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陸宇發來的那條微信，像一塊投入心湖的巨石，瞬間砸碎了林微微剛剛平復些許的心境。
【小學妹，可以啊！居然能讓老顧這家夥開小灶熬夜！哥哥我認識他十幾年，頭一回見！】
後面還跟着一個誇張的“佩服佩服”的表情包。
開小灶？熬夜？頭一回見？
每一個詞都像帶着滾燙的溫度，灼燒着林微微的指尖和神經。剛剛因爲那份嚴謹到令人敬畏的代碼而建立起來的、純粹專業領域的震撼，瞬間被拉回了曖昧不清、令人心慌意亂的現實層面。
陸宇的話像一把鑰匙，強行打開了她拼命想要關上的、名爲“可能嗎”的潘多拉魔盒。
顧夜白……他真的是因爲她，才熬夜做那些的嗎？不是因爲他對項目本身有極高的要求，容不得瑕疵？不是因爲恰好她的設計提供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基底，激發了他完善它的技術欲望？
她的心跳得厲害，一種混雜着恐慌、難以置信和一絲極其微小、卻無法完全掐滅的悸動的情緒，席卷了她。
不行，不能誤會。絕對不能。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顫抖着，在對話框裏飛快地打字回復，試圖澄清，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陸宇學長你誤會了！沒有開小灶！只是正常的小組作業討論，顧學長是對事不對人，爲了作業質量而已。真的！】
她甚至加了幾個強調的表情符號，試圖讓語氣顯得更堅定。
消息發出去後，她緊張地盯着屏幕，仿佛等待審判。
很快，陸宇的回復就跳了出來，是一個“我懂的”的壞笑表情。
【懂的懂的，都是爲了學習嘛！（壞笑）】 【不過說真的，】陸宇話鋒一轉，似乎來了談興，【老顧這家夥，龜毛得很，對不相幹的人的事，別說熬夜，多看一眼都嫌浪費生命。你能讓他‘對事’，就已經很‘特別’了，小學妹。】
“特別”兩個字，被他加了引號，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林微微看着這句話，剛剛築起的心防又裂開了一道縫。她握着手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陸宇的消息又一條接一條地蹦出來，像是打開了話匣子：
【看在你還挺對我眼緣的份上，哥哥我給你透露點內部消息，幫你在這位冰山身邊安全生存下去。】 【首先，切記！絕對不要在他專注做事的時候打擾他！尤其是敲代碼和看書的時候，靠近三米內都有生命危險！】 【其次，他對食物挑剔到令人發指，蔥姜蒜香菜絕對禁忌，辣度超過微辣就能讓他原地爆炸。】 【再次，極度討厭沒有時間觀念的人，遲到等於自殺。】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陸宇的語氣似乎嚴肅了一點，【千萬別信外面那些傳他家庭多牛逼的八卦，也千萬別在他面前提任何關於他家裏的事，這是絕對禁區，提了朋友都沒得做。】
一連串的信息砸過來，像是給了林微微一本《顧夜白生存手冊》。這些極其私人的、細節的禁忌和習慣，從陸宇這個發小嘴裏說出來，帶着無可置疑的真實性。
林微微的心情更加復雜了。她仿佛通過這些文字，窺見了一個更立體、也更……“凡人”的顧夜白。他有討厭的東西，有苛刻的習慣，也有不容觸碰的逆鱗。這和她之前那個高高在上、完美卻虛幻的“大神”印象，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割裂感。
他好像……離她近了一點，卻又因爲這些更加具體和嚴苛的條條框框，顯得更加難以接近。
接下來的兩天，小組作業進入最後整合階段。林微微發現自己竟然不自覺地開始運用陸宇提供的“情報”。
討論時，如果看到顧夜白眉心微蹙、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時，她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到他動作稍停才敢開口詢問；訂工作餐時，她會鬼使神差地提醒大家備注“所有菜都不要蔥花香菜，免辣”；她甚至會提前十分鍾到達約定的教室，生怕觸犯“遲到死刑”。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爲了小組作業能順利進行，避免不必要的沖突和麻煩。
但當她看到顧夜白吃到符合口味的飯菜時（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當她準時到達發現他已經坐在那裏、目光掃過她時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悅時，當她在他專注工作時成功避開雷區、順利交流後……一種隱秘的、如同玩闖關遊戲避免了所有陷阱的小小成就感，會悄悄冒頭。
這種感覺很危險。她知道。
尤其是在一次會議休息間隙，她不小心聽到顧夜白冷淡地拒絕了一個跑來問問題的、明顯精心打扮過的女生，理由正是“我現在沒空”時，她心裏那種“我好像有點不一樣”的錯覺，又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來。
她趕緊低下頭，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警告自己：林微微，清醒一點！你只是運氣好，剛好和他在一個組，並且有一個多嘴的發小室友而已！他對你的那點“特別”，僅僅是因爲項目的需要！
項目最終演示的前一天，最後一次小組會議結束後，大家各自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連續的加班加點讓每個人都有些疲憊。
林微微把最後一份打印稿塞進書包，拉上拉鏈，一抬頭，卻發現顧夜白不知何時站在了她桌旁。
他手裏拿着一張小小的、黑色的存儲卡。
“你的。”他言簡意賅，將存儲卡放在她桌上。
林微微愣了一下，認出那是她相機裏的SD卡，前兩天拍照取素材時好像不小心混在資料裏帶過來了，估計是剛才掉出來的。
“啊……謝謝學長。”她連忙道謝，心裏有點意外他竟然會注意到並撿起來還給她。這種小事，他平時不是根本不會在意嗎？
顧夜白沒有立刻離開。他的目光在她帶着疲憊卻依舊亮晶晶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然後，用那聽不出情緒的、慣常冰冷的語調，極其突兀地問了一句：
“陸宇跟你說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