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墅，夜色漸濃。
許少欽靠在沙發裏，指尖夾着煙，灰白的煙霧嫋嫋升起，將他冷硬的側臉輪廓模糊了幾分。
此刻，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雨夜。
室內地暖很足，與世隔絕般的安靜裏，只有溫黎放下手中茶杯時，瓷器與木質桌面接觸發出的輕微磕碰聲。
陳宇的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樣，兩人並未多言，各自沉浸在思緒裏。
溫黎抬起眼，看向光影晦暗處的男人，聲音清凌凌的，打破了沉寂：“陳宇已經走了，你現在送我去翰淵閣？”
她用的是問句，但語氣裏是已然做好的決定，只是通知他。
許少欽沒應聲，只將還剩半截的煙按滅在水晶煙灰缸裏，動作利落，不帶一絲留戀。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沒什麼表情地看了溫黎一眼，眼神淡漠，算是同意。
他轉身就進了臥室，留下溫黎坐在沙發上。
再出來時，他已換了行頭。
一件質感極佳的深灰色羊絨大衣，剪裁利落，襯得他肩寬腿長。
內裏是簡單的黑色高領毛衣，愈發顯得他脖頸修長，氣質冷冽。
他手上拿着車鑰匙，金屬的冷光與他此刻的眼神如出一轍。
“走。”一個字，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兩人沉默地下樓，地庫燈光慘白，映照着黑色賓利流暢的車身。
車子駛出地庫，冰冷的雨點立刻噼裏啪啦地打在車窗上，瞬間將城市籠罩在一片溼漉漉的霓虹之中。
雨刷器規律地左右擺動，車內暖氣開得足，與窗外的陰冷形成兩個世界。
許少欽專注地看着前方路況，下頜線繃得有些緊。
他修長又指骨分明的手指偶爾在方向盤上隨意地敲擊一兩下，節奏散漫，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躁意，或者說，是某種掌控一切下的無聊。
窗外流轉的燈火明明滅滅，掠過溫黎安靜的臉龐，在她低垂又濃密的長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子，沾了些窗外氤氳的水汽，顯得格外脆弱美麗。
溫黎劃開手機屏幕，點開了與林薇的聊天框。
林薇是她最好的朋友，因爲在日報社工作的緣故，思維敏銳，人脈廣闊，是個消息靈通的“情報中心”。
溫黎指尖微動，將陳宇近來那些醃臢事，包括那個若隱若現的“女生”，條理清晰地打了過去，語氣平靜得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信息剛發過去沒多久，林薇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過來。
溫黎面色不變，指尖利落地劃過屏幕，掛斷了來電，隨即飛快地回了條信息：“不方便。”
林薇在那頭氣得不行，發來一大堆文字，言語犀利得像刀子。
雖然平時林薇總嚷嚷兩人要是不結婚，走不到最後，她意難平，但總歸遇到事情她第一個還是站溫黎這邊。
她向來有原則，愛恨分明，最見不得這種出軌的事情。
溫黎看着窗外流淌的雨簾，只是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她不會輕易和陳宇撕破臉。”
雖然，這是三年！
不是三天！
也不是三個月！
時間長度本身，就是一種沉甸甸的代價。
但是，愛情始終只是奢侈品！
不屬於普通人！
她又何德何能，讓一個男人能夠忠誠於她！
若是有，則珍惜。
若是沒有，也不強求。
上帝已經帶走了她的母親，好像沒有什麼能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
林薇了解她，知道她看似清冷，骨子裏卻執拗，尤其在這種事情上，沒有確鑿證據，她不會動手。
林薇深吸一口氣，果斷發過來：“行，你把那女生的微信號給我，我來幫你扒！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
溫黎垂下眼簾，快速回復：“這也是我聯系你的目的。”
她需要林薇的渠道和能力，去證實她的猜測。
公事聊完，溫黎語氣稍緩，跟她提了前兩天追尾她車的事：“車子追尾的事情你別急，這事我來跟進處理。”
林薇這會兒氣順了些，回道：
“沒關系，我當時也是氣頭上！後來想想，確實沖動，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還有別的車開，你看着辦就好，不用太費心。”
“好，有進展我告訴你。”溫黎發完最後一句話，將手機黑屏放在一旁。
車廂內依舊寂靜，只有雨聲和引擎低沉的聲音。
溫黎偏過頭，看向身旁開車的男人，找了個話題：“聽說老城那邊要改造？”
他是頂尖的建築師，對這類消息本就敏銳。
許少欽目光依舊看着前方，喉間溢出一個淡淡的單音：“嗯。”
溫黎詫異，微微蹙眉：“我也是剛聽到消息，最近忙增減掛鉤項目的事情，沒太多精力關注。”
隨即，一絲擔憂浮上心頭。
外公外婆的店鋪都在老城，兩位老人家要是知道了，情緒恐怕會很大。
那間舊書店，承載了老人大半輩子的心血和記憶。
......
車子緩緩駛入老城區域。
雨下得不算猛烈，但綿綿密密下了許久，明顯能看到地勢低窪的路段已經有了積水，昏黃的路燈在水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老城區的基礎設施到底不如新城，排水系統老舊，每逢大雨，臨街一樓的店鋪進水是常有的事。
溫黎望着窗外溼漉漉的街景，眉頭未展。
許少欽清冷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打破了沉寂：“改造未必是壞事。”
他目光仍落在前方被雨幕模糊的道路上，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關鍵看怎麼改！規劃得當，提升的就是整個片區的生活品質和商業價值，最終受益的是這裏的居民和商戶。”
他略微停頓，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一下，像爲一個論點落下注腳：
“否則，就是勞民傷財，徒留一堆建築垃圾！就像某些人的感情，經營不善還硬要強撐，最後只剩一地雞毛。”
溫黎聞言，微微一怔，聽出他話裏有話。
許少欽繼續道，言辭間帶着建築師特有的冷靜與全局視角：
“綏城現在的策略很明確，重心東移，發展新城，但老城是文脈根基，不可能拋棄。這次改造，更像是政策與市場平衡下的試探。”
溫黎：“試探？”
“對。既要保留風貌，又要注入現代功能，解決像排水、消防這些實實在在的痛點。”
他側頭瞥了她一眼，夜色中眸光深邃，
“所以，不必預設這是災難。倒是你，與其擔心老城改造，不如先改造改造自己的眼光，選男人的眼光！”
溫黎輕輕“嘖”了一聲，淡聲道：“許建築師這番高見，應該去給住建局的人上一課才是。”
“住建局？”
許少欽輕嗤一聲，“我倒是更該給你開個選修課，課題就叫《如何識別劣質建材與劣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