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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復意識時,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徹骨的虛弱,仿佛靈魂被抽空,只留下一具輕飄飄的、不屬於自己的軀殼。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耳邊是模糊的交談聲。
“......心髒移植非常成功,瑤瑤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說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諂媚。我辨認出,那是周瑤的主治醫生。
“我的瑤瑤真的沒事了?”何慧的聲音帶着哭過後的沙啞和狂喜。
“是的,夫人請放心。供體......周念小姐,我們也進行了妥善的術後處理,生命體征平穩,但需要極長時間的靜養恢復。”
我心中冷笑,像冰湖裂開一道縫隙。原來如此。
周瑤和我那所謂的心髒匹配,根本就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一場爲了徹底榨幹我價值、並讓盛聿明對她更加死心塌地的戲碼。
他們串通好了,用一個驚天謊言,蒙蔽了所有人。
我費力地掀開眼簾,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熟悉的房間,是周家別墅裏我那個偏僻陰冷的臥室。
床邊站着幾個人影。
盛聿明就站在離床不遠的地方,西裝革履,身姿依舊挺拔,只是眉頭微蹙地看着我,眼神裏是我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有審視,有一絲......或許是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
仿佛一件困擾他許久的麻煩,終於以這種他能夠接受的方式解決了。
周瑤不在,想必還在醫院的VIP病房裏,扮演着剛剛獲得“新生”的柔弱角色。
“醒了?”盛聿明的聲音比往常低沉些許。
我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他示意旁邊的傭人給我喂了點水。溫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
“感覺怎麼樣?”他問,語氣平淡,聽不出太多關切。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而虛無的笑。怎麼樣?一顆被他們認定已經挖走的心髒,還能怎麼樣?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後,他開口,帶着他慣有的、用金錢解決一切的姿態:
“這次......你受苦了。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錢。又是錢。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直視着他那雙深邃卻從未真正看清過我的眼睛,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着一種奇異的清晰:“不夠。”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拒絕,眉梢微挑,眼底掠過一絲詫異,隨即又被慣有的掌控欲覆蓋:“周念,適可而止。”
“我要進周氏集團。”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提出我的要求,“我要一個職位,擁有實權的那種。”
空氣瞬間凝滯。
何慧立刻尖聲反對:“你做夢!周氏也是你能覬覦的?!”
盛聿明抬手,制止了何慧的尖叫。他看着我,目光銳利,仿佛要穿透我虛弱的軀殼,看清我真正的意圖。
我付出了這麼多,流了那麼多血,幾乎被榨幹了生命,總要拿回一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周氏集團,那裏面有我母親當年嘔心瀝血打拼下來的心血——“漫咖”只是冰山一角。
漫長的沉默後,他薄唇微啓,吐出兩個字:“可以。”
“聿明!”何慧不敢置信。
盛聿明沒有理會她,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周正濤的電話,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我的要求,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過半小時,周正濤便趕了回來,臉上帶着精於算計的商人笑容。在盛聿明的壓力下,他不僅同意我進入周氏,還“自願”轉讓了名下的一部分股份到我手裏,美其名曰“給女兒一點保障”。
握着那份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股權轉讓協議,我心中冷笑。這只是開始。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盛聿明離開了,帶着他以爲的“圓滿”。何慧雖然恨得牙癢癢,但在盛聿明的威懾和周正濤的默許下,暫時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對我做什麼。
周正濤看着我蒼白如紙的臉,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精光。他坐到我床邊,擺出一副慈父的嘴臉:“念念啊,你現在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爸爸給你物色了一門好親事,對方是京城來的顧家公子,家世顯赫,比起盛家也不遑多讓。你要是能像瑤瑤抓住盛聿明那樣抓住顧公子,這輩子就真的穩了。”
我看着他,心中毫無波瀾。剛從一場“換心”的陰謀中僥幸存活,他關心的,依舊是如何利用我攀附更高的枝頭。
這一次,我沒有像以前那樣激烈反對,甚至沒有告訴盛聿明。
我抬起眼,對上周正濤充滿期待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好,我同意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