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對老鼠身體的嫌棄在第三天達到了頂峰。
“不行了不行了，這硬件真的跟不上需求了。”它控制着那只寄生老鼠在管道裏奔跑，一邊跑一邊在意識裏抱怨，“速度慢，力氣小，咬合力連個罐頭都打不開。最要命的是這視野，黑白灰三色就算了，稍微遠點就一片糊，我這跟近視八百度有啥區別？”
老鼠跳過一道裂縫，落在對面的平台上。這裏是一個小型垃圾轉運站的下層，堆積着從上層傾倒下來的各種廢棄物：腐爛的食物殘渣、破損的塑料制品、鏽蝕的金屬碎片，還有幾只死去多時的動物屍體。
氣味很豐富，但在庚辰的感知裏，這些氣味被分解成了詳細的信息圖譜：那堆食物殘渣裏有三個品種的黴菌正在爭奪領地；那只死貓的屍體已經進入腐敗中期，內髒開始液化；角落裏的幾根骨頭上有齧齒類動物的新鮮齒痕，說明不久前有同類來過。
“先解決機動性問題。”庚辰讓老鼠在垃圾堆裏翻找，“老鼠適合偵察和滲透，但不適合正面作戰或者搬運重物。需要個更大、更強壯的宿主。”
它很快找到了目標。
那是一只流浪狗，趴在垃圾堆邊緣，呼吸微弱。狗的體型中等，但瘦得皮包骨，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見。它的一條後腿不正常地彎曲，上面有個很深的傷口，已經感染化膿，黃綠色的膿液把周圍的皮毛都黏在一起。最糟糕的是它的眼睛，渾濁，無神，瞳孔渙散，明顯離死不遠了。
“完美。”庚辰讓老鼠湊近些，“還活着，但快了。這樣寄生時的排斥反應會小很多。”
但它沒有立刻行動。寄生更復雜的生物和寄生老鼠是兩回事。老鼠的生理結構簡單，神經回路基礎，庚辰的靈能可以輕鬆覆蓋和重構。狗的體型更大，大腦更復雜，神經連接更密集，需要的靈能強度和精度都更高。
“先試試看。”庚辰從老鼠身上脫離出來。
那種熟悉的粘稠感再次出現。老鼠的身體癱軟下去，而庚辰的本體——那團彩虹色的靈能實體——從老鼠的口鼻中滲出，在半空中匯聚成形。它飄向那只垂死的狗，繞着它轉了一圈，仔細觀察。
狗的傷口是個很好的切入點。庚辰收縮身體，變成一道細細的、流動的彩虹色油光，順着傷口邊緣的膿液，鑽進皮肉深處。
瞬間，更復雜的感官信息洪流般涌來。
狗的痛覺神經還在工作，傳遞着傷口灼燒般的劇痛。飢餓感，那種胃部緊縮、全身無力的空虛感。還有恐懼，對死亡的恐懼，以及更底層的、動物本能的求生欲。
庚辰開始工作。
它的靈能像無數條細絲，順着血管、神經、肌肉纖維蔓延。每遇到一個瀕死的細胞，就注入一點“生命力火花”。不是修復，而是轉化。讓那些細胞進入一種新的狀態：繼續代謝，繼續工作，但不再遵循原來的生理規律，而是遵循庚辰編織的瘟疫循環。
這個過程比寄生老鼠時慢得多，也費力得多。庚辰需要同時協調成千上萬個細胞的重構，需要建立新的能量循環路徑，需要讓狗的神經系統適應這種轉變而不崩潰。
最困難的是大腦。
狗的大腦比老鼠復雜，有更多記憶、更多本能、更多情緒。庚辰不能粗暴地覆蓋，而是需要“編織”——把自己的意識網絡和狗原有的神經回路融合，保留狗的基礎本能和感官處理能力，但覆蓋上自己的意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垃圾站裏很安靜，只有遠處污水流淌的聲音，還有風吹過管道口的嗚咽聲。那只狗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
傷口處的膿液不再流出，反而被吸收回體內。斷裂的骨骼在增生，但不是愈合，而是形成不規則的骨痂，讓那條腿能以一種古怪的角度支撐身體。消瘦的身體開始充盈起來，不是長肉，而是組織在膨脹、重構，皮膚下的肌肉纖維扭曲盤結，呈現出一種病態的強壯。
最明顯的是眼睛。原本渾濁的眼睛重新有了神采，但瞳孔深處透出彩虹色的微光。當狗睜開眼睛時，那雙眼睛裏同時有狗的獸性和庚辰的狡黠。
狗——現在應該叫狗形態的庚辰——慢慢站起來。
四條腿有點不協調，新生的那條後腿還需要適應。它踉蹌了幾步，撞翻了一個空鐵桶，發出哐當巨響。
“穩住穩住。”庚辰在意識裏對自己說，“這身體平衡系統需要校準……好，現在走直線……哎喲差點摔倒……好了，可以了。”
它控制狗身體走了幾步，然後小跑起來，越來越流暢。速度比老鼠快得多，力量也大得多，一爪子拍下去能把一個塑料桶拍扁。嗅覺更是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狗的鼻子本來就靈敏，經過腐化強化後，現在能分辨出空氣中成千上萬種氣味的細微差別，還能“看到”氣味在空氣中的流動軌跡。
“這個好！”庚辰很滿意，“機動性、力量、感官，全面升級。就是外形……有點磕磣。”
它走到一灘積水旁，低頭看自己的倒影。
水中的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品種。體型比普通流浪狗大了一圈，肌肉虯結但不對稱，有些部位隆起得像腫瘤。皮毛斑駁脫落，露出下面暗綠色的皮膚，皮膚表面布滿細小的膿皰和滲出的黏液。那條傷腿愈合了，但關節處多長出了一截骨頭，讓腿呈現扭曲的角度。最詭異的是顏色——從某些角度看，皮毛下隱約透出彩虹色的光澤，像是體內灌滿了變質的熒光染料。
“算了，實用第一，美觀第二。”庚辰轉過頭，不再看自己的倒影，“現在來試試團隊配合。”
它控制狗發出一聲低沉的、帶着靈能振動的嗚咽。
幾秒鍾後，從垃圾堆各處鑽出十幾只老鼠。都是被庚辰寄生或影響的個體，它們聚集到狗身邊，仰頭看着這個新首領。
“很好，都到齊了。”庚辰通過靈能網絡向鼠群傳遞簡單的指令，“現在開始清理這片區域。把有用的有機物搬到那個角落，金屬和塑料分開，腐爛程度高的優先處理。”
鼠群立刻行動起來。它們分工明確，有些負責搬運小塊食物殘渣，有些合力拖動較大的物體，還有一些在周圍巡邏警戒。效率比之前高了好幾倍。
庚辰自己也沒閒着。它用狗的力量把幾個沉重的廢棄輪胎推到垃圾站入口，堆成一個簡易的屏障。又用爪子刨開地面鬆軟的土層，挖出一個淺坑，把收集來的腐爛物質堆進去，然後朝坑裏吐了口唾沫——那是富含腐化靈能的分泌物。
唾液接觸到腐爛物質的瞬間，坑裏開始冒出細小的氣泡。很快，一層彩虹色的菌膜在表面形成，並開始緩慢地向周圍擴散。
“第一個腐化節點。”庚辰滿意地點點頭，“雖然簡陋，但至少是個開始。有了這個節點，周圍的生物會更願意靠近，也更容易被影響。”
它正準備進行下一步實驗，突然耳朵豎了起來。
狗耳朵捕捉到了遠處的動靜。不是老鼠，不是昆蟲，是更大的動物——貓。
而且不止一只。
庚辰立刻通過靈能網絡向鼠群發出警報：“全體注意，有入侵者。數量三，不，四只。從通風管道方向過來。準備迎敵。”
鼠群迅速聚攏，在狗身後形成防御陣型。雖然都是老鼠，但被腐化後它們的攻擊性增強了不少，有些個體的牙齒和爪子都發生了異變，更鋒利，更堅硬。
幾秒後，四只流浪貓從通風管道的陰影裏鑽了出來。
領頭的是一只獨眼老貓，體型比普通貓大，肌肉精瘦，動作矯健。它少了一只眼睛，但剩下的那只眼睛銳利得像刀子。它身後跟着三只年輕些的貓，都保持着捕獵者的姿態，背部弓起，尾巴豎起，發出威脅的低吼。
獨眼老貓的目光掃過鼠群，最後落在庚辰寄生的狗身上。它的獨眼裏閃過一絲困惑——這只狗看起來不對勁，氣味也不對勁，但確實是狗。
動物的本能告訴它有危險，但食物的誘惑更大。這片垃圾站一直是它們貓群的狩獵場，現在突然被一群老鼠和一只怪狗占領，這是挑釁。
獨眼老貓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率先撲向鼠群。
戰鬥爆發了。
貓的速度快得驚人，第一撲就咬住了一只老鼠的脖子，用力一甩，老鼠被拋飛出去，撞在牆上，癱軟不動。其他貓也加入戰團，利爪揮舞，鼠毛紛飛。
鼠群沒有退縮。它們憑借數量優勢，從各個方向圍攻貓。幾只老鼠跳上貓背，瘋狂撕咬；有些從下方攻擊貓柔軟的腹部；還有些專門騷擾貓的眼睛和耳朵。
但貓太敏捷了。它們快速轉身，甩掉背上的老鼠，爪子一揮就能拍飛好幾只。鼠群雖然勇猛，但傷亡速度很快。
庚辰看準時機，控制狗身體沖了上去。
它的目標是獨眼老貓。
老貓反應極快，在狗沖過來的瞬間向旁邊跳開，同時爪子揮出，在狗側腹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庚辰感到一陣疼痛，但不是無法忍受——這具身體的痛覺閾值被調高了。
它轉身，再次撲向老貓。這次沒有直接沖撞，而是在接近的瞬間突然變向，用那條扭曲的後腿踢向老貓的腰部。
老貓躲閃不及，被踢中，發出一聲痛叫，滾出好幾米遠。但它立刻爬起來，獨眼裏燃起真正的怒火。
另外三只貓見狀，放棄鼠群，一齊撲向庚辰。
庚辰同時面對四個方向來的攻擊，有些手忙腳亂。它用爪子拍飛一只，用身體撞開一只，但第三只貓跳上了它的背，利爪深深抓進皮肉，第四只則咬住了它那條新生的後腿。
疼痛和危機感刺激了庚辰的靈能。它本能地釋放出一股腐化信息素——那是它這些天研究出來的一種靈能分泌物，能讓接觸到的生物產生混亂、惡心和輕微的幻覺。
四只貓同時僵了一下。
獨眼老貓最先恢復，但動作明顯遲緩了。另外三只貓更是開始幹嘔，眼睛失去焦距，搖搖晃晃站不穩。
庚辰抓住機會，一爪子拍暈了背上的那只，又用頭撞飛了咬住腿的那只。鼠群趁機涌上，把那兩只暈乎乎的貓團團圍住，瘋狂撕咬。
獨眼老貓見勢不妙，發出一聲撤退的嘶叫，轉身就逃。另外兩只還能動的貓也跟着跑了。被圍住的那兩只貓在鼠群的攻擊下很快斷了氣。
戰鬥結束。
庚辰喘着粗氣，檢查自己的傷勢。身上多了十幾道抓痕和咬傷，但不致命，而且在緩慢愈合。鼠群損失了八只，剩下的也都帶傷。
但勝利了。
這片垃圾站現在正式屬於它。
“打掃戰場。”庚辰通過靈能網絡下令，“把貓的屍體拖到腐化節點那邊。它們的血肉能加速節點的成長。”
鼠群開始忙碌。
庚辰走到垃圾站邊緣，跳上一個廢棄的集裝箱，居高臨下俯瞰這片新領地。不算大，但位置不錯，連接着好幾條管道和通風口，易守難攻。有了狗宿主和這個據點，它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接下來該考慮可持續發展了。”它趴下來，狗眼睛半眯着，“需要更多生物質，需要建立更多節點，需要發展更多宿主。還有那個阿豪……是時候接觸一下了。”
它抬起頭，狗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
遠處，隔着好幾條街區和層層建築，它聞到了一絲熟悉的氣味。
阿豪的氣味。
那氣味裏混雜着貪婪、恐懼，還有一絲剛剛萌芽的……渴望。
庚辰的狗嘴角咧開，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明天。”它想，“明天就去看看，那顆種子發芽了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