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的深秋很快被初冬接替,第一場冷雨淅淅瀝瀝下了整夜,將街頭的梧桐葉洗得發亮,也給省委大院的青磚灰瓦蒙上了一層溼冷的寒氣。祁同偉站在公安廳大樓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幹警們搬運新到的緝毒裝備——那是祁辰捐贈的這批裝備,防彈衣、夜視儀、無人機,樣樣都是最先進的型號,箱子上印着的“辰星能源”標志在冷雨中格外醒目。
“祁廳,裝備清點完畢,和清單完全一致。”程度拿着籤收單走進來,臉上難掩興奮,“禁毒總隊的老夥計們都說,有了這些家夥,以後抓毒販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了!”
祁同偉接過籤收單,指尖劃過“辰星能源”四個字,心裏微微一暖。另外,通知財務科,把捐贈協議和裝備清單整理歸檔,做到公開透明,別給人留下話柄。他抬頭看向程度:“讓裝備科盡快組織培訓,一周內必須讓幹警們熟練掌握操作。小辰總是這樣,從不說太多漂亮話,卻總能把事辦得妥帖。”
“明白!”程度應聲退下,心裏清楚祁同偉的用意——沙瑞金雖然即將調走,但他留下的“眼線”還在,任何細節都可能被放大成攻擊的武器。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高育良走了進來,身上還帶着外面的寒氣。“在看新裝備?”他走到窗前,目光落在樓下忙碌的幹警身上,“祁辰有心了。他今天穿了件深色大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只是眉宇間的疲憊比往日更重了些。”
“老師怎麼來了?”祁同偉給高育良倒了杯熱茶,“外面雨大,您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我讓人去接您。”
“在家待着悶,過來看看你。”高育良捧着熱茶暖手,語氣裏帶着一絲感慨,“核查組走了,侯亮平回了京城,沙瑞金的調令也快下來了,漢東這盤棋,總算要換個下法了。”他頓了頓,轉頭看向祁同偉,“但你別掉以輕心,越是這種時候,越容易出亂子。”
祁同偉點頭:“我知道。沙書記臨走前肯定不會安分,紀委那邊最近還在查政法培訓項目的賬,雖然有小辰找的專家把賬目理清楚了,但他們沒查到東西,怕是不會罷休。”
“查就讓他們查。”他放下茶杯,語氣嚴肅起來,“還有,和祁辰保持距離。倒是你,公安系統的整頓要抓緊,把沙瑞金安插的那些人清理幹淨,不然以後開展工作處處受制。他這次幫了你大忙,但他的身份太特殊,走得太近對你的仕途沒好處。”高育良呷了口茶,眼神平靜,“我在漢東政法系統待了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查。政治這東西,最忌諱‘攀附’二字。”
祁同偉沉默了。但讓他和弟弟疏遠,他做不到。他明白老師的意思,祁辰的能量越大,外界對他的猜測就越多,“靠弟弟上位”的流言已經在小範圍內傳開。那個在孤鷹嶺給了他最後希望的聲音,早已成了他心裏最堅實的支撐。
“我會注意分寸的,老師。”祁同偉輕聲說。
省委辦公樓裏,沙瑞金正對着一份公安系統人事調整名單皺眉。名單上,好幾個他提拔起來的幹部被調離了關鍵崗位,取而代之的都是祁同偉的心腹。他知道,祁同偉這是在趁他即將離任,抓緊鞏固勢力。
“沙書記,這是紀委剛送上來的報告,政法培訓項目的賬目查完了,確實沒問題。”田國富走進來,語氣裏帶着無奈,“那些專家把每一筆流水都核對了三遍,連買支筆的發票都附了明細,挑不出任何毛病。”
沙瑞金把名單扔在桌上,臉色鐵青:“查不出毛病?漢東是共產黨的漢東,不是他祁家的後花園!那是他們不想讓你查出毛病!”他站起身,在辦公室裏踱步,“我就不信,他祁同偉能一手遮天!祁辰的人都插手了,你們還能查出什麼?”
田國富沒敢接話。他能感覺到沙瑞金的不甘,這位在漢東掀起反腐風暴的省委書記,終究沒能鬥過祁同偉背後的勢力。調令已經明確,下個月他就要調任中央黨校副校長,名義上是提拔,實則是離開了權力核心。
“對了,新的省委書記人選定了嗎?”沙瑞金忽然問道。
“聽說定了,是從中央辦公廳下來的,姓陳,之前在西北待過,和……和辰星能源打過交道。”田國富壓低聲音,語氣裏帶着一絲擔憂,“沙書記,這位陳書記要是和祁辰認識,那以後漢東的局勢……”
沙瑞金心裏一沉。從西北來的,還和辰星能源打過交道?他緊緊攥住拳頭,指節泛白:“就算新書記認識祁辰,也不能讓祁同偉在漢東爲所欲爲!國富,你留下,繼續盯着公安系統和政法口,一有動靜立刻向我匯報!這意味着新書記很可能會給祁辰面子,那他留下的這些布局,豈不是要徹底落空?”
田國富心裏苦笑,卻只能應聲:“是。”
初冬的陽光難得穿透雲層,灑在漢東大學的校園裏。祁辰戴着口罩和帽子,悄悄站在圖書館前的銀杏樹下,看着父母在不遠處的長椅上曬太陽。母親正給父親剝橘子,兩人有說有笑,鬢角的白發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先生,車備好了。”身後傳來護衛低沉的聲音。
祁辰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父母的背影,轉身走向停在街角的轎車。他這次回漢東,只待了三天,除了處理捐贈裝備的事,就是陪父母吃了兩頓飯。他不敢暴露身份,更不敢讓父母知道他和哥哥卷入了這麼復雜的政治鬥爭。
“回西北的機票改到明天了?”祁辰坐進車裏,問道。
“改了,先生。”護衛遞過一份文件,“這是公安系統最新的人事名單,祁廳把幾個關鍵崗位都換成了自己人。另外,新省委書記陳同志的資料也整理好了,他確實在西北待過五年,主導過新能源扶貧項目,和我們辰星能源有過三次合作,口碑很好,是務實派。”
祁辰翻看資料,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合上資料:“給陳書記的秘書送份禮,不用太貴重,就送我們最新的光伏台燈,說是‘漢東老鄉祁辰’托他轉贈的,表達對家鄉發展的關心。陳書記是務實派就好,至少不會像沙瑞金那樣搞“派系鬥爭”。”
“明白。”
轎車緩緩駛離校園,祁辰望着窗外掠過的街景,心裏默默念着:哥,漢東的天要晴了,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穩了。我能幫你擋住風雨,卻不能替你走完人生。
公安廳的會議室裏,祁同偉正在主持全省公安局長視頻會議。屏幕上,各地公安局長的面孔清晰可見,眼神裏都帶着振奮——新裝備到位,人事調整完成,核查組結論明確,公安系統終於擺脫了之前的陰霾。
“同志們,過去的幾個月,我們經歷了風雨,但組織信任我們,人民支持我們!我祁同偉在這裏表個態,只要我在公安廳一天,就絕不讓任何黑惡勢力在漢東抬頭,絕不讓任何幹警受委屈!”祁同偉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各地會場,“從今天起,我們要以更高的標準要求自己,打擊犯罪要更狠,服務群衆要更暖,隊伍建設要更嚴!”
會場裏響起熱烈的掌聲,程度坐在旁邊,看着祁同偉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裏感慨萬千。那個在孤鷹嶺差點絕望的廳長,終於重新站了起來,而且比以前更堅定,更有力量。
會議結束後,祁同偉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接通後傳來一道沉穩的男聲:“是祁同偉同志嗎?我是陳建國,剛到漢東,明天上午想到公安廳調研,你方便嗎?”
祁同偉心裏一震,新省委書記竟然親自給他打電話?陳書記能來調研,是公安廳的榮幸!我明天一早就安排好!他連忙說:“方便!”
“不用太麻煩,就想看點實際的,聽聽基層幹警的心聲。”陳建國的聲音很溫和,“聽說你這邊剛到了一批新裝備?正好一起看看。”
掛了電話,祁同偉久久沒回過神。是示好?新書記一來就點名要看裝備,還特意提到“實際的”,這態度耐人尋味。還是真的務實?是試探?他走到窗前,看着初冬的陽光灑滿大院,心裏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待。
或許,漢東真的要變天了。不是沙瑞金的“沙家幫”,也不是高育良的“漢大幫”,而是屬於更務實、更公正的新格局。
他拿出手機,給祁辰發了條短信:“小辰,新省委書記明天來調研,提到了你的裝備。”
很快收到回復:“陳書記是好人,好好匯報工作,別想太多。哥,你行的。”
祁同偉看着短信,笑了。窗外的陽光正好,照在警徽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他知道,未來的路還會有風雨,但他不再是那個想“勝天半子”的孤勇者,他有家人的支持,有組織的信任,有並肩作戰的戰友,更有對這片土地的責任。
漢東的初冬,寒意漸濃,但公安廳大樓裏,卻涌動着一股溫暖而堅定的力量。屬於祁同偉的故事,屬於漢東的故事,都在這新的格局裏,翻開了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