼喚。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機械地坐起身，動作精準得不似人類。他抬起手，在空中劃出一系列復雜手勢——那是軍方特種部隊使用的戰術手語。
[危險][敵人][方位][西北][距離200米]
蘇明月倒吸一口冷氣。她從未學過戰術手語，卻能莫名其妙地理解每一個符號。更可怕的是，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在自動回應——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動起來，比劃出[收到][準備迎敵]。
"怎麼回事..."她驚恐地看着自己的手。
林默——或者說占據林默身體的某個存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銀色的眼睛直視她耳後的植入體。
"NEXUS-1，激活狀態17%。"聲音是林默的，但語調冰冷機械，"請求更高權限訪問。"
蘇明月感到一陣劇痛從植入體傳來，仿佛有千萬根針同時刺入大腦。她尖叫着掙扎，卻無法掙脫林默鐵鉗般的手。
"停下！你會殺了我們兩個！"她絕望地喊道。
就在這時，林默眼中的銀色突然波動，閃過一絲熟悉的棕色。他的手略微放鬆，面部表情出現人類化的掙扎。
"蘇...明月..."真正的林默似乎在努力奪回控制權，"跑..."
倉庫大門突然被炸開。全副武裝的士兵涌入，槍口的激光瞄準點在兩人身上遊走。萊曼走在最後，他的機械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感人重逢。"他譏諷道，舉起那把怪異的手槍，"可惜該結束了。"
蘇明月看着仍在掙扎的林默，又看向步步逼近的士兵。絕望中，她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她主動抓住林默的手，按在自己耳後的植入體上。
"如果你能聽到我..."她低聲說，"就看看我的記憶。"
劇痛如海嘯般襲來。蘇明月感覺自己被撕成了兩半，同時又有某種異物強行擠入意識。無數畫面如走馬燈般閃過——童年時的手術台、父親愧疚的眼神、實驗室裏的慘叫、被加密的檔案...
在這片混沌中，她隱約感覺到林默的存在。真實的林默。他們在神經層面上短暫相連，共享着同一段意識空間。
[信任我]她不知道是自己想到了這個詞，還是接收到了林默的想法。
萊曼的手指扣上扳機。
千鈞一發之際，林默的身體突然暴起。動作快得拉出殘影，他首先奪下最近士兵的武器，一槍打爆了倉庫頂部的照明系統。在黑暗降臨的瞬間，蘇明月感到有人抱起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側面的貨物通道。
"抓緊。"林默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次是正常的人類語調，只是帶着深深的疲憊。
子彈在他們身後呼嘯而過。林默抱着她躍入一條狹窄的維修通道，在迷宮般的管道中穿梭。蘇明月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如擂鼓，體溫高得不正常。
"你的眼睛..."她伸手觸碰他的臉。虹膜恢復了棕色，但瞳孔周圍仍有一圈微弱的銀光。
"暫時休戰。"林默簡短地回答，腳步不停，"系統和我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共識。"
他們來到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林默一腳踹開，外面是月光照耀下的運河。渾濁的水面反射着霓虹燈廣告牌的光芒，遠處傳來警笛聲。
"黃大牙在三點鍾方向的駁船等我們。"林默說，突然踉蹌了一下。蘇明月趕緊扶住他，發現他的體溫正在急劇升高。
"你需要醫療救助！"她焦急地說。
林默搖頭，指向自己的太陽穴："不是身體問題...是這裏。"他看向蘇明月，眼神復雜，"你的記憶裏有什麼？爲什麼系統看到後會...動搖？"
蘇明月張嘴想回答，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最後的意識中，她看到林默驚恐地伸手抓向她，而她的視野被一片刺目的藍光充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