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進入一月中旬,北京的寒冬愈發凜冽。接連幾天的低溫,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呵出的白氣瞬間清晰可見。

風刮在臉上,帶着幹燥的刺痛感。天空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灰白色,好在臨近年關,街道兩旁的行道樹上掛起了紅彤彤的燈籠和中國結,商鋪的櫥窗裏也貼上了喜慶的窗花,這股熱鬧的人間煙火氣,多少驅散了些許天地間的蕭瑟。

沈書儀回蘇州的行程定在下周三。這幾天,她開始陸陸續續地整理行李。

她不像有些人出門前才手忙腳亂地收拾,而是習慣提前幾天就把非日常必需的東西慢慢歸置好。

一個敞開的二十八寸行李箱靠在她臥室的牆邊,裏面已經整齊地放了幾件給家人買的首都特產。

她身上穿着淺灰色的羊絨家居服,長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子鬆鬆挽在腦後,正蹲在書房的地板上,從書架底層抽出幾本她自己的學術筆記和尚未讀完的專業書籍,猶豫着要不要帶回去。

手機在客廳響了起來,是周硯深的專屬鈴聲。她站起身,揉了揉有些發麻的小腿,走過去接起。

“在做什麼?”他的聲音從那頭傳來,背景很安靜。

“收拾行李。”沈書儀實話實說,走到窗邊,看着樓下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裏搖晃,“順便糾結帶哪幾本書回去。”

電話那頭低低地笑了一聲。“別帶太多,沉。蘇州家裏還能缺了你的書?”

“那不一樣。”沈書儀輕聲反駁,“有些筆記和批注只在特定的本子上。”

“好,隨你。”周硯深從善如流,轉而問道,“晚上想吃什麼?我這邊大概七點能結束,過去找你?”

沈書儀想了想冰箱裏的存貨:“我昨天包了些餛飩凍着了,薺菜鮮肉的。要不晚上就煮餛飩吃?簡單省事。”

“行。”周硯深答應得很痛快,“那就吃餛飩。我準時到。”

掛了電話,沈書儀心裏那點因爲即將離別而產生的細微空落,似乎被這通簡短的日常通話填滿了一些。她回到書房,利落地選定了要帶的書籍和筆記,放進行李箱的夾層。

然後轉身進了廚房,從冷凍室裏取出碼放整齊的餛飩,又拿出些幹蝦仁,準備泡發後用來提鮮調湯底。

晚上七點過十分,門外傳來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周硯深推門進來,帶進一身室外的寒氣。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絨長大衣,圍巾搭在臂彎,臉頰和鼻尖被風吹得有些發紅。

“路上有點堵,晚了十分鍾。”他一邊換鞋一邊解釋,目光落在迎出來的沈書儀身上。她系着那條格紋圍裙,手上還沾着些許面粉,廚房的燈光暖融融地罩在她身上。

“沒關系,水剛滾,正好下餛飩。”沈書儀很自然地接過他脫下的大衣和圍巾,掛到衣架上,觸手一片冰涼的潮氣。

周硯深跟着她走進客廳,目光掃過牆邊的行李箱,眼神微不可察地暗了暗。

沈書儀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裏面就傳出鍋碗瓢盆輕微的碰撞聲和水汽蒸騰的響動。周硯深倚在廚房門框上看她忙碌。

她動作很熟練,用勺子輕輕推散下鍋的餛飩防止粘連,另一個灶眼上坐着的小湯鍋裏,用泡發的幹蝦仁和紫菜調制的清湯正滾開着,散發出濃鬱的鮮香。

“需要我幫忙嗎?”周硯深問。

沈書儀頭也沒回,語氣帶着點理所當然:“不用,你就等着吃吧。別在這裏礙事。”

周硯深嘴角彎了彎,果然不再作聲,只是安靜地看着。

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了餐桌。薄薄的餛飩皮透着餡料的粉嫩,湯裏飄着嫩黃的蛋皮絲、翠綠的蔥花和幾粒枸杞,香氣撲鼻。

兩人對面坐下。周硯深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湯,鮮得眉毛都舒展開了。“湯底很鮮。”

“用幹蝦仁和紫菜吊的,沒放太多味精。”沈書儀解釋着,也低頭小口吃起來。

餐廳裏很安靜,只有碗勺輕微的碰撞聲。暖氣開得足,熱餛飩下肚,周硯深身上那點從外面帶來的寒氣徹底被驅散。他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袖子也挽到手肘。

“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狀似隨意地問起。

“嗯,大件都好了。就剩些洗漱用品和路上看的東西,臨走前一天再裝。”沈書儀回答。

周硯深沉默地吃了兩個餛飩,又抬起頭看她:“機票是周三上午十點那趟?”

“嗯。”沈書儀點點頭,“你不用送我,林浩幫我安排車了。”

周硯深沒接這話茬,反而問道:“回去之後有什麼安排?除了過年。”

“大概就是陪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走走親戚。可能跟蘇晚、棠緋她們聚一兩次。”沈書儀舀着碗裏的湯,“還有就是,之前那篇關於晚明江南士人結社的論文,資料還差點,想趁這次回去,去蘇州圖書館和幾個老檔案館再看看。”

她說到自己的研究領域時,眼睛會微微發亮。周硯深看着她,很認真地聽着。

“需要我幫你聯系當地什麼關系嗎?”他問。

沈書儀搖搖頭,笑了笑:“不用,我自己能搞定。蘇州那邊,我熟。”

周硯深便不再多說。

吃完飯,周硯深主動起身收拾碗筷,拿到廚房水池。沈書儀本想接手,卻被他按着肩膀坐回了餐廳椅子上。“你做飯,我洗碗,公平。”

沈書儀也就由他去了。聽着廚房傳來譁譁的水聲,她心裏有種很踏實的感覺。她起身,走到客廳的行李箱旁,又檢查了一下裏面的東西。

周硯深洗完碗,用毛巾擦着手走出來,就看到她蹲在行李箱邊的樣子。他走過去,在她身邊蹲下,手臂隨意地搭在膝蓋上。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正在整理東西的手。

沈書儀動作一頓,轉過頭看他。

客廳只開了幾盞射燈,光線柔和。周硯深看着她,眼底情緒翻涌。他握着她的手緊了緊,聲音低沉:“一定要回去那麼久?元宵節……還有大半個月。”

他的語氣裏帶着點不易察覺的鬱悶。沈書儀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酸,又有點軟。她回握住他的手。“嗯,早就定好的。而且,有些親戚一年也就見這麼一兩次。”

她頓了頓,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我會盡快回來。”她最終只是這樣承諾道。

周硯深沒說話,只是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是妥協了。他抬起另一只手,幫她將頰邊一縷滑落的發絲別到耳後。

“每天都要給我發消息。”他要求道。

“好。”

“電話也要接。”

“嗯。”

“如果……”他猶豫了一下,“如果家裏長輩問起什麼……你就照實說。”

沈書儀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言。她看着他眼底那份小心翼翼的鄭重,點了點頭,語氣肯定:“我知道。我會處理好的。”

這句話像是一顆定心丸。周硯深眼底的緊張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動容。他不再多言,只是就着蹲着的姿勢,向前傾身,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這個擁抱不帶任何情欲的色彩,更多的是依戀和不舍。他的下巴抵着她的發頂,手臂環着她的肩膀,收得很緊。

沈書儀也抬起手,回抱住他精壯的腰身,臉頰貼在他質地柔軟的羊毛衫上。離別的愁緒在這個緊密的擁抱裏,似乎被無聲地化解了。

過了好一會兒,周硯深才微微鬆開她,但手臂還環在她的腰側。他看着她,眼神恢復了平時的沉穩,只是更深處依舊漾着溫柔的波紋。“周三早上,我還是送你去機場。”

這次,沈書儀沒有再拒絕。她點了點頭:“好。”

時間不早,周硯深第二天上午還有重要的會議。他起身,穿上大衣,沈書儀送他到門口。

“明天集團年終總結,晚上還有答謝宴,估計會很晚。”周硯深系着圍巾說道。

“嗯,少喝點酒。”沈書儀習慣性地叮囑。

周硯深系圍巾的動作頓住,低頭看着她,忽然彎起嘴角,聲音壓低了些,帶着點促狹:“再說一遍?”

沈書儀臉頰微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快走吧你。”

周硯深輕笑出聲,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伸手,快速地捏了捏她的手指,然後打開門。“走了,到家給你消息。”

門輕輕合上。沈書儀靠在門板上,聽着外面的動靜徹底消失,才緩緩走回客廳。那個敞開的行李箱依舊靠在牆邊,但之前盤桓在心頭的那些空落和離愁,似乎被沖淡了許多。

第二天下午,周硯深提前結束了工作,來到沈書儀公寓。他用鑰匙開了門,客廳裏電視開着,播放着紀錄片,沈書儀正跪坐在地毯上,整理着幾件疊好的羊絨衫,準備放入角落那個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中。

“在收拾行李?”他走進來,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尖帶着剛從外面進來的涼意,目光掃過行李箱。

“嗯,差不多了。”沈書儀任他握着,另一只手指了指他放在玄關櫃上的紙袋,“這是什麼?”

“路過,看到新出的京八件禮盒,想着你或許可以帶回去給家裏老人嚐嚐。”他語氣隨意。

沈書儀心裏微微一動。他記得她提過外祖母顧琬君偏愛中式點心。這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將她家人喜好放在心上的細節,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她感到熨帖。

“謝謝。”她彎了彎唇角,“正愁不知道給外婆帶點什麼新鮮玩意兒呢。”

他低頭看她,眼底有淺淡的笑意,手指收緊,將她微涼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跟我還用得着說這個?”

周硯深脫了羽絨服掛在衣架上,走到沙發邊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拿過茶幾上一個沈書儀準備帶回蘇州的絨面首飾盒,打開看了看,裏面是一對成色極好的珍珠耳釘,適合她母親秦知蘊那種溫婉知性的氣質。

“都給誰準備了禮物?”他狀似無意地問,指尖輕輕撥弄着那圓潤的珍珠。

沈書儀在他身邊坐下,拿起遙控器調低了電視的音量。“家裏人都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是補品和茶葉,爸爸是一方新墨錠,媽媽是這對耳釘和蘇繡披肩,還有姑姑和姨母她們……”

她一一數着,聲音平和輕柔。周硯深安靜地聽着,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

等她說完,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安排得很周全。”他頓了頓,放下首飾盒,側過身面對她,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形成一個半包圍的姿勢,聲音低了幾分,“那我呢?”

沈書儀一時沒反應過來:“你什麼?”

“你回去大半個月,”他看着她的眼睛,語氣裏帶上了一點明顯的、類似於委屈的情緒,“我的禮物呢?”

沈書儀失笑,沒想到他會主動討要。她故意板起臉,瞟了他一眼:“周先生,你上個月才收了一支鋼筆。”那支深藍色的鋼筆,此刻正別在他羊絨衫的領口。

“那是在一起的禮物,不算。”他理直氣壯地反駁,往前湊近了些,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現在是‘分別慰問品’,性質不一樣。”

他靠得太近,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氣息混合着室外帶來的淡淡冷空氣,縈繞在她鼻尖。沈書儀臉頰有些發熱,下意識地想往後躲,卻被他圈在沙發和他之間,無處可退。

“哪有主動要禮物的……”她小聲嘟囔,語氣卻沒什麼力度。

“我不管。”周硯深伸手,用指背輕輕蹭了蹭她細膩的臉頰,動作帶着顯而易見的親昵和眷戀,“總要有點什麼,讓我想着你,或者……讓你想着我。”

他話裏的暗示意味太明顯,沈書儀耳根更熱了。她垂下眼睫,避開他過於灼人的視線,心裏卻因爲他這句直白的情話泛起細密的甜意。她其實早有準備,只是沒想好什麼時候給他。

正當她猶豫着要不要現在就去拿時,周硯深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低低地笑了一聲,不再逼她,轉而將她輕輕攬進懷裏。他的下巴抵着她的發頂,聲音從胸腔傳來,帶着震動:“逗你的。人能平平安安回來就行。”

他抱得不緊,卻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沈書儀靠在他懷裏,能聽到他平穩的心跳聲。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室內卻溫暖如春,安靜得只剩下兩人交融的呼吸聲和紀錄片裏若有若無的解說詞。

周三早上,周硯深準時在八點半到達樓下。車子平穩地駛向機場。候機大廳裏,人流如織。辦理完托運,距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兩人在安檢口附近停下。

“到了給我發個信息。”周硯深理了理她的大衣領口,囑咐道。

“嗯,知道。”沈書儀點頭。

周圍是嘈雜的人聲和廣播聲,但在他們之間,卻仿佛隔出了一小片安靜的空間。沈書儀看着周硯深,他今天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她忽然想起昨晚他討要禮物時那帶着點孩子氣的模樣,心底軟成一片。她從隨身攜帶的挎包裏拿出一個深藍色的長條絲絨盒子,遞到他面前。

“給你的。”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分別慰問品’。”

周硯深明顯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濃稠的笑意取代。他接過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條深灰色羊絨圍巾,紋理細膩,質感極佳,旁邊還搭配着一枚設計簡約大氣的白金領帶夾。

“想着北京冬天風大,你有時候在外面走動,多條圍巾方便。”沈書儀解釋道,語氣盡量平淡,但微紅的耳廓泄露了她的用心,“領帶夾……希望你能用得上。”

周硯深拿起那條圍巾,羊絨觸手溫軟,如同她此刻的目光。他心頭被一種飽滿而熨帖的情緒充盈着。他深深地看着她,聲音有些啞:“謝謝,我很喜歡。”

他沒有立刻試戴,而是將圍巾仔細放回盒中,合上,然後上前一步,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這個擁抱不同於前晚在家中的溫情,帶着機場離別特有的不舍和用力,仿佛想將她揉進骨血。他在她耳邊低語,氣息灼熱:“我會每天戴着想你。”

沈書儀回抱住他,臉頰埋在他寬闊的肩上,鼻尖縈繞着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和嶄新羊絨的淡淡味道。“好。”

廣播裏開始提醒前往蘇州的旅客準備登機。周硯深鬆開她,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去吧,路上小心。”

沈書儀點點頭,拉起隨身行李箱的拉杆,轉身走向安檢通道。走到隊伍末尾,她回過頭,看到周硯深還站在原地,手裏拿着那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目光一直追隨着她。見她回頭,他朝她揮了揮手,嘴角噙着溫柔的笑意。

沈書儀也笑了笑,揮揮手,然後轉身,隨着隊伍前進。心情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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