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老杏樹的根那麼粗,枝葉盡力地向天空伸展,幾只灰撲撲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在枝條上蹦跳。
好像誰說過這樣一句話:結了婚的女人就是鴨子,雖然有翅膀,但再也飛不起來!
靜安想像鳥兒一樣飛,飛過千山萬水,飛過大漠紅塵,但她卻選擇了結婚。結婚的同時,似乎就放棄了飛翔的能力。
李雅嫺回到東屋,向大女兒周英抱怨:“你說說,有沒有這樣的?大白天的就拉着窗簾,在炕上摟着睡覺,多難看!一晚上不夠睡的?”
周英是周家的大女兒,30歲,兒子曉峰7歲,夏天再開學,曉峰就上小學一年級。
周英在鍋爐廠上班,丈夫給領導開小車。她婆家的家境還不錯。
鍋爐廠最近效益不好,已經拖欠幾個月的工資,工人們人心惶惶,上班也不那麼積極。
周英在上班時間溜出來,到父母家看看。
聽到老媽這句話,她笑。“媽,別管他們小兩口的事兒,看見他們倆好,你還不高興嗎?難道你看見他們吵架就高興?”
李雅嫺瞪了周英一眼:“你還挺大度。”
周傑穿着拖鞋,從裏屋走了出來。
周傑22歲,很早就不念書,跟九光都在糖果廠上班。今天她也沒上班。
周傑看到周英來了,想起一件事。“大姐,咱們胡同口那個小鋪在出兌,我看小鋪生意不錯,不如咱家兌過來,我和我大哥一起幹——”
門外傳來腳步聲,看到靜安走進來,周傑就打住了話頭,沒再說下去。
靜安走進去,看到大家忽然不說話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訥訥地說:“九光去送桌子了嗎?”
周傑笑:“去送了,嫂子,晚上吃餃子吧。”
大家就開始動手包餃子。
和面,切芹菜,剁肉餡,這些活兒每一樣看着都不多,但一樣一樣地幹下來,就瑣碎和麻煩。
尤其這些活兒,都是靜安和婆婆兩個人在忙乎,靜安心裏不舒服。
周傑在房間裏收拾什麼,周英坐在炕頭織毛衣。
和面的時候,婆婆讓靜安舀了六碗面。
靜安有些驚訝:“幾個人吃餃子?”
她算計了一下,公公婆婆,周英姐倆,外加九光和自己,是六個人。四碗面足夠。
婆婆說:“一會兒你姐夫和外甥來,多包點,不一定誰還來呢。”
這麼多人吃餃子,就兩個人忙碌,太累。
靜安家不是這樣的,如果吃餃子,全家人都動手,老爸擀餃子皮,老媽和靜安包餃子,靜禹負責摁面劑子。
等老爸擀皮結束,他去廚房燒大鍋。老媽煮餃子,弟弟搗蒜,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做姑娘的時候,靜安不覺得這樣的場景是多麼溫馨,但做了媳婦,到了婆家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
包餃子時,擀餃子皮的活兒落在了靜安的頭上。
靜安的手掌被擀面杖磨紅,她也不好意思說,更不好意思放下擀面杖,怕婆家認爲她嬌氣。
等周世斌下班,桌子就支上,又來了一位客人,是九光一個遠房的叔叔。
公公,加上叔叔,加上姐夫和九光,四個男人開始上桌喝酒吃餃子。
靜安把最後一個餃子扔到鍋裏,周傑才來到廚房幫忙,她把剩下的一塊面,也擀成面皮,扔到鍋裏煮着。
餃子撈出來之後,廚房皮兒片的。靜安簡單地收拾一下。
等她走到餐桌前去吃飯,發現菜盤都見底,餃子都光盤,就剩下幾個餃子餡少的餃子,還有半盤面片兒。
靜安不喜歡吃餡兒少的餃子,更不喜歡吃面片兒,尤其包了一下午餃子,累得腰酸背痛,最後一個上桌,面對着殘羹剩飯,她心裏很不舒服。
可是,她又無法說出來。
最後一個上桌吃飯,等刷碗的時候,大家都已經退到一旁說話去。刷碗也自然落到靜安的頭上。
在靜安家裏,做飯的人就不用刷碗,刷碗的人就不用做飯。但在婆家,做飯刷碗靜安都要做。她沒法逃避。
晚上回到新房,靜安看着九光,一字一句地說:“以後我不在你媽家吃飯。”
九光不解:“怎麼了?又生氣了?在媽家吃飯咱們不用掏錢,這不是挺好嗎?”
靜安想說自己忙了一溜十三遭,就吃幾個面片兒,但這話說出來,好像她特別饞
靜安只好賭氣地說:“你媽以後到咱們新房,讓她敲敲門!”
九光不高興:“臭規矩真多!”
東屋,李雅嫺對周世斌說:“這個兒媳婦幹活慢,一天還耷拉個臉,給誰看呢?”
周英說:“我看挺好的,挺能幹的。”
李雅嫺說:“能幹啥呀?啥活兒都不會,炒菜油沒燒熱就放蔥花。大頭菜沒洗就往鍋裏放,餃餡子也不會拌,擀餃子皮也擀得不圓,來人去且,她還不會說話,也沒個笑臉,好像娶回個大冤種!”
周英往窗外看了一眼:“媽,你小點聲,紗窗不隔音——”
李雅嫺低聲地嘮叨:“結婚這三天,天天下雨,這媳婦兒的脾氣好不到哪去,九光這日子呀,夠嗆,怕是不順當!”
周英低聲地:“媽,別說了,我弟弟剛結婚,你說這麼喪氣的話幹啥?凡事往好了想——”
這一晚,靜安起初還好,但半夜又醒了,因爲九光。九光半夜酒醒,摟着靜安又要做。
靜安想把九光推開,但作爲妻子,可以拒絕丈夫這件事嗎?白天她可以拒絕,晚上再拒絕,九光就不高興。
靜安很累。她對這件事也沒有多少興趣。第一次,跟九光在一起,她甚至還有一點快樂的感覺。
可她不敢快樂,她只覺得洶涌的羞恥感席卷了她。明明是被強迫的,她怎麼可以快樂?她無法原諒自己,她是應該恨九光的!
隨後的這些次,每次都是九光把她堵在角落裏,倉促地做完。讓她越發覺得這件事很不好。
以前,兩人沒到一起的時候,九光對她很溫柔。到了一起之後,九光前面都省略了,簡單粗暴。這讓靜安受不了。
靜安是一個慢熱的女人。念了這麼多年的書,書上教女人要知書達理,要矜持,不可以太放開。
靜安心裏的想法,就不好意思對九光說。
靜安想要輕柔的音樂,想九光跟她說一些情話,像綿綿細雨一樣。她需要的是這樣的過程。
但靜安沒法張嘴跟九光說,要是說了,九光會認爲她是一個不學好的女人吧。
夜裏,九光酣然入夢,靜安卻失眠了。漫漫的長夜等着她。
白天,靜安想做一個正經的女人,不想拉上窗簾。
夜晚,拉上窗簾,靜安想做一個快樂的女人,這不爲過吧?
靜安不明白過去的女人是怎樣的。
做這件事女人沒有快樂,只能看着男人快樂,還要在男人有要求時就要奉陪,婚姻就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