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公主怒氣沖沖的出來，抬眼看向【永安公主府】的匾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回府！”
“是，公主。”貼身婢女琴心小心地攙扶着她登上車駕。
馬車緩緩啓動，車內熏香馥鬱，卻絲毫無法平復昭華的心緒。
“殿下息怒。”琴心覷着她的臉色，斟了一杯溫茶奉上，低聲道，“您一片苦心提點五公主，她既不識好歹，到時得罪了人，吃虧的總是她自個兒，公主何必動氣！”
昭華公主接過茶盞，重重地頓在茶幾上，茶水濺出些許。
“她算什麼？”
“若非母後可憐她，說不準現在還在哪個角落餓肚子呢！她今日敢‘休夫’，明日就敢惹出更大的禍事！到時累的母後被人指責，你說，我能不來敲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嗎？！”
她越想越氣，更兼一份被裴雲初無視的憋屈感。
“不成！”昭華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揚聲吩咐車夫：“掉頭！我要進宮！”
她必須讓母後知道，裴雲初是何等的自私冷血！讓母後看清楚這個“白眼狼”的真面目！
坤寧宮。
皇後正倚在臨窗的軟榻上，翻看着內務府送來的賬冊。
見女兒一臉不快的進來，還以爲是夫妻間又鬧了矛盾。
“又怎麼了？”皇後放下賬冊，示意宮人退下。
“臉色這般難看？可是又與駙馬置氣了？”
她無奈地搖搖頭，對這個被寵得太過驕縱的長女有些頭疼。
“昭華，你性子要強，駙馬是臣子，敬你畏你理所應當，但夫妻相處也需講究些柔順之道。你總把他管束得如同那籠中鳥雀，連氣都喘不勻，日子久了，哪有不生嫌隙的？”
“母後！”昭華公主一聽，更是委屈得眼圈都紅了，跺腳道，“兒臣這次不是爲了駙馬！”
“哦？”皇後柳眉微挑，有些意外，“那是誰惹得本宮的女兒如此氣惱？”
昭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立刻將方才裴雲初的那一番言論復述了一遍。
“她當真如此說？”皇後的神色漸沉，看不出喜怒，只那雙鳳眸深處，掠過一絲考量。
“千真萬確！句句屬實！母後若不信，可召她來對質！”昭華指天發誓，語氣激憤難平，“她簡直枉費了母後多年養育之恩！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皇後聽完沉默了片刻，看向一臉期待她主持公道的昭華：
“昭華，是母後對你太過驕縱了！”
昭華公主愕然睜大眼，難以置信：“母後？！”
皇後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頭。
“後宮幹政，外戚擅權，此乃取禍之道！歷朝歷代，因此傾覆的家族還少嗎？你五妹說的沒錯，曲氏在外人看來繁花似錦，實則烈火烹油，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永安與忠勇侯府的婚事，未必不是你父皇在敲打我們。忠勇侯手握京衛營十五萬兵馬，但凡誰敢伸手拉攏，你可知是何後果？！”
看着昭華瞬間變得慘白的臉，皇後語氣稍緩，卻依舊帶着深深的告誡：
“永安‘休夫’之舉，雖是打亂了母後的計劃，卻陰差陽錯，讓母後明白了你父皇的心思。細想想，你父皇一向最重規矩，此番不僅未曾責罰永安，反而將季淮安打入天牢，你可知這是爲何？”
昭華公主雖驕縱了些，卻並非愚鈍，被皇後點破迷霧，腦中仿佛一道電光劈過，她立時恍然大悟：“難道父皇...他本就打算......”
皇後深深看了她一眼，昭華立即點到即止，驚愕的止了聲。
“現在，你明白了？”
“永安比你，更懂得審時度勢！”
“從今往後，收起你的公主脾氣，更不許你再妄議朝堂半句！相夫教子才是你的要務！其餘諸事，自有本宮籌謀，無需你添亂！”
昭華公主此刻心亂如麻，有種被碾壓智商的難堪，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只是點頭應下：“是，兒臣明白了。”
“嗯。”皇後見她終於服軟，神色稍霽，恢復了往日雍容平和的姿態。
“西疆新貢了些瓜果，清甜得很。你且拿些回去，也給你五妹府上送一份，她是個明白人，不會與你計較這些口舌之爭的。”
“是，母後，兒臣...告退。”昭華順從地應下，不復來時的傲氣。
皇後看着她踉蹌離去的背影，目光復雜。
身旁的錢嬤嬤見狀，出聲安慰道：“娘娘，公主還小，往後慢慢就會懂得娘娘的良苦用心了。”
皇後苦笑，還小？都是當娘的人了，永安...比她還小五歲呢。
“但願吧。”
她重新拿起案頭的賬冊，指尖卻久久未能翻動一頁。
她的前半生，是曲氏一族精心雕琢的玉璧，從閨閣到深宮，每一步都烙印着“家族榮辱”。
她不能行差踏錯，不能有半分任性，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她必須端莊賢德，成爲母儀天下的完美象征。
正因爲嚐盡了這無人可訴的苦楚，她才給了昭華她能給的一切寵愛，讓她擁有自己從未曾擁有過的、無拘無束的少年時光。
她免去了昭華許多嚴苛的宮規束縛，縱容了她的小脾氣，她以爲，用愛和自由澆灌的女兒，會活得比她更明媚通透。
可如今......
皇後疲憊的閉上眼，眉頭緊蹙，錢嬤嬤忙上前，熟練的爲她揉按當陽穴。
——
“你說，這些是昭華公主讓人送來的？”裴雲初走到近前，看着地上的四筐水果。
兩筐表皮覆蓋着網格紋路的哈密瓜，還有兩筐晶瑩剔透的葡萄，一筐黃綠色，一筐紫色，她站在旁邊仿佛都聞到了蜜瓜特殊的甜香。
“回殿下，確是昭華公主身邊的琴心親自送來的，門房讓奴婢來請示公主，這瓜果該怎麼處理......”玉螢謹慎地看了眼公主的臉色。
畢竟昭華公主剛剛離去時的神情...不像是會給公主送禮的樣子。
裴雲初細想一番便明白了，她這位皇姐性子驕橫，今日之事，不向皇後告狀就不錯了，怎麼可能反過來給她送禮？定是皇後說了什麼。
她擺了擺手，嘴角噙着一絲了然的笑意：“皇姐既然放下身段，送了這些心意來，我自然不會再斤斤計較。”
“去，洗一些來嚐嚐吧！”
葡萄她不確定，但是哈密瓜一定是新疆那邊產的，而且看品相，還是貢品。
這個時代運輸不便，水果從千裏之外運送到京城，路上都要損耗不少，原主在宮中也吃過密瓜，但每次都是一小碟，切成片端上來的。
而這裏兩大筐，估計有十來個。
皇後...還真是大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