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書院開院大典後的第七日，清嵐宗後山的聽濤閣內，七安正在與玉虛子對弈。棋盤上黑白交錯，看似平和的對局中暗藏殺機。
"你心不靜。"玉虛子落下一枚黑子，竹杖輕點棋盤，"可是察覺到了什麼？"
七安指尖的白子懸在半空，遲遲未落。窗外晴空萬裏，他卻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不見的地方窺視。這種感覺自從三日前徹底完善新天道後就愈發強烈。
"第四界之外......"七安剛要開口，棋盤突然震動。白子脫手墜落，在棋盤上彈跳幾下，竟立在了棋格中央！
玉虛子臉色驟變："立子問天？"老道掐指一算，竹杖啪地折斷，"大凶！"
幾乎同時，蘇清玥推門而入。她手中捧着的《逆天改命書》無風自動，書頁譁啦啦翻到末章——原本空白的頁面上，正緩緩浮現出一只眼睛的圖案。
"來了。"她銀發無風自動，"那雙窺視我們的眼睛。"
七安起身，天機印從袖中飛出，懸在書頁上方。青光照射下，眼睛圖案逐漸清晰，瞳孔中倒映着無數世界的縮影。更駭人的是，每個世界都有一模一樣的眼睛在注視着一切。
"永恒之眼......"七安聲音發緊，"這才是天機閣主當年真正面對的敵人。"
玉虛子顫抖着摸出一塊龜甲："老道三百年前就算到還有大劫，沒想到......"
龜甲突然裂成兩半，斷面處滲出黑色液體。液體在桌面蔓延，竟自行組成一行古篆：【觀棋不語真君子】
"什麼意思？"蘇清玥皺眉。
七安卻如遭雷擊，猛地看向窗外。晴空依舊，但在他混沌道體的特殊視角下，天幕上隱約浮現出縱橫交錯的細線——整個三界，竟似被籠罩在一張無形的棋盤之中！
"我們只是棋子。"七安苦笑，"難怪饕餮說天眼只是開始。"
蘇清玥指尖凝聚星輝，在虛空劃出一道銀河。星光所過之處，那些隱形線條紛紛顯現。玉虛子倒吸一口涼氣——線條延伸至視野盡頭，根本看不到邊際。
"下棋要有對手。"蘇清玥突然道，"既然我們是棋子，那執棋者是誰？"
《逆天改命書》譁啦啦翻動，停在中間一頁。原本記載淨化天道之法的文字正在消融，重組爲新的內容：【永恒之界，觀棋不語。破局之法，唯在方寸】
七安與蘇清玥對視一眼，同時想起天機閣主在方寸之境留下的話。當時他們以爲"方寸"指的是道心，現在看來另有深意。
"阿潮！"七安傳音喚道。
片刻後，眉心龍紋閃爍的阿潮匆匆趕來。聽完師父的講述，這位如今的清嵐宗掌教沉思良久，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簡。
"三日前整理藏書閣時發現的。"阿潮將玉簡遞給七安，"夾在《三界異聞錄》的夾層裏。"
玉簡入手冰涼，表面刻着細小的星圖。七安注入靈力，星圖亮起，投射出一幅立體地圖。圖中三界呈品字形排列，外圍纏繞着那些隱形線條。而在三界之外的虛空中，標注着一個紅點，旁邊寫着"方寸之眼"三個小字。
"這是......"
"天機閣主留下的坐標。"蘇清玥指尖輕點紅點，"永恒之眼的所在。"
玉虛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鮮血："你們當真要去？"老道死死抓住七安的手腕，"連閣主當年都選擇避其鋒芒！"
七安輕輕掰開老道的手指："正因爲閣主避讓，永恒之眼才能肆無忌憚地操控三界。"他看向蘇清玥，"這次，我們主動出擊。"
蘇清玥唇角微揚："正好試試新天道的威力。"
......
三日後，清嵐宗上空風起雲涌。七安與蘇清玥並肩立於雲巔，下方是前來送行的三界修士。阿潮手捧青龍印，身後站着十二位新任長老——正是當年的七位星子與五位幽冥轉世者。
"師父，師娘。"阿潮躬身行禮，"弟子等必定守好三界。"
七安點頭，天機印青光流轉，在空中劃出一道門戶。門後是無盡虛空，隱約可見極遠處有一點星光閃爍。
"那就是坐標所示的位置。"蘇清玥翻開《逆天改命書》，書頁化作銀色光翼附在她背後，"走吧。"
兩人踏入虛空之門，身影漸漸被黑暗吞沒。就在門戶即將關閉時，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
虛空中的旅程枯燥而危險。沒有靈氣，沒有方向，甚至連時間都變得模糊。七安以混沌道體爲引，蘇清玥以星鑰爲燈，兩人在虛無中前行了不知多久，終於看到那點星光逐漸放大——竟是一座懸浮的青銅觀星台！
台中央坐着個青衫老者，背對來客，正仰頭"望"着虛空。當七安二人落在台上時，老者緩緩轉身——他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只占據整張臉的巨大眼睛！
"來了？"老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比預計的晚了三千年。"
七安戒備地擋在蘇清玥身前："你就是永恒之眼？"
老者——或者說這只自稱"觀棋叟"的存在——發出低沉的笑聲："眼？不，我只是個看門的。"他抬手輕觸臉上的巨眼，"真正的永恒之眼，在看着所有世界。"
隨着他的動作，虛空之上突然睜開無數只眼睛！每一只都大如星辰，瞳孔中映照着不同世界的景象。七安震驚地發現，其中一只眼裏顯示的正是他與蘇清玥站在觀星台上的畫面——無限循環的鏡像，令人毛骨悚然。
"爲什麼要操控三界？"蘇清玥冷聲質問。
觀棋叟搖頭："不是操控，是觀察。"他指向虛空，"永恒之眼記錄每一個世界的興衰，就像你們記錄棋局。"
七安突然明白了什麼："所以我們完善新天道，在你看來只是一步棋？"
"聰明。"觀棋叟臉上的眼睛眯起，"不過你們這步棋，下得很有意思。"他站起身，長袍無風自動，"通常棋子不會跳出棋盤。"
蘇清玥背後的光翼展開："現在我們跳出來了。"
"然後呢？"觀棋叟突然逼近，"你們能做什麼？摧毀永恒之眼？"他發出刺耳的笑聲，"連天機閣主都做不到的事！"
七安不答，天機印在掌心旋轉。青光所照之處，那些虛空中的眼睛紛紛閉合。但很快又在他處睜開，仿佛永遠無法真正消滅。
"沒用的。"觀棋叟憐憫地說，"永恒之眼不是實體，而是一種規則。就像你們無法消滅'時間'這個概念一樣。"
蘇清玥突然合上《逆天改命書》："那我們換個方式。"
書冊化作流光沒入她眉心，銀發瞬間增長至腳踝。她雙手結印，一道星河自指尖流淌而出，環繞着觀星台旋轉。星河中，無數星辰明滅閃爍，每一顆都映照着三界的某個片段。
"有意思。"觀棋叟臉上的眼睛睜大，"你想用新天道反制永恒規則？"
七安趁機將混沌道體催動到極致。金光如潮水漫過觀星台，在青銅地面上刻畫出復雜陣圖。陣眼處，天機印懸浮旋轉，八道龍紋化作實體遊走。
"不是反制。"七安沉聲道，"是共存。"
觀棋叟首次露出驚訝之色："你們要......"
"讓三界也成爲觀察者。"蘇清玥接話，星河在她周身流轉，"既然無法消滅永恒之眼，那就讓它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存在。"
虛空中的眼睛突然全部轉向觀星台。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壓降臨，七安與蘇清玥同時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但他們沒有退縮，反而更加堅定地催動力量。
金光與銀輝交織，在虛空中構建出一只新的眼睛。這只眼的瞳孔中，映照着三界的生生不息。當它完全成形時，永恒之眼們齊齊眨動，似乎在審視這個新生的同類。
"大膽！"觀棋叟厲喝，臉上的巨眼迸發血光，"區區下界生靈，也敢......"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從虛空中撲出！正是尾隨七安二人而來的神秘人。黑影現出真身——竟是當年被七安斬殺的幽冥教主！
"永恒之眼！"幽冥教主狂熱地高呼，"請收下這份祭品！"
他猛地炸裂身軀，黑血噴灑在觀星台上。血污中浮現出無數扭曲的面孔，都是這些年來被他暗中獻祭的生靈。觀棋叟臉上的巨眼被污血沾染，頓時變得猩紅一片。
"不好！"七安想要阻止，卻爲時已晚。
被污染的巨眼瘋狂轉動，虛空中的所有永恒之眼同時染上血色。一股暴虐的意志降臨，觀星台開始崩塌。
"愚蠢的螻蟻......"觀棋叟的聲音變得猙獰，"本來只想觀察你們......"
蘇清玥拉起七安："走！"
兩人飛身後退，但崩塌的觀星台中伸出無數血手，死死抓住他們的腳踝。幽冥教主的狂笑在虛空中回蕩："一起毀滅吧！"
危急關頭，七安突然將天機印按在蘇清玥眉心："記住我們的約定！"
蘇清玥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出虛空。她最後看到的畫面，是七安被血手拖入崩塌的觀星台，以及他嘴角那抹熟悉的微笑。
"不——！"蘇清玥的尖叫在虛空中回蕩。
當她再次睜眼，已回到清嵐宗上空。下方是阿潮等人驚愕的面容，懷中靜靜躺着天機印，只是印上的龍紋已經全部熄滅。
"師父呢？"阿潮顫聲問道。
蘇清玥沒有回答。她抬頭望向天空，那裏不知何時多了一顆新的星辰——金光中帶着一絲血色，孤獨地懸掛在天幕上。
"他成功了。"蘇清玥輕聲道，"三界從此不受永恒之眼操控。"
阿潮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師父......"
"在看着我們。"蘇清玥收起天機印，銀發在風中輕揚，"就像星辰看着大地。"
清嵐宗的鍾聲適時響起，回蕩在群山之間。弟子們仰望着那顆新生的星辰，隱約感受到一種熟悉的注視。那不是壓迫與掌控，而是守護與祝福。
在無人知曉的虛空深處，崩塌的觀星台廢墟中，一只金色的眼睛緩緩睜開。它瞳孔中映照着三界的繁華，以及那個佇立山巔的銀發身影......
[終章·新天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