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拍攝進程過半,劇組轉場至一個更偏遠、條件更艱苦的山區,拍攝林楓流亡途中最爲艱難的片段。連續的熬夜、高強度的工作和惡劣的環境,讓整個團隊都疲憊不堪,像一根繃得過緊的弦。
矛盾的爆發來得猝不及防。
問題出在一場關鍵的夜戲上:林楓在荒山野嶺中,又冷又餓,瀕臨絕望時,靠回憶導師的教誨和音樂的力量重新振作。這場戲情感層次豐富,對演員的表演和攝影的要求都極高。
然而,當天晚上氣溫驟降,山風凜冽,拍攝條件異常艱苦。演員連續拍了七八條,狀態都有些透支,效果始終達不到方茹的要求。脾氣本就火爆的方茹壓力巨大,語氣越來越嚴厲,最後幾乎是指着演員的鼻子在訓斥。現場氣氛降到了冰點。
“我不拍了!這根本是在折磨人!”年輕的演員終於崩潰,一把摔掉手裏的道具,眼眶通紅地沖回了臨時搭建的休息棚。
拍攝被迫中斷。寒風呼嘯的片場,只剩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以及方茹鐵青的臉色。
“都先休息半小時!”副導演試圖緩和氣氛。
林初夏心裏一沉。她知道,這不是簡單的情緒問題,而是長期積累的壓力和創作理念上的摩擦總爆發。演員覺得方茹不近人情,方茹則認爲演員不夠專業,無法理解角色的深度。
她先找到躲在角落裏默默流淚的演員,遞上一杯熱水,沒有過多安慰,只是平靜地說:“我知道你很累,也很委屈。方導的要求是苛刻,但你想過沒有,林楓當年經歷的,比我們現在苦千百倍。我們是在演戲,他是在真實地掙扎求生。方導是想逼出你最真實、最脆弱,然後又能重新站起來的那股勁兒。這很難,但如果你做到了,這個角色就成了,你也成了。”
演員抬起頭,有些怔忡地看着她。
安撫完演員,林初夏又找到了獨自站在山坡上吹冷風的方茹。方茹的背影在夜色裏顯得格外孤峭。
“師姐,”林初夏走到她身邊,“風大,回去吧。”
方茹沒回頭,聲音沙啞:“你覺得我太狠了?”
“是狠,”林初夏實話實說,“但我知道你爲什麼狠。因爲你對這部戲寄予的期望,不比我們任何一個人少。你怕拍砸了,對不起這個故事,也對不起大家的付出。”
方茹的肩膀微微鬆動了一下。
“但是師姐,”林初夏話鋒一轉,“我們是團隊。繃得太緊,弦會斷。演員需要引導,也需要信任和鼓勵。也許,我們可以換個方式?”
方茹沉默了很久,終於轉過身,臉上帶着疲憊:“你說得對。是我太急了。”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走吧,回去接着拍。這次,我換個方法跟他講戲。”
半小時後,拍攝繼續。方茹調整了溝通方式,她不再大聲斥責,而是走到演員身邊,耐心地、一句一句地幫他分析人物心理,引導他進入狀態。林初夏也在一旁,適時地補充一些劇本創作時對角色的理解。
終於,在又嚐試了幾條後,演員抓住了一種在絕望邊緣被記憶中的微光拉回來的狀態,表演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層次。當方茹喊出“過!這條完美!”時,全場都鬆了一口氣,甚至有人自發地鼓起了掌。
演員疲憊卻激動地走過來,對方茹和林初夏說:“謝謝導演,謝謝初夏姐,我……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危機暫時化解,但林初夏知道,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面。就在劇組艱難推進的同時,她接到了韓助理一個語氣嚴肅的電話。
“林小姐,有個情況需要告知你們。我們監測到,近期網絡上開始出現一些關於《斷弦》劇組的負面言論,主要集中在質疑學生團隊駕馭宏大題材的能力,甚至有一些不和諧的言論,暗示劇本有‘歷史虛無主義’傾向。雖然目前規模不大,但需要引起警惕。”
林初夏的心猛地一緊。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這暗流,顯然不是空穴來風。電影的拍攝才過半,外部的風雨卻已開始敲打這艘剛剛啓航不久的小船。
她看着遠處在夜色中忙碌的劇組,燈光在黑暗中撐起一小片光明。她知道,作爲這艘船的締造者之一,她必須和方茹、和整個團隊一起,成爲最堅實的砥柱,迎接即將到來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