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網絡上的核爆,當量遠超所有人的預料。

“百鳥來朝”這個詞條,在葉塵下播後的三分鍾內,直接沖上了所有社交平台的熱搜第一,後面跟着一個深紅色的“爆”字。

最開始,是直播間裏那上千萬觀衆自發的截圖和錄屏。雪地,古琴,青年,百鳥。每一幀畫面都帶着一種靜謐而磅礴的詩意,像一幅會呼吸的古畫。緊接着,是各路大V和媒體的轉發。他們甚至不需要寫太多文案,只需配上“此景只應天上有”或是“他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之類的短評,就能引爆新一輪的流量。

奧林匹斯娛樂的公關部徹底亂了套。羅伯特·艾格的辦公室裏,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他反復看着屏幕上那段循環播放的視頻,那份來自東方的,他無法理解的從容,讓他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這就是你們說的,把他逼到絕路?”羅伯特的聲音很冷,他盯着馮敬德。

馮敬德的額頭全是冷汗。他也沒想到,葉塵會用這種方式回應。不辯解,不憤怒,不迎合,也不對抗。他只是彈了一首曲子,就讓己方精心策劃的“捧殺”和“綁架”,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現在,輿論已經完全倒戈,之前那些喊話葉塵“顧全大局”的賬號,評論區全被憤怒的網友攻陷。

“這是個意外……一種東方的玄學……”馮敬德語無倫次地解釋。

“我不管什麼玄學!”羅伯特一拳砸在桌上,“我只知道,我們花了幾千萬美金買下的故宮授權,現在成了一塊燙手的烙鐵!公衆現在認爲是我們逼迫故宮,玷污了他們的文化!你必須想辦法扭轉局面!”

馮敬德連連點頭,心裏卻是一片冰涼。他知道,這局棋,他們走錯了一步,被對方反將了一軍,而且是死軍。

而在京城那個飄雪的小院裏,氣氛卻截然不同。

那群鳥兒在院牆上停留了許久,直到陳玄拿了把掃帚出來假裝掃雪,才嘰嘰喳喳地飛走。

何平山激動得臉頰通紅,在屋裏來回踱步,嘴裏不停念叨:“這個鏡頭……這個鏡頭一定要拍出來!光,雪,人物的情緒,還有鳥!媽的,真的鳥比任何特效都牛逼!”

黃教授則小心翼翼地幫葉塵把琴上的雪水擦幹,看着葉塵的眼神,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聲聲慢,意在境。你……你彈出意境了。這是天賦,是天分啊!”

葉塵自己還有點懵,他剛才只是將所有的情緒都傾注到了指尖,沒想到會引來這麼大的動靜。

“別美了。”陳玄的聲音涼颼颼地傳來,打破了屋裏的激動氣氛,“鳥騙下來了,接下來該騙人了。”

他把手機扔給葉塵。電話是張姐打來的,葉塵一接通,就聽見那邊傳來一陣仿佛剛跑完馬拉鬆的喘氣聲。

“祖宗……你是我親祖宗……”張姐的聲音帶着哭腔,“我剛在開會,手機差點被我們公司那幫小年輕給震碎了。你……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你是不是偷偷去哪個山頭拜了活佛開了光?我帶的是明星還是神仙?”

葉塵哭笑不得:“張姐,我就是彈了首曲子。”

“一首曲子能讓鳥飛下來?你下次是不是彈一首就能讓錢掉下來?”張姐的語速快得像加特林,“我不管!你現在在哪兒?我馬上過去!不,我不能過去,我過去會忍不住給你磕一個。你聽我說,現在網上全是你的人,奧林匹斯那邊估計已經氣瘋了。我們下一步怎麼辦?乘勝追擊嗎?發通稿嗎?我這邊已經準備好八百個文案了,保證把他們錘到地心!”

“什麼都別發。”葉塵看了一眼旁邊的陳玄,學着他的口氣說道。

“啊?爲什麼?”張姐不解。

“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掛了電話,葉塵看着陳玄:“陳叔,你說的‘收網’,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玄慢悠悠地給紫砂壺續上水,呷了一口,才開口:“你這次直播,是點火。火燒旺了,輿論這鍋水就開了。水開了,我們才能開始往裏面下料。”

他從他那個破旅行包裏,又掏出一個牛皮紙袋,拍在桌上。

“第一味料,是故宮。”

何平山和黃教授都湊了過來。陳玄打開紙袋,裏面是一沓復印件。

“還記得我說的‘陰陽合同’嗎?”陳玄指着其中一份文件,“這是明面上的‘戰略合作協議’,寫得天花亂墜,全是爲國爭光。而這一份,”他又拿出另一份,“是私下籤的‘IP資產授權轉讓協議’。故宮方面,是一個叫‘故宮文創發展中心’的機構籤的字,法人代表叫馮耀宗,是馮敬德的堂弟。這份協議,將故宮超過三百個國寶級文物的IP形象,以一個打包價,五十年期限,獨家授權給了奧林匹斯在香港注冊的一家皮包公司。價格嘛,”陳玄頓了頓,“不到八位數。”

“什麼?!”黃教授氣得渾身發抖,“這是賣國!這是赤裸裸的賣國!”

何平山也是臉色鐵青:“這幫狗娘養的!”

“這份協議見不得光,所以他們才要大張旗鼓地宣傳那個‘戰略合作’,還要拉上你,把事情做成一個文化盛事的樣子。只要聲勢造得夠大,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好事,就沒人會去深究背後的交易。”陳玄說得平淡,但每個人都聽出了其中的凶險,“現在,你這一曲‘百鳥來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大家都在問,奧林匹斯到底配不配得上故宮。這時候,我們把這份東西捅出去,你猜會怎麼樣?”

葉塵瞬間明白了。奧林匹斯用來綁架他的金字招牌,馬上就要變成炸掉他們自己的炸藥包。

“第二味料,”陳玄又拿出一疊資料,“是他們的‘首席文化顧問’,趙德勝教授。”

他把資料遞給黃教授:“黃老,您是泰山北鬥,這事兒您出手最合適。這是趙德勝從博士論文開始,所有發表過的學術文章。我找人查過了,裏面至少有三篇核心論文,涉嫌抄襲和觀點剽竊。還有他早年爲了評職稱,給他導師寫的幾封信,言辭……相當露骨。東西都在這兒了。”

黃教授接過資料,手都在抖。他扶了扶老花鏡,一頁頁翻看,臉色由紅轉白,最後長嘆一聲:“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

“我們不主動攻擊,但如果有人拿着這些東西去學術委員會實名舉報,那性質就不一樣了。”陳玄意有所指。

“我來寫這封舉報信!”黃教授拍案而起,“我豁出這張老臉,也要把這種學閥蛀蟲揪出來!”

“最後,”陳玄看向葉塵,“也是最重要的一味主料。”

他的手機響了一下,是一條短信。他把手機屏幕轉向衆人。

“華夏文化產業基金,領投五千萬。信達資本,跟投三千萬。還有幾家小的,湊一湊,第一期的一個億,夠了。”

何平山眼睛都直了。一個億?就憑一個直播,幾張照片,和一份看不懂的樂譜?

“你那場直播,不是給網友看的,是給他們看的。”陳玄指着手機上的名字,“這幫人,比猴都精。遠星倒了,他們早就想搶這塊‘文化項目’的肥肉,但又怕投錯項目,惹一身騷。他們一直在等,等一個足夠‘安全’,又足夠有‘爆點’的領頭羊。你剛才那一曲,就是告訴他們,我們這個項目,有最頂級的流量,有最正統的文化內核,還有連鳥都蓋章認證的‘祥瑞之兆’。這是最牛逼的PPT。他們現在不投,明天就得擠破頭加價投。”

陳玄收起手機,環視一屋子已經完全呆住的人,笑了笑。

“所以,現在網已經收攏了。魚,也都在網裏了。接下來,該我們正式登台,告訴所有人,我們要唱一出什麼戲了。”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已經漸漸停歇的風雪。

“明天,開個發布會吧。就叫……《歸義》。”

第二天,一場沒有任何預熱的發布會,在京城一家並不起眼的四合院酒店裏召開了。

沒有紅毯,沒有明星站台,沒有鋪天蓋地的媒體通稿。到場的,只有少數幾家陳玄親自篩選過的,以深度報道和調查新聞著稱的嚴肅媒體。

現場布置得極爲簡單,背景板上只有兩個蒼勁古樸的大字——歸義。

當何平山、陳玄、黃宗羲和葉塵四人一同走上台時,台下的記者們都有些騷動。這組合太奇怪了。一個沉寂十年的電影導演,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幕後策劃人,一個國寶級的古文字專家,還有一個正處在輿論風暴中心的新生代偶像。

他們聚在一起,想幹什麼?

陳玄沒說廢話,他走到台前,作爲主持人,簡單開場:“各位媒體朋友,今天請大家來,是想宣布一個新項目的啓動。這個項目,我們叫它《歸義》。”

他話音剛落,就有記者迫不及待地提問:“陳先生,這個項目和葉塵昨天那場引起巨大轟動的直播有關嗎?是對奧林匹斯《馬可波羅》項目的一種回應?”

“回應談不上。”陳玄笑了笑,“我們只是覺得,有些故事,如果我們自己不講,可能就真的要被別人講歪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話筒遞給了黃宗羲教授。

黃教授扶了扶眼鏡,神情嚴肅,他沒有談項目,而是先拿出了一封信。

“在談《歸義》之前,我想先以一個學者的身份,向學術界同仁,以及公衆,公布一封舉報信。”黃教授的聲音不大,但字字千鈞,“我,黃宗羲,實名舉報燕京大學教授趙德勝,存在嚴重學術不端行爲。這是我連夜整理好的部分證據,包括他三篇核心論文涉嫌抄襲的細節比對,以及……”

黃教授的話還沒說完,全場譁然。這比宣布一個電影項目勁爆太多了!趙德勝是誰?那是國內史學界的頭面人物,是奧林匹斯《馬可波羅》項目重金聘請的首席文化顧問!在這個節骨眼上,黃宗羲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親自下場實名舉報,這不啻於在平靜的學術圈裏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彈。

記者們的閃光燈瞬間亮成一片。

陳玄等現場稍稍安靜,才接過話頭:“學術的問題,我們相信學術界會有一個公正的結論。我們今天想談的,是文化的問題。”

他按動手中的遙控器,背後的大屏幕亮起。出現的,不是什麼酷炫的PPT,而是一張高精度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份合同的局部截圖,上面“故宮文創發展中心”的印章和“馮耀宗”的籤名清晰可見。

“大家可能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但馮敬德先生,大家應該不陌生。”陳玄的語氣依舊平靜,但說出的內容卻讓所有記者都倒吸一口涼氣,“我們無意揣測馮耀宗先生和馮敬德先生的關系,也無意探究這份將我們三百多件國寶IP以地板價打包授權五十年的合同,背後有什麼故事。我們只是有一個疑問:故宮,是我們所有中國人的故宮。它的文創開發,是不是應該更嚴謹,更透明,更能代表我們自己的文化意志?”

如果說剛才舉報趙德勝是深水炸彈,那現在這份合同,就是直接引爆了核武器。

現場的記者們都瘋了,他們意識到自己正見證着一場驚天醜聞的揭幕。所謂的“中美文化交流裏程碑”,背後竟然是如此肮髒的交易!

奧林匹斯和馮敬德的反應,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

發布會還沒結束,他們的法務函就已經送到了酒店前台,警告主辦方“立刻停止散布不實言論”,否則將“采取一切法律手段追究責任”。緊接着,他們的公關團隊開始在海外媒體發聲,將這次事件定性爲“一場有預謀的,針對跨國文化合作的惡意攻擊”,並暗示這是“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在作祟”。

馮敬德更是動用了他的私人關系。發布會結束後不到一個小時,何平山就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他以前在電影廠的一個老領導打來的。對方在電話裏旁敲側擊,說何導年紀大了,好不容易能復出拍片,不要因爲一些“誤會”就自毀前程,凡事要“以和爲貴”。

何平山直接掛了電話,氣得在屋裏大罵:“以和爲貴?我呸!他們都騎到我們脖子上拉屎了,還跟我和爲貴?”

更直接的威脅,發生在了當天晚上。

兩個穿着黑夾克的壯漢,敲開了何平山小院的門。他們沒多說什麼,只是“客氣”地告訴葉塵,說這一片區最近不太平,晚上最好鎖好門窗,尤其是院子裏那架看起來很名貴的古琴,要“小心保管”。

那是一種不加掩飾的,帶着流氓氣息的警告。

葉塵關上門,臉色有些發白。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這場戰爭的另一面,是如此的黑暗和粗暴。他看向何平山和陳玄,心裏涌起一陣後怕和自責。是他把這些危險帶給了他們。

“怕了?”何平山看着他的表情,問道。

葉塵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拳頭。

“怕就對了。”何平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怕,證明你心裏有在乎的人,有在乎的事。要是連怕都不知道,那跟畜生有什麼區別?”老導演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畏懼,反而燃燒着一股更旺的火,“但我們不能因爲怕,就當縮頭烏龜。他們越是這樣,就越證明我們打到他們的痛處了。”

陳玄則顯得更無所謂,他正在廚房裏研究那條風幹羊腿怎麼吃,聽到動靜走出來,瞥了一眼門口的方向,撇撇嘴:“兩只蒼蠅而已,嗡嗡叫喚,煩人。”

他走到電話旁,撥了一個號碼。

“喂,老拐嗎?我陳玄。”他對着電話那頭說,“我住何平山這兒,對,就是後海那院子。剛才有兩只沒長眼的蒼蠅飛進來了,你幫我找人拿蒼蠅拍扇一下,別讓他們再來煩我喝茶。”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倒垃圾的小事。

葉塵和何平山都愣住了。

不到半小時,院門又被敲響了。葉塵緊張地過去開門,門外站着一個跛着腳,穿着舊軍大衣,臉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見葉塵,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是陳爺的朋友吧?別怕,我叫老拐。”他朝院子外面努了努嘴,“那倆小子,我已經請他們去派出所喝茶了,順便聊聊他們是怎麼知道這個地址的。以後這片兒,我的人天天過來轉轉,保證連耗子都得繞道走。”

老拐說完,敬了個不怎麼標準的軍禮,就轉身消失在了夜色裏。

屋裏,葉塵看着氣定神閒回去繼續研究羊腿的陳玄,忽然覺得,這只老狐狸的“破旅行包”裏,裝的可能遠不止是照片和羊腿。

風波沒有就此平息。奧林匹斯的強硬回應和背地裏的小動作,徹底激怒了公衆。黃教授的舉報信在學術界一石激起千層浪,十幾個史學界的老教授聯名籤署,要求成立獨立調查組。而被曝光的“陰陽合同”,更是讓故宮和相關部門承受了前所未有的輿論壓力。

就在這片混亂之中,葉塵他們舉行了第二次新聞發布會。

這一次,他們正式亮出了自己的劍。

“《歸義》,講的是晚唐時期,沙州人張議潮率領各族人民,驅逐外虜,光復河西十一州,最終使得河西故地重新歸於大唐版圖的英雄史詩。”何平山站在台上,聲音洪亮,他背後的大屏幕上,是敦煌壁畫裏,那些鮮活生動的人物,“這不是一個虛構的傳奇,這是真實發生在我們這片土地上的歷史。我們的祖先,曾經用血和勇氣,守護了自己的家園和尊嚴。”

“他們有《馬可波羅》,一個遊客的東方獵奇。我們有《歸義》,一個英雄的萬裏歸途。我們想告訴世界,東方,不需要一個外來者來定義。我們自己的歷史,遠比任何想象都更波瀾壯闊。”

何平山說完,全場響起了長久的掌聲。

隨後,葉塵走到了台前。他面前,擺着那架古琴。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學習和翻譯一份來自敦煌的千年古譜,‘燕樂半字譜’。”葉塵對着話筒說,“它記錄的,不僅僅是旋律,更是一種失傳已久的風骨。今天,我想把我們團隊破譯出的第一個樂章的片段,分享給大家。”

他坐下,深吸一口氣。

這一次,他彈的不再是沉靜的“聲聲慢”。

他的指尖撥動琴弦,一聲高亢激昂的琴音,如金石裂空,響徹全場。緊接着,急促的輪指如同戰馬奔騰,厚重的按音仿佛大軍列陣。那音樂裏,有大漠的黃沙,有不屈的呐喊,有金戈鐵馬的肅殺,更有一種歷盡劫波,終要回家的決絕。

所有人都聽得入了迷。那短短一分多鍾的旋律,仿佛將他們帶回了一千多年前的沙州城下,看到了那支衣衫襤褸卻眼神堅毅的歸義大軍。

一曲終了,葉塵起身。

“這支曲子,我們叫它——《破陣子》。”

劍已出鞘,鋒芒畢露。

《破陣子》的出現,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果說“百鳥來朝”展現的是一種東方式的意境與風骨,那麼這段激昂雄渾的古樂,則直接亮出了中華文明最核心的筋骨——一種堅韌不屈,百折不回的戰鬥精神。

發布會的視頻被剪輯成短片,配上中英雙語字幕,標題簡單直接——《聽,這是我們自己的聲音》。視頻在國內外各大平台同步上線,引發了截然不同的反響。

在國內,是徹底的沸騰。人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到了來自一千多年前的“大唐搖滾”,那份刻在血脈裏的激昂與豪情被瞬間點燃。《歸義》項目還未開拍,就已經被網友們封爲“年度神作預定”。華夏文化產業基金的負責人親自給陳玄打來電話,豪氣地表示:“錢不是問題,要多少給多少,咱們就一個要求,把這口氣給我爭回來!”

而在海外,評論則出現了有趣的分化。

奧林匹斯的擁躉和水軍們,依舊在攻擊這是“民族主義的鼓噪”。但更多的普通網友、音樂愛好者和歷史學者,卻被這段前所未聞的音樂徹底迷住了。

“我的天,這是什麼音樂?充滿了力量感!比任何電影配樂都震撼!”

“燕樂半字譜?我查了一下,這似乎是一種比格裏高利聖詠更復雜的記譜法?中國的古代音樂竟然達到了如此高度?”

“我是一名在UCLA研究世界音樂史的博士,這段音樂的出現,可能會顛覆我們對東方古代音樂的許多認知。我必須聯系到這位叫Ye Chen的音樂家!”

一股由《破陣子》引發的“東方古樂熱”,就這樣在海外學術圈和音樂圈裏悄然興起。這完全出乎了羅伯特·艾格的預料。他本想把對方塑造成“排外的野蠻人”,結果對方卻用一種更高級、更純粹的文化魅力,直接繞過了他的輿論壁壘,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文化輸出”。

奧林匹斯內部,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一些董事會成員開始質疑羅伯特·艾格的策略,認爲他不該如此強硬地與中國市場對抗,尤其是在對方展現出如此驚人的文化底蘊和市場號召力之後。

馮敬德的日子更不好過。趙德勝的學術醜聞和故宮的“陰陽合同”事件,讓他成了國內資本圈的過街老鼠。他背後的金主奧林匹斯自顧不暇,根本無力保他。他被相關部門請去“喝茶”的消息,不脛而走。那條曾經凶猛的“過江龍”,如今成了一條離了水的死魚。

小院裏,項目正式進入了高速運轉期。

張姐徹底辭去了經紀公司的職務,風風火火地拉起了一支隊伍,注冊了名爲“歸義影業”的新公司,親自擔任制片人。她每天踩着高跟鞋在院子裏健步如飛,打電話的聲音中氣十足,內容從“道具足!我要的是唐代的橫刀,不是漢代的環首刀,你們能不能專業點!”到“法務部!把奧林匹斯那封律師函給我裱起來,掛在公司門口,讓他們看看什麼叫班門弄斧!”,整個人的氣場從一個精明的經紀人,蛻變成了一個殺伐果斷的女將軍。

何平山則徹底住進了他的“創作室”。牆上貼滿了分鏡草圖,地上堆滿了各種歷史文獻。他時而對着壁畫喃喃自語,時而拉着黃教授爲一個禮節動作的細節爭得面紅耳赤。

“黃老,這場戲是張議潮光復沙州後,百姓夾道歡迎。我設計了一個鏡頭,一個老阿婆沖上去,抱着張議潮的腿痛哭。這情緒多飽滿!”

“不行!”黃教授吹胡子瞪眼,“歸義軍紀律嚴明,張議潮本人更是威儀極重。百姓愛戴,但更多的是敬畏。他們會跪拜,會歡呼,但絕不會有老百姓沖仗儀仗,去抱主帥的大腿!這是對歷史的不尊重!”

“藝術!何導這是藝術加工!”陳玄端着一盤他新研究出來的“改良版胡食畢羅”湊過來,這次的賣相好了很多。

“藝術不能瞎搞!”黃教授不讓步。

“歷史也不能幹巴巴的!”何平山也梗着脖子。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葉塵拿着琴走了過來。他沒有說話,只是坐下,彈了一段旋律。那旋律初時低回壓抑,如長夜漫漫,百姓在異族統治下的隱忍;繼而昂揚奮起,如義軍揭竿,萬衆一心;最終匯成一股洪流,帶着百感交集的喜悅、宣泄和一絲近鄉情怯的茫然。

琴聲停歇,何平山和黃教授都沉默了。

許久,何平山開口:“我明白了。不用抱大腿,一個眼神,一個跪拜的動作,配上這段音樂,情緒就全出來了。”

黃教授也點點頭,嘆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小葉,你這琴,彈到根兒裏去了。”

葉塵成了這個“神仙打架”團隊裏的黏合劑。他用音樂,將導演的鏡頭語言和史學家的嚴謹考據,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他不再僅僅是配樂,而是深入到了劇本的每一個細節,用音符去塑造人物的靈魂。爲了更好地理解張議潮,他甚至開始跟着院子裏的武術指導學起了唐代刀法,每天揮刀數百次,手臂酸痛,但眼神卻越來越亮。

陳玄則請來了更多他那些“藏在深山”裏的朋友。有國內最頂尖的古代服飾復原專家,一位能用古法織出“霓裳羽衣”的蘇繡傳人;有癡迷於古代兵器鑄造的怪才,他能根據壁畫和出土文物,一比一復原出歸義軍的兵甲;甚至還有一位研究唐代香料的奇人,他能根據史料,調配出當時宴會上使用的熏香。

小小的院落,成了一個微縮的“大唐”。每個人都像着了魔一樣,沉浸在創造的狂熱中。

然而,就在他們熱火朝天地進行前期籌備時,一個壞消息從大洋彼岸傳來。

奧林匹斯娛樂召開了新聞發布會,羅伯特·艾格親自宣布,《馬可波羅東方傳奇》將不計成本,加速拍攝和後期制作,檔期將從原定的明年聖誕檔,提前到明年暑期檔。

他們要搶先上映。

張姐第一時間拿到了情報,臉色凝重地召集了衆人開會。

“他們的算盤打得很清楚。”張姐在白板上畫着分析圖,“他們在中國的口碑已經崩了,就幹脆放棄中國市場。利用他們強大的全球發行網絡,搶在我們前面,把‘馬|可|波|羅’眼裏的‘東方’故事講給全世界聽。一旦觀衆形成了先入爲主的印象,我們再上映,就會變得非常被動。他們甚至可能會反過來,污蔑我們的《歸義》是抄襲和模仿。”

這招釜底抽薪,又毒又狠。

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他們這邊追求極致的細節和歷史還原,前期籌備工作量巨大,光是破譯樂譜、復原服飾道具,就需要大量時間。按原計劃,最快也要後年才能上映。

“來不及了。”何平山看着滿牆的分鏡,聲音沙啞。

“那就跟他們搶時間!”張姐一拍桌子,“我們也可以加速!後期特效可以加錢請最好的團隊三班倒!宣發上,我們現在國內人氣是頂流,不怕他們!”

“不行。”陳玄搖了搖頭,否定了她的提議,“我們的根基是‘真實’。一旦爲了搶時間而犧牲了細節,那就等於自毀長城。做出來的東西,跟李天明那些快餐垃圾有什麼區別?那樣的話,我們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對方用的是好萊塢成熟的工業體系,打的是一場現代化的閃電戰。而他們這邊,像一個手工作坊,一針一線地在繡一件藝術品。慢工,怎麼跟快槍鬥?

這是他們遇到的,最根本,也最無解的難題。

葉塵一直沒有說話。他看着桌上那張巨大的,標滿了唐代地名的河西走廊地圖,目光落在“沙州”兩個字上,久久沒有移開。

“我們……去敦煌吧。”他突然開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去敦煌?”張姐不解,“現在去那裏幹什麼?我們的景還沒搭,劇本還在最後打磨。”

“我們去開一場音樂會。”葉塵的眼睛裏,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光芒,“就在莫高窟前,在鳴沙山下,在月牙泉邊。把我們的音樂,我們的樂器,我們的服飾,我們的禮儀,提前展現給全世界看。”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從長安一路劃到沙州。

“他們拍的是電影,是一場用特效和謊言堆砌的幻夢。我們做的,是一次回歸,一場跨越千年的文化尋根。電影還沒拍完,但我們的‘歸義’之旅,現在就可以開始。”

“他們要用好萊塢的工業流水線來定義東方,那我們就用一場真實不虛的,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現場直播,來告訴世界,什麼是真正的——”

葉塵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在每個人的心上。

“大唐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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