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雜人等都走了，張彩霞讓二順把院門關上。
鄭娟從裏屋出來，眼睛紅紅的，“娘，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老了流落街頭。”
鄭小五嘴巴撅的老高，有點委屈，又有點難過的樣子，“人老了爲什麼就要被趕出去？”
鄭婆婆嘆息道：“因爲老了，就沒用了，只會拖累孩子，給他們增加負擔，聽說有些偏遠的地方，還流傳着一種古舊的風俗，老人一旦到了六十歲，就得讓兒子背上山，在祖墳裏挖個靠山墳墓，每天兒子來送一餐，便要砌一塊磚，等到洞口完全封上，也就不用再送了。”
三個孩子聽的一陣心悸。
鄭二順：“這算什麼狗屁風俗，也太沒人性了，我絕對不會這麼幹。”
鄭娟聽的臉色發白，“那不是活埋嗎？也太嚇人了。”
“大姐，我害怕。”鄭小五拽着姐姐的衣角，她對鄭娟的依賴多過於母親。
張彩霞盯着婆婆，眼神莫名，“那是個別地方的陋習，咱們這兒沒有，都別害，那個……婆婆啊！”
讓她叫娘，她實在叫不出口。
“要不你還是搬下山來住，我單獨給你收拾一間屋子，你要是不喜歡人來人往的吵，就給你單獨開一個門，一切都按着你的喜好來……”
“不用了！”鄭婆婆打斷她，“我現在腿腳還行，上山下山都不成問題，況且我山上還養着好些小玩意，沒我可不成，等以後實在走不動了，再說吧！”
張彩霞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反正你要想下山，隨時都可以，房間也一直給您留着，得了，洗手做飯吧！”過多的承諾，現在說了也沒什麼意義。
鄭老大家的晌午飯很豐盛，張彩霞親自下廚做了一大碗紅燒肉，又燉了一鍋魚湯，再炒兩個青菜。
鄭婆婆沒跟她客氣，一直暗中觀察。
就見她把二順跟小五指使的團團轉，一點沒心疼，覺着好奇。
“你以前慣孩子，什麼都不讓他們做，現在怎麼想通了？”
張彩霞解下圍裙，擦了擦手，“我跟他們約法三章，自己掙錢養活自己，除了老大，其他幾個全都一視同仁，得讓他們知道家裏的錢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讓他們明白，甭管什麼時候，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如靠自己來的實在！”
鄭婆婆沒說什麼，但看她的眼神都在發光。
鄭小五累的滿頭大汗，“奶奶，您也不說說我娘，爹以前在家的時候多疼我，現在爹不在了，娘就變了。”
“胡說，什麼叫你爹不在了。”鄭婆婆冷臉，“你爹就是斷了消息，聽說恩西那邊下了一個多月的雨，那邊山路多，雨水再一多，可想而知山路有多難走，他們肯定是困在那邊了，放心吧！你們爹雖然有點蠢，但多少還是有點腦子的。”
張彩霞滿眼驚奇的看着婆婆，能這樣形容自己的兒子，這婆婆絕對是個人物。
鄭婆婆又道：“小五，你娘這麼做有錯嗎？你又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要擺大小姐的架子，咱們家的孩子就算不成才，也不能成廢物。”
鄭小五又被罵了，嘴巴撅的能掛油壺，小聲嘀咕，“可鄭靈就不需要幹活，還是二嬸好，我要是二嬸的孩子就好了。”
鄭娟踢了她一下，示意她別說了。
鄭婆婆表情古怪，對大兒媳婦抱以同情，“你也挺不容易的。”
張彩霞愣了下，接着爆笑，她這婆婆也太有趣了。
吃飯的時候，鄭二順把家裏存的老酒拿了出來，張彩霞豪氣的道：“我陪您喝一杯！”
鄭婆婆斜眼瞅她，“你行嗎？”
張彩霞一拍桌子，“婆婆啊！您可別瞧不起人！”
“哎喲！你可別這麼叫我，怪瘮人的。”
“不叫婆婆，那叫啥？叫你娘？”
“別別！”
兩杯酒下肚，鄭婆婆臉色還好，張彩霞卻有了醉意，畢竟這不是她原來的身體，酒量不行。
“娘啊！”
鄭婆婆打了個寒顫，趕緊點煙，“都說了，你別這麼叫我。”
“不叫婆婆，那叫啥？難不成跟你姐妹相稱？”
鄭婆婆吐出一口煙，笑了，“也不是不行。”
這句話張彩霞沒聽清。
土煙嗆人，張彩霞立馬揮手趕人，“娟兒，你快出去，孕婦不能聞煙味，小五也出去，你是小孩，別吸二手煙。”
鄭娟：“娘，奶奶，你們都少喝點。”
她們倆都出去了，就剩二順還坐着。
鄭婆婆看着眼睛快眯上的兒媳婦，忽然壓低了聲，湊上去，“哎！你多大了？”
“嗯？”張彩霞這會是真醉了，不愧是藏了好幾年的老酒，這個上頭啊，看人都重影了，耳朵聽見了，腦子卻沒辦法做出準確分析。
鄭二順：“奶，我娘都醉成這樣，您就別逗她了，這樣，您先坐着，我扶她回屋躺下。”
鄭婆婆拍拍衣角，“我也得回了。”
“您也喝了不少，要不在家歇一晚，明天再回吧！”
“放心，奶奶好的很，二順，你爹不在家，三喜跟四慶也都在縣城，家裏就你一個男娃，多爲你娘分憂，別惹她生氣。”老太太說完就往外面走。
鄭二順追出去，“那我送您上山吧？”
鄭娟拉着小五也跟了出去，囑咐她路上小心，鄭娟還想給她帶點熟食。
鄭婆婆嫌她們囉嗦，走的那叫一個快。
經過老二家門前時，姚靜雲正跟哥哥商量請短工的事。
他們家田地多，每到農忙時，她都要請娘家大哥過來幫忙操持，或是請人，或是借農具，她一個人忙不過來，鄭朝海就是個草包，屁用沒有。
老太太的身影從門口一閃而過，姚敬山看見了，“那……好像是你婆婆吧？”
姚靜雲氣不打一處來，“別管她，哥，今年秋收，我們家至少得請六個長工，雖然人數有點多，但誰也不知道老天長不長臉，就得趁着天好的時候，趕緊把糧食收回來，那樣我心裏才踏實。”
“村裏老輩說，今年入秋後，天一直泛陰，雨水也比往年多，確實要早做打算，你們家的院子，也該平整一下，回頭我去把驢子趕來，用石磙壓幾遍。”姚敬山就是一個典型的莊稼漢子，一身短打，腳上踩着草鞋，袖子，褲腿都挽着，曬的黢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