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風像條冰冷的蛇，纏在夜風後頸上。
他能聽見鱗片摩擦地面的“沙沙”聲，離得越來越近。赤紋蟒的嗅覺遠超普通凶獸，那股甜膩的毒氣在空氣中彌漫不散，像道無形的追蹤符，死死釘在他身後。
夜風拼盡全力奔跑，肺部早已灼痛如裂，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腳下的路越來越崎嶇，長滿了帶刺的藤蔓，好幾次絆倒他的腳踝，留下深深的血痕。他不敢回頭，只能憑着記憶裏的地形，朝着黑樹林最深處的斷崖跑去——那是他唯一的機會，或許能借着地勢甩開這頭一階凶獸。
“嘶——”
身後傳來赤紋蟒的嘶吼，帶着暴怒。夜風猛地側身，堪堪躲過掃來的蟒尾。那尾巴抽在旁邊的古樹上，碗口粗的樹幹應聲斷裂，木屑飛濺中，他看見巨蟒猩紅的眼睛裏，映着自己狼狽的身影。
十五歲的少年，即使經歷過生死搏殺，此刻也難免生出寒意。他握緊E級長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刀身卻在微微顫抖——不是怕，是累，是力竭前的本能反應。
“必須更快！”夜風咬碎牙床，嚐到血的鹹味。他猛地矮身，從一截橫躺的枯木下鑽過，同時反手一刀劈向蟒身。刀刃劃過鱗片，火花四濺，卻只留下一道淺痕。
赤紋蟒被徹底激怒，龐大的身軀猛地卷起，將夜風困在中間。腥臭的毒氣撲面而來，他屏住呼吸，揮舞長刀瘋狂劈砍，試圖撕開一條生路。可巨蟒的鱗片比城牆磚還硬，每一次撞擊都震得他手臂發麻。
就在這時，腳下突然一空！
夜風只覺天旋地轉，身體失去了支撐，朝着下方的黑暗墜去。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見赤紋蟒的腦袋探到斷崖邊，猩紅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着凶光，卻沒敢跟着跳下來——這斷崖太深，連凶獸都本能地畏懼。
失重感持續了數秒，伴隨着呼嘯的風聲。夜風在空中蜷縮起身體，將長刀護在胸前，這是他唯一能做的防護。“嘭”的一聲悶響，他摔在厚厚的腐葉上，沖擊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劇痛從脊椎蔓延開來，他趴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斷崖上方傳來赤紋蟒不甘的嘶吼，聲音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夜色裏。
安全了？
夜風眨了眨眼，試圖看清周圍。這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上方斷崖的縫隙裏，透下一絲微弱的光，像根顫抖的銀線。空氣潮溼而冰冷，帶着泥土和某種腐朽的氣息。
他掙扎着坐起來，摸了摸身上的傷——肋骨像是斷了，一動就疼，左臂被碎石劃破，血正順着指尖滴落在腐葉上。最讓他心悸的是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潮水般涌來，包裹着他，壓迫着他的神經。
他終究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在城外搏殺時，他能靠着狠勁壓下恐懼；可此刻孤身陷在深不見底的洞穴裏，那份屬於少年人的膽怯，終究還是冒了出來。
“爺爺……”他下意識地低喚，聲音在洞穴裏回蕩，顯得格外空曠。回應他的，只有自己的回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滴水聲。
夜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從儲物戒裏摸出趙隊長留下的火折子，吹了吹，微弱的火光立刻照亮了周圍的一小片區域。
這是個天然形成的溶洞，石壁上布滿了奇形怪狀的鍾乳石，地上堆積着厚厚的腐葉和碎石，顯然很久沒人來過。他舉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拄着長刀往前走——坐以待斃不是辦法，必須找到出口。
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身前兩米的範圍。夜風每走一步都格外謹慎，生怕再掉進更深的陷阱。溶洞比他想象的更大，拐過一個彎後，空間豁然開朗，像是個天然的石室。
“那是什麼？”
火光晃動中，他看見石室中央，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具骨架，斜靠在石壁上，骨骼完整，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塵，顯然已經存在了很多年。
夜風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握緊刀。他見過死人，在碼頭見過病死的搬運工，在城外見過被凶獸撕碎的獵人，可面對這樣一具完整的枯骨，還是忍不住生出寒意。
他舉着火折子，仔細打量骨架。骨骼很大，比普通成年人要粗壯不少，手腕和腳踝的骨骼上，還留着清晰的傷痕，像是被利器砍過。最讓他在意的是，骨架的手指骨上，戴着兩枚戒指——一枚是通體漆黑的金屬戒，另一枚則鑲嵌着塊暗淡的綠色寶石。
不是儲物戒？夜風皺起眉。他試着往戒指裏注入內勁，卻毫無反應。
骨架旁邊，有一潭水。水是詭異的綠色，像凝固的毒液，表面平靜無波，倒映着火折子跳動的光。水潭不大，約莫只有澡盆大小，散發着淡淡的腥味，和赤紋蟒的毒氣不同，這腥味裏帶着種草木的清香。
夜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綠水。水很涼，觸感滑膩，指尖沒有灼燒感，反而有種奇異的舒適感，連手臂的傷口都不那麼疼了。
“這是什麼地方？”他喃喃自語，目光落在骨架的胸腔位置。那裏的肋骨間，似乎卡着什麼東西。
他用刀鞘撥開肋骨，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金屬牌。牌是青銅的，和趙隊長的戒指材質相似，上面刻着兩個模糊的字，像是“武”和“閣”。
“武閣？”夜風心裏一動。他在書上見過這個詞，據說那是“天裂”之前，武者們的組織，後來在異獸入侵中覆滅了，沒想到在這裏能見到遺物。
難道這具骨架，是一位古代武者？
他再次看向那兩枚戒指。黑色金屬戒上，刻着繁復的花紋，不像裝飾，更像是某種符文；綠寶石戒指則很樸素，寶石暗淡無光，像是失去了能量。
夜風把兩枚戒指取下來，放在手心。黑戒入手冰涼，綠寶石戒則微微發熱。他嚐試着將內勁注入黑戒，依舊沒反應；注入綠寶石戒時，寶石突然閃過一絲微光，隨即又暗了下去。
“奇怪。”他把戒指揣進懷裏，打算以後再研究。
火折子的光芒越來越弱，快要熄滅了。夜風站起身，準備尋找其他出口。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被骨架腳邊的一樣東西吸引了——是一本用油布包裹着的書，書頁已經泛黃發脆，但還能辨認出上面的字跡。
他小心翼翼地翻開油布，書名映入眼簾：《淬體訣》。
夜風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這是……武功秘籍？他在小說裏見過，沒想到真的存在。他顫抖着手，翻開第一頁，上面的字跡古樸，卻還能看清：
“天地有氣，藏於山川，溶於水火。武者淬體，首在納氣，次在煉骨，終在融靈……”
字裏行間，講的是如何吸收天地間的能量，來錘煉身體，提升實力，和現在學校教的“能量吸收法”截然不同，似乎更古老，也更霸道。
“如果這是真的……”夜風的心髒狂跳起來。他能感覺到，這本書的價值，遠超那兩枚戒指。
火折子“噼啪”響了一聲，徹底熄滅了。
石室再次陷入黑暗。這一次，夜風卻沒那麼害怕了。懷裏的《淬體訣》像團火，點燃了他的希望。他摸了摸胸口的青銅牌，又摸了摸儲物戒裏趙隊長的照片，突然覺得，掉進這個洞穴，或許不是壞事。
他走到綠寶石水潭邊，再次伸出手。書上說，淬體需要“靈泉”輔助，這潭綠水如此奇異，說不定就是所謂的“靈泉”。
他試探着捧起一捧綠水，湊到嘴邊。水入口微苦，隨即化作一股暖流，順着喉嚨滑下，流遍四肢百骸。所過之處，那些酸痛的肌肉、開裂的傷口，都傳來陣陣舒適的癢意，像是有無數細小的能量在修復他的身體。
“真的有用！”夜風又驚又喜，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暖流在體內匯聚，越來越強，甚至沖擊着他的經脈。他想起《淬體訣》裏的口訣，下意識地按照書上說的方法運轉內勁。內勁與綠水的能量交織在一起，像條小蛇，在他的經脈裏遊走，每到一處，都讓那裏的經脈變得更寬闊、更堅韌。
不知過了多久，夜風緩緩睜開眼。黑暗中，他的視力似乎變得更好了，能隱約看清石壁上的紋路；身體也充滿了力量，之前的疲憊和傷痛一掃而空，甚至感覺比出城前還要強壯。
他握緊拳頭，能清晰地感覺到肌肉裏蘊含的爆發力。這潭綠水，果然是至寶！
夜風沒有貪多，他知道過猶不及。他將剩下的綠水裝進幾個空水瓶裏——這是趙隊長儲物戒裏的，正好派上用場。然後他收拾好《淬體訣》和兩枚戒指，再次打量石室。
出口應該在石壁的某個地方。他用手摸索着石壁，感受着空氣的流動。果然，在骨架身後的石壁上，有一道狹窄的縫隙，縫隙裏吹來微弱的風。
“找到了！”
夜風精神一振，用長刀小心地撬動縫隙。縫隙比他想象的要寬，足夠一個人側身通過。他深吸一口氣，握緊刀，側身鑽了進去。
縫隙裏漆黑而狹窄，只能容一人爬行。夜風像條蛇一樣，艱難地往前挪動，岩壁上的尖石劃破了他的衣服，卻沒傷到皮膚——淬體後的身體，果然變強了。
爬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終於出現了光亮。夜風加快速度，猛地鑽出縫隙，滾落在一片草地上。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帶着草木的清香。他抬起頭，看見一輪殘月掛在天上，周圍是茂密的樹林，遠處隱約傳來獸吼，卻不再讓他恐懼。
他從儲物戒裏摸出幹糧，大口吃了起來。月光下，少年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狼狽，眼神明亮而堅定。
掉進深洞，遇到枯骨，獲得秘籍和靈泉……這趟生死之旅，竟意外地成了他的機緣。
夜風摸了摸懷裏的《淬體訣》，又摸了摸那兩枚神秘的戒指。他知道，自己的路，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
“趙隊長，老周，”他對着黑樹林的方向，緩緩握緊拳頭，“等着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回去，親手宰了那頭赤紋蟒。”
他站起身，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遠離斷崖的地方走去。月光照亮他的腳印，堅定而沉穩。十五歲的少年，在經歷了幽洞驚魂後，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孩子，也不再是僅憑一股狠勁搏殺的新手。他有了更強大的力量，更清晰的目標，還有了能改變命運的秘籍。
前路依舊凶險，城外的風依舊帶着血腥味。但夜風知道，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他的淬體之路，才剛剛開始。而那些藏在枯骨和戒指裏的秘密，也終將在他手中，重新綻放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