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祈將顧承希送回了公寓。一路上，她異常沉默，只是偏頭看着窗外飛速掠過的流光溢彩，側臉在明明滅滅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蒼白冷漠。
那只崴到的腳踝已經有些紅腫，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傷痕也清晰可見，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靈魂，只剩下一具冰冷堅硬的外殼。
言祈扶着她進屋，想查看她的腳傷，卻被她輕輕卻堅定地推開。
“我沒事。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顧承希的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帶着一絲刻意的疏離，像是在急於封閉所有可能被窺探的入口。
她沒有看言祈的眼睛，徑直走向客廳深處的落地陽台，然後，“咔噠”一聲，從裏面鎖上了陽台的玻璃門。
言祈被隔絕在客廳溫暖的光線下，看着陽台外那個模糊的、背對着他的身影，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她在用這種方式拒絕任何安慰，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
初秋的夜風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涼意。顧承希獨自站在黑暗的陽台上，沒有開燈。遠處城市的霓虹像一片虛假的星海，映不亮她眼底的荒蕪。冰冷的夜風吹拂着她單薄的衣衫，她卻毫無所覺。
良久，她從口袋裏摸出一盒幾乎沒動過的女士香煙和一個銀色的打火機，動作有些生澀，卻帶着一種決絕的意味。
“啪”一聲輕響，幽藍的火苗躥起，點燃了細長的煙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涌入肺腑，激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她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淚花。
但她沒有停下，又固執地吸了第二口，第三口……仿佛那點灼燒的痛感，能壓過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蕪。
煙霧繚繞中，她拿出手機，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照亮她毫無血色的臉。
她無意識地滑動着，指尖最終停留在相冊裏一個被加密的文件夾上，密碼是她和莫婉的生日組合，裏面全是大學時期的照片。
照片上的兩個女孩，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在圖書館裏頭碰頭地復習，在宿舍狹窄的單人床上擠在一起做着鬼臉自拍，在夏天的夜晚分享一碗冰粉，笑得沒心沒肺……有一張視頻，是莫婉偷拍的，顧承希趴在床上睡着了，莫婉在旁邊對着鏡頭比着“V”字手勢，口型像是在說“我的希希寶貝”。
那時候，她們分享所有秘密，吐槽討厭的教授，憧憬模糊的未來，以爲會是一輩子的姐妹。
煙霧刺痛了眼睛。顧承希猛地閉上眼，卻無法阻止那些鮮活的、溫暖的過往像潮水般涌來，與剛才酒會上莫婉那身刺眼的紅裙、心虛躲閃的眼神、以及挽着楚焱然手臂的畫面，形成最殘忍的對比。
背叛的鈍痛，此刻才真正地、緩慢地、一絲絲地滲入四肢百骸，比腳踝的扭傷和掌心的刺痛要深刻千百倍。她夾着煙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砰砰砰！” 一陣急促而用力的敲門聲，猛地砸碎了陽台的死寂！
不是按門鈴，而是直接用拳頭砸在陽台玻璃門上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焦灼和強硬。
顧承希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渾身一顫，指尖的煙灰簌簌落下。她愕然轉頭，透過朦朧的玻璃門，看到言祈模糊而焦急的身影站在外面。他不是走了嗎？！
她下意識地不想開門，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狽吸煙的樣子，不想讓他窺見自己潰不成軍的脆弱。
然而，門外的言祈仿佛失去了所有耐心。見她沒有反應，砸門的聲音更重了，甚至還帶着一絲顫抖的怒意：“顧承希！開門！開門！！”
他的聲音穿透玻璃，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控和霸道，完全不像平時那個會小心翼翼看她眼色、會因爲她一句誇獎就眼睛發亮的少年。
顧承希的心髒像是被那砸門聲和吼聲狠狠撞了一下。她僵持了幾秒，最終，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默默地摁滅了煙蒂，走上前，打開了陽台的門鎖。
門剛一打開，帶着涼意的夜風和言祈身上溫熱焦急的氣息就一同涌了進來。
言祈一步跨進陽台，目光迅速鎖定了她手上還沒來得及藏起的煙盒和打火機，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淡淡煙味。
他的眉頭死死擰着，眼神裏翻滾着復雜的心疼、憤怒和一種說不清的後怕。
他一句話沒說，直接伸手，近乎粗暴地一把搶過她手裏的煙盒和打火機，看都沒看，猛地揚手，將它們遠遠地扔出了陽台欄杆，扔進了樓下無盡的黑暗裏！
“你……” 顧承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愣住了，下意識地想開口。
“我給你煮面。” 言祈打斷了她，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他不再看她，仿佛剛才那個失控砸門的人不是他，只是強硬地握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掌心的傷，不由分說地將她從冰冷黑暗的陽台拉回了燈火通明、充滿生活氣息的客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