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十點,我躡手躡腳地翻過學校圍牆。月光很亮,照得我的影子像條黑蛇一樣在地上蜿蜒。這個點校園裏應該沒人了——除了保安老張,但他通常十點就躲進值班室看電視劇。
我之所以冒險夜闖學校,是因爲把數學作業本落在了教室。周一要檢查,而我這周的作業破天荒地全對——全靠莫小雨幫我從老師辦公室"借"來的答案。要是丟了,王老師肯定會起疑心。
教學樓黑漆漆的,像頭沉睡的巨獸。我輕車熟路地摸到後門,用指甲挑開老舊的鎖舌——自從變成僵屍後,這種小技巧越來越熟練了。
走廊裏靜得可怕,我的腳步聲被放大十倍。三年二班教室在前方拐角處,但當我走近時,突然發現盡頭辦公室亮着微弱的燈光。
"奇怪..."我嘟囔着蹲下身。這個點誰會留在學校?而且周末?
好奇心戰勝了謹慎,我像只貓一樣貼着牆挪過去。辦公室門虛掩着,透過縫隙,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班主任王老師!他正坐在辦公桌前,手裏捧着一個玻璃杯,裏面裝着某種紅色液體。
我正想悄悄退開,突然聽到王老師開口:"既然來了,就進來吧,齊默。"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他怎麼知道是我?我明明沒發出聲音!
"別躲了,"王老師頭也不回,"你的心跳聲隔着牆都能聽見。"
心跳?僵屍哪來的心跳?我困惑地低頭看向胸口——哦對了,莫小雨說過,緊張時我的胸肌會不自覺地抽搐,發出類似心跳的震動。
沒辦法,我硬着頭皮推開門:"王老師...我、我來拿作業本..."
王老師轉過身,月光下他的眼鏡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周末晚上十點來拿作業本?"
"忘在教室了...周一要檢查..."我結結巴巴地解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手中的杯子——那液體太像血了,而且散發着若有若無的香氣,讓我的喉嚨發緊。
王老師順着我的視線看了看杯子,突然笑了:"想喝?"
"啊?不、不是..."我慌忙搖頭,卻聽到自己的喉嚨發出可恥的"咕嚕"聲。
王老師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當他再次抬頭時,我差點驚叫出聲——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暗紅色的光,就像...就像滿月時的我!
"坐。"王老師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我們得談談,齊默同學。或者說,新生的夜行者?"
我的腿像灌了鉛,機械地挪到椅子前坐下。王老師是僵屍?我的班主任是僵屍?這太荒謬了!但那些紅眼睛和血杯又無法解釋...
"放鬆,"王老師啜了一口杯中的液體,"這不是真血,只是番茄汁加鐵劑。年紀大了,得補補。"
"您...您也是..."我舌頭打結。
"夜行者?是的。"王老師露出一個微笑,兩顆尖牙若隱若現,"不過比你資深多了。轉化到現在...二十三年零四個月。"
我張大了嘴,腦子一片混亂。王老師是僵屍?那他平時上課打瞌睡不是因爲批改作業,而是因爲白天犯困?他總穿高領毛衣是爲了遮咬痕?那些關於"吸血鬼傳說"的課外拓展閱讀...
"別那麼驚訝,"王老師輕笑,"你以爲學校裏就你一個?"
"還、還有誰?"我結結巴巴地問。
"馬大炮老師是狼人——雖然他一直不承認。"王老師掰着手指數,"圖書館的李阿姨是半精靈,音樂老師周小姐會催眠術...哦,校長是'守夜人'的高級成員。"
我的世界觀碎了一地。這所學校是個什麼?超自然生物收容所?
"您...一直知道我是..."我指了指自己的尖牙。
"從你被轉化的第一天起。"王老師點頭,"將臣那小子做事從不考慮後果,這次又隨便轉化人類。幸好咬的是你,不是林小北那種大嘴巴。"
我腦中閃過無數片段——王老師對我突然"長高"的視而不見,對我體育課異常表現的寬容,甚至那次我交上去明顯抄襲的五千字檢討...
"所以您一直在...幫我打掩護?"
"職責所在。"王老師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文件夾,"我是本校'夜行者'聯絡員,負責監控新轉化的超自然生物,確保他們順利適應,不暴露身份。"
他翻開文件夾,裏面竟然是我的詳細記錄:"9月15日,首次發現異常,體育課鉛球破紀錄;9月20日,疑似嚐試進入醫院血庫;10月3日,在食堂大量飲用番茄汁..."
我背後發涼:"您在監視我?"
"保護性觀察。"王老師糾正,"如果不是我,你早被校長叫去'特殊談話'了。那老頭對超自然生物可沒那麼友好。"
窗台上,一排小盆栽吸引了我的注意——是大蒜!和將臣脖子上掛的一樣。王老師注意到我的視線:"裝飾而已。真正的夜行者不怕大蒜,那是人類電影瞎編的。"
他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舊書遞給我:《夜行者守則:如何在人類社會生存》。
"讀這個,比你那個校醫朋友給的手冊全面多了。"王老師意味深長地說,"莫小雨雖然知識豐富,但她畢竟不是純血夜行者。"
我接過書,封面上燙金的蝙蝠圖案在月光下閃閃發光:"莫小雨她...是什麼?"
"半血族,很特殊的品種。"王老師重新戴上眼鏡,紅眼睛被鏡片遮住,"她母親是人類,父親是...算了,這不該由我告訴你。"
我消化着這些信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王老師,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爲時候到了。"王老師的表情嚴肅起來,"滿月將至,新生的夜行者會經歷第一次'血渴高峰'。如果沒有正確引導,很容易失控。"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瓶子,裏面是暗紅色液體:"這是鎮定劑,感到控制不住時就喝一滴。千萬別直接咬人,那會引發連鎖反應。"
我接過瓶子,突然想到什麼:"王老師...您說您是聯絡員,那您轉化了多少學生?"
"二十三年教齡,只轉化了兩個。"王老師苦笑,"第一個沒熬過第一個月就失控了,被守夜人帶走了。你是第二個。"
我喉嚨發緊:"被帶走...會怎樣?"
"看情況。"王老師避開了我的眼睛,"輕度失控的會被送去'特殊學校',重度的話..."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手一抖,差點摔了瓶子。王老師拍拍我的肩:"別擔心,你表現很好。雖然鬧出些小亂子,但總體控制得不錯。"
他起身走向窗邊,月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輪廓:"齊默,夜行者有三條鐵律:隱藏、節制、互助。記住,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秘密。暴露的代價,可能是整個族群的安危。"
我點點頭,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許多。原來變成僵屍不只是要控制食欲和隱藏尖牙,還關乎某種更大的責任。
"好了,"王老師看了看表,"快十一點了,你該回去了。作業本在講台抽屜裏,下次別這麼馬虎。"
我起身道謝,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什麼:"王老師,最後一個問題...爲什麼選擇當老師?"
王老師笑了,紅眼睛在鏡片後閃爍:"因爲學校是最好的藏身之所。誰能想到,一個整天催作業的班主任,晚上會變身夜行者呢?"
回家的路上,我的腦子還在嗡嗡作響。班主任是僵屍前輩,校長是反超自然組織的頭頭,體育老師是狼人...這所學校簡直是個奇幻小說現場!
路過24小時便利店時,我買了瓶番茄汁。收銀員小姑娘盯着我的眼睛:"先生,您的美瞳好酷啊!哪裏買的?"
我一愣,看向櫃台旁的鏡子——月光下,我的瞳孔正泛着和王老師一樣的暗紅色。
"網、網購的..."我結結巴巴地回答,趕緊拉上兜帽離開。
回到家,我鎖上房門,翻開王老師給的《夜行者守則》。第一頁用燙金大字寫着:
"你不是怪物,只是進化鏈上的另一環。"
窗外,滿月高懸。一只黑貓蹲在窗台上,綠眼睛閃閃發光。它放下一個小包裹,輕輕"喵"了一聲就跳走了。包裹裏是一張字條和一個小瓶子:
"滿月特供,加強版血漿。別告訴小雨姐。——將臣"
我笑了笑,把瓶子放進抽屜。或許,這個僵屍身份沒那麼糟糕?至少現在我知道,在這個看似普通的校園裏,我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