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文檔類型：歡迎手冊 | 版本：3.14π | 最近更新：在一個被遺忘的星期二】**
**【標題：悖論舊貨交易所——新手入門指南】**
**【發行方：不可名狀的市場管理委員會（一個自我指涉的悖論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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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您，矛盾的尋求者！**
恭喜您找到了我們。這證明您本身就是一個行走的悖論——一個在尋找不存在之物的人，一個渴望理解無法理解之事的人。在這裏，您的矛盾不是缺陷，而是貨幣。
在您開始盡情揮霍您的“可能性”與“回憶”之前，請仔細閱讀以下規則。請注意，閱讀本指南本身，即代表您同意了本指南中所有您尚未閱讀的條款。
* **規則一：眼見爲實。** 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當然，它們也可能同時是虛假的。請自行判斷，後果自負。
* **規則二：公平交易。** 我們的貨幣不是金錢，而是概念。您可以用“一段多餘的未來”換取“一個完美的借口”，也可以用“對蝴蝶的恐懼”換取“飛行的能力（僅限室內）”。價格由商品本身的“矛盾價值”決定。
* **規則三：請勿觸摸。** 除非您已準備好支付代價。觸碰一件商品，意味着您與該商品建立了“因果鏈接”。屆時，即使您不買，它也可能會“買”下你。
* **規則四：沒有出口。** 本市場不設出口。唯一的離開方式，是找到一個“讓你離開此地的理由”，並讓市場本身“相信”這個理由。祝您好運。
**【手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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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時場景記錄 | 17:01】**
當林竟和韓小月踏入那扇由齒輪與鍾表構成的拱門時，世界在他們身後合攏。
門消失了。
他們站在一個無法用幾何學描述的廣場上。頭頂沒有天空，而是一片由無數報紙剪報、舊信件和星雲圖拼接而成的、緩慢旋轉的穹頂。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臭氧、舊書和融化蠟燭混合的奇特氣味。耳邊是成千上萬個鍾表同時響起、卻又各自指向不同時間的混亂滴答聲。
這裏就是悖論舊貨交易所。一個建立在所有“但是”、“如果”和“本可以”之上的城市。
“我討厭這個地方。”韓小月立刻做出了結論。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像一個被強行塞入了兩種操作系統的硬盤，正在發出崩潰的警告。
“我……不確定。”林竟推了推眼鏡，他的“秩序感應”在這裏徹底失靈了。不，更準確地說，是過載了。他能感知到無數種秩序，每一種都自成體系，完美自洽，但它們擠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更高維度的、由絕對秩序構成的終極混亂。
這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病態的……興奮。
他們開始沿着一條由破碎鏡子鋪成的小徑前進。鏡子裏倒映出的不是他們的身影，而是他們可能成爲的、無數個自己：一個成爲了異管局部長的林竟，一個嫁爲人婦、正在給孩子換尿布的韓小月，一個在圖書館事件中犧牲的林竟，一個成爲了“拾遺者”的韓小月。
韓小月趕緊收回目光，感覺後背一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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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位編號：A-01 | 商品目錄：失物招領處】**
**【攤主：一個由記憶塵埃構成的人形生物】**
**【商品描述：** *專業銷售各類“丟失”的概念。我們有您童年時失蹤的泰迪熊，有那只在洗衣機裏神秘消失的襪子，還有您確信自己已經忘了的初戀情人的電話號碼。購買我們的商品，您將重獲舊物，但代價是，您會忘記自己曾經“丟失”過它。一段沒有“失而復得”的喜悅，只有“理所當然”的擁有的平庸人生，您值得擁有。* **】**
韓小月的腳步停在了這個攤位前。
她看到，在一個玻璃櫃裏，靜靜地躺着一個兔子形狀的鑰匙扣。那是她七歲時，在孤兒院裏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後來弄丟了。爲此她哭了一整晚。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個玻璃櫃。
“代價。”林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冰冷而及時。
韓小月一愣，看到了那個鑰匙扣旁邊，一張由光線構成的小小價籤。上面寫着：“兌換價格：關於‘被需要’的感覺。”
她的手，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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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位編號：B-17 | 商品目錄：回聲與囈語】**
**【攤主：一個沒有實體，只在空氣中以回聲形式存在的商人】**
**【商品描述：** *本店出售二手回聲、九成新竊竊私語、以及經過專業認證的“我早就告訴過你”。無論是想在過去的爭吵中占據上風，還是想爲未來的某個決定預先埋下伏筆，我們的產品都是您的不二之選。副作用：您可能會分不清哪個聲音是您自己的。* **】**
他們走過這個攤位時，一陣陣扭曲的聲音鑽進了他們的腦海。
林竟聽到了白部長的聲音：“……林竟是一把雙刃劍……我們別無選擇，只能使用他。”但這句話的背景音，卻是錢副主任那冰冷的、蓋下“駁回”印章的聲音。
韓小月聽到了林竟的聲音：“……會把我的搭檔，安全帶回去。”但緊接着，卻是她自己在“影之國”裏那句瀕死的自嘲：“……老娘的撫恤金，一分都不能少！”
這些聲音像毒蛇，精準地咬在他們最脆弱的地方。
“他在試探我們。”林竟立刻反應過來，“墨匠也在這裏。他在利用這裏的規則，攻擊我們的‘過去’。”
`[作者批注，以穹頂上一閃而過的報紙標題形式出現：*熱場運動而已，主角先生。別這麼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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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位編號：C-42 | 商品目錄：規則的漏洞】**
**【攤主：一個由無數合同細則和紅色印泥構成的官僚主義魔像】**
**【商品描述：** *您是否厭倦了排隊？是否覺得“先來後到”是對您尊貴身份的侮辱？本店獨家銷售各類“規則豁免權”！包括“緊急避險專用插隊許可證”、“不可抗力導致的遲到免責聲明”、以及最暢銷的“最終解釋權歸我所有”徽章！讓規則爲您服務，而不是束縛您！* **】**
那個官僚魔像攔住了他們，它身上無數張蓋着章的紙條譁譁作響。
“兩位，兩位！”它的聲音像是無數個復讀機在同時播放，“看一看，瞧一瞧！我這裏有一份剛到的新貨——《異管局財務紀律豁免權（當日有效）》！有了它，別說遊艇，就算你們想報銷一顆人造衛星，錢副主任也得含着淚給你們蓋章！售價嘛……也不貴，只需要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對權威的敬畏’就可以了。”
韓小月眼睛都亮了。
林竟卻推了推眼鏡，冷靜地從那魔像身上，抽出一張寫着“商品說明”的紙條。
“根據《悖論市場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三章第十四條附則A：‘任何出售的規則類商品，其自身必須遵循一套更高階的元規則’。而你的這份豁免權，其生效前提是‘異管局財務紀律的存在’。但如果我用它豁免了所有財務紀律，那麼這個紀律本身就‘不存在’了，導致你的豁免權也因前提失效而‘不存在’。這是一個典型的‘羅素悖論’。你的商品，從邏輯上講，根本無法被成功使用。”
官僚魔像那由無數印章構成的腦袋，開始冒出青煙。它試圖理解林竟的這番話，但它的“程序”陷入了死循環。
“無法……使用……但是……可以出售……出售即……存在……存在則……必須有效……”
“砰！”
魔像在一陣劇烈的顫抖後，轟然散架，變成了一地廢紙和幹涸的印泥。
韓小月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竟。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講道理”真的可以把人“講死”。
他們繼續前進，目標很明確——“不存在的墨水”這種級別的概念武器，絕不可能在路邊攤上出售。它只會在一個地方出現。
交易所的中心。
他們來到一個巨大的、由無數層疊空間構成的圓形廣場。廣場中央，是一個高聳的拍賣台。一個長着一千張臉孔、每一張臉都在用不同語言說話的拍賣師，正站在台上。
一場盛大的拍賣會，正在進行。
“……下一個拍品！”拍賣師的一千張臉同時開口，聲音匯合成一股洪流，“一件來自‘敘事維度’的奇物！‘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有了它，就算你在犯罪現場直播，法官也只會判監控設備有罪！起拍價：‘一次真心誠意的道歉’！”
台下的競拍者們——一個穿着西裝的魔鬼，一個由影子構成的刺客，一個長着翅膀的圖書管理員——紛紛舉起了手中的號牌。
林竟和韓小月擠在陰影裏，靜靜地等待着。
終於，在拍賣了“一段被遺忘的歷史（七成新）”和“永不凋謝的愛情（樣品）”之後，拍賣師的聲音變得莊重而神秘。
“各位！接下來，是本次拍賣會的壓軸之作！”
一個由純粹黑暗構成的侍者，端着一個托盤走上台。托盤上，放着一個極小的、仿佛由凝固的星空制成的玻璃瓶。瓶子裏，空無一物。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空”，而是“無”。
“一小瓶純粹的‘缺席’！”拍賣師的聲音充滿了誘惑，“一段被抹去的因果！一個永遠無法被填補的空白！它有很多名字，但我們更喜歡稱它爲——”
“‘不存在的墨水’！”
全場死寂。
就在拍賣師準備宣布起拍價時，林竟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與另一道目光在空中相撞。
在廣場的另一端，一個穿着隨意T-恤的年輕人，正倚着一根由邏輯錯誤構成的柱子，對他露出了一個玩世不恭的、挑釁的微笑。
是“零”。
“那麼，”拍賣師的一千張臉同時露出了貪婪的笑容，“這件無價之寶的起拍價是……”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享受着所有人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