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跟着韋拔群幹革命
一場暴雨突然到來,持續了兩天。
雨停後的第二天,譚睿跟着譚統南去了東蘭縣城 —— 說是去 “找拔哥匯報工作”,“拔哥” 就是韋拔群。
兩人身上都穿着灰藍色的土布做的衣服,布是譚統南他娘自己種的棉花拉的線,然後自己用線紡成布,再用布自己裁切後縫成衣服褲子。寬鬆的褲腿,在風中來回搖擺,褲腿裏面還可以站着一個小孩。
白天,譚睿跟着譚統南在縣城的市場裏漫無目的地到處亂逛,一會兒去豬肉鋪問價格好像要買肉,一會兒又去看生牛市場,好像要買牛回家耕田。譚統南在看貨的時候,眼睛在四周打量着,發現好像沒人認識他。
天一黑,譚統南就帶着譚睿迅速拐進一條又窄又黑的小胡同,走到胡同的盡頭,再爬上一段土坡路,來到縣城後山一片杉木林裏的一個棚屋裏。
屋裏已經坐着五個中年男人,一個滿臉胳腮胡的男人,坐在竹椅上向後背着,大口大口地在吸着水煙,一會噴出一口白色的濃煙,屋裏頓時煙霧繚繞。看到譚統南進來,他笑眯眯地說話:“統南來了,辛苦了,大家都等你了。吃過了嗎?”
“剛才在街上隨便對付了一下,可以了。”譚統南回道。
“這是誰?我以前沒見過他。你表弟?”抽水煙的男人看着譚睿問道。
“不是!他是我曾孫,叫譚睿。他負責來做記錄的。他以後要把我們的歷史告訴後人。”
“那我們就開始吧。把東西都交過來我看看。”抽水煙的男人說道。
五個男人都給抽水煙男人遞上去幾張紙,好像學生給老師交作業一樣。那男人仔細看着每一份文件,眼睛眯成一條縫,水煙還在抽個不停。
“統南啊,你們永安村的分糧鬥爭做得真好哇!” 那男人坐在一張木桌前,手裏翻着譚統南遞過去的報告,“其他村都要學着點,農民要團結起來,才能不受欺負。”
譚統南點點頭:“都是拔哥領導得好。這次來,是想跟您說,覃福滿最近在跟九圩的土匪勾結,可能要報復我們永安農會。”
譚睿心裏一震,這就是拔哥?這就是史書上記載的韋拔群?他分明是一個眉親面善的農民嘛。是啊,拔哥就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他就是爲貧苦農民做鬥爭的。雖然他家裏不缺糧少衣,但是他心裏惦記着更多的貧苦農民,他願意爲貧苦農民打天下。他對自己的貧苦農民兄弟就是溫言暖語,笑容可鞠,對地主惡霸們可是狠得牙癢癢的。
韋拔群的臉色沉了下來,把煙袋往桌上一磕:“這些地主惡霸,就是不甘心。你們要多加小心,我會讓人跟你們聯系,有情況及時報上來。”
譚睿站在旁邊,沒敢說話。他看着韋拔群桌上的一本《農民運動講義》,封面已經磨破了,裏面寫滿了批注。他突然想起 2025 年發現的那個中美合作所徽章,心裏冒出一個疑問:韋拔群的農會裏,怎麼會有跟中美合作所相關的東西?
從縣城回來的路上,譚睿忍不住問譚統南:“太爺爺,您知道‘中美合作所’嗎?”
譚統南愣了一下,腳步停住:“什麼合作所?沒聽過。是外地來的商號?”
譚睿心裏一沉。1922年中美合作所還沒成立,譚統南不可能知道。那 1942 年的電報手冊和徽章,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突然問這個?” 譚統南看着他,眼神裏帶着疑惑。
譚睿趕緊掩飾:“沒什麼,就是聽縣城裏的人提了一嘴,不知道是什麼。”
譚統南沒再多問,只是加快了腳步:“快走吧,天黑前要到家,統華還等着我們帶鹽回去呢。”
回到家時,譚統華正坐在院子裏擺弄一個鐵絲做的小玩意兒,看到他們回來,趕緊跑過來:“大哥,縣城裏有沒有賣糖的?我好久沒吃糖了。”
譚統南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裏面裹着幾塊冰糖:“就這幾塊,省着點吃。”
譚統華高興地接過,掰了一塊塞進嘴裏,又遞了一塊給譚睿:“給你吃,甜得很。”
譚睿接過冰糖,放在嘴裏 —— 甜絲絲的,比 2025 年的巧克力還好吃。他看着譚統華蹦蹦跳跳的樣子,突然想起那張 “長子半歲惠存” 的照片:照片裏的嬰兒是譚統南的大兒子譚治安,那時譚統南應該也像現在這樣,會給他兒子帶冰糖吧?
當晚,譚睿躺在柴房的草堆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把那個中美合作所徽章從懷裏掏出來 —— 徽章是銅制的,上面刻着 “中美合作所” 的字樣,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 “譚” 字。這應該是譚統南的東西,但 1922 年的他還不知道中美合作所,那這徽章只能是後來的。
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譚統南在 1929 年離家後,並沒有犧牲,而是去了重慶,參與了抗戰時期的情報工作,所以才會有 1942 年的電報手冊和中美合作所徽章。那他爲什麼直到 2010 年才被追認爲烈士?中間的幾十年,他到底在做什麼?
這些疑問像一團亂麻,纏得譚睿頭疼。他想再穿越回 2025 年,去查更多的史料,但他不知道怎麼觸發穿越 —— 上次是因爲春雷和接觸遺物,這次身邊只有徽章和鑰匙,不知道能不能行。
就在這時,柴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譚統華探進頭來:“你沒睡着?”
譚睿趕緊把徽章藏起來:“沒,有點冷。”
譚統華走進來,坐在草堆上,手裏拿着那個鐵絲玩意兒:“我做的彈弓,明天去打鳥給你吃。對了,大哥說,過幾天要去弄塘隊開農會,讓你也跟着去,幫忙記筆記。”
譚睿點點頭:“好。”
譚統華又聊了一會兒,說他想跟着譚統南去 “幹大事”,想讓農民都能吃飽飯。譚睿聽着,心裏酸酸的 —— 他知道譚統華後來會成爲情報人員,可能會面臨比打鳥更危險的事,但他不能說。
等譚統華走後,譚睿又掏出徽章,借着月光看。徽章上的銅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突然覺得,這個小小的徽章,藏着譚家百年歷史裏最隱秘的部分,而他,是第一個觸碰這個秘密的人。
可是,譚睿的內心還是有很多的未解之謎。他還要繼續跟着譚統南繼續向前走,才能了解清楚那一段歷史。
1923 年的春天,東蘭的山上開滿了映山紅,譚睿跟着譚統南去了武篆鎮 —— 韋拔群要在這裏召開全縣農會骨幹會議,邀請各地的農會主任參加。這是譚睿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農會成員,有來自鳳山的,有來自巴馬的,大家穿着不同的衣服,說着不同口音的壯話,卻都有着同樣的熱情。
會議在韋拔群的家裏召開,是一間簡單的泥瓦房,裏面擺着幾張木桌,大家圍着桌子坐。韋拔群坐在主位上,手裏拿着一本《向導》周報,上面印着 “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封建軍閥” 的口號 —— 這是當時共產黨的機關報,在農村很少能見到。
“今天叫大家來,是想跟大家說,我們農會要跟共產黨合作。” 韋拔群的聲音很洪亮,“上個月,我去南寧見了中共廣西省委的同志,他們說,農民運動是革命的重要力量,只有跟工人運動、學生運動結合起來,才能取得勝利。”
下面的人開始議論起來,有人問:“共產黨是什麼?跟我們農會一樣嗎?”
韋拔群笑了:“共產黨跟我們一樣,都是爲窮苦人打天下。共產黨革命的目標是推翻帝國主義和軍閥,讓大家都能有飯吃、有衣穿、有地種。我們農會要跟着共產黨走,才能把革命幹到底。”
譚統南點點頭:“拔哥說得對。我們永安村的農會,願意跟着共產黨幹。”
其他農會主任也紛紛點頭,說願意跟着共產黨。譚睿坐在旁邊,心裏很激動 —— 他知道,這是東蘭農運跟中國共產黨結合的開始,也是譚家革命史的重要轉折點。
會議結束後,韋拔群留下譚統南和幾個骨幹,說要給他們介紹一個 “新戰友”。不一會兒,一個穿着學生裝的年輕人走進來,戴着眼鏡,手裏拿着一個皮包,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這是李明瑞同志,”韋拔群介紹道,“他是國民黨左派,也是共產黨員,這次來東蘭,是幫我們訓練農軍。”
李明瑞笑着跟大家握手:“各位同志好,我是李明瑞。以後我們一起努力,把農軍訓練好,跟地主武裝、跟軍閥鬥!”
譚睿心裏一震。他知道李明瑞是百色起義的重要領導人,後來在 1931 年被錯殺,直到 1945 年才被平反。此刻的李明瑞,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眼裏滿是革命的熱情。
“李同志,我們永安村的農軍都是農民,沒受過訓練,就靠一股蠻勁和熱情。” 譚統南說,“以後還要請你多指導。”
李明瑞點點頭:“沒問題。明天我就跟你去永安村,給農軍做訓練。我們不僅要訓練農民兄弟們的軍事技能,還要給他們講革命道理,讓他們知道爲什麼要革命。只有明確了革命的目標,參加革命的人才會有源源不斷的動力,遇到困難時才能保持堅定的信念。”
第二天, 李明瑞跟着譚統南、譚統華和譚睿來到了永安村。農軍們早就聽說要來了 “大幹部”,都早早地在曬谷場上等着。
李明瑞站在曬谷場中央,給農軍講 “革命的目的”“農軍的紀律”,然後開始教他們隊列、刺殺、射擊 —— 雖然農軍只有幾支土槍,大多是鋤頭、糞叉,但大家學得很認真。
譚統華學得最起勁,跟着李明瑞練刺殺,動作有模有樣。李明瑞見了,笑着說:“這小夥子有天賦,是一塊偵察兵的好料哇。”
譚統南點點頭:“他腦子靈光,跑得又快,確實適合做偵察。”
譚睿看着譚統華,心裏想起那個中美合作所徽章 —— 心想如果譚統華後來成了偵察兵,那他會不會在抗戰時期跟着譚統南去重慶,參與情報工作?那個徽章,會不會也跟他有關?
訓練結束後,李明瑞跟譚統南、譚睿坐在曬谷場的草堆上,聊起了全國的革命形勢。李明瑞說,現在軍閥混戰,百姓受苦,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他還說,以後要在東蘭建立革命根據地,讓農民都能當家作主,全廣西甚至全中國都要這樣做。
譚睿聽着,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穿越者,而是這個時代的參與者。他知道未來的路很艱難,有很多人會犧牲,但他也知道,正是這些人的犧牲,才換來了後來的新中國。
李明瑞在永安村呆了五天,給永安農會訓練了五天,第六天就返回了武篆——韋拔群工作的地方。
李明瑞走後的第二天早上,大家突然發現譚統華不見了。一夥人頓時慌了起來,譚統南想了一下,這小夥可能是跟李明瑞去了武篆,怎麼也不跟我打個招呼呢?他是怕跟我招呼我不同意他去嗎?他去幹什麼呢?才十七歲,這小夥子太獨立了,可以單獨行動了,不用經過我的同意了,這有點可怕。譚統南心裏一直在嘀咕。
譚壑心想,要是在二十一世紀,我打個電話就可以知道他在哪裏了。可是在1922年,那個地方連電都還沒有,只能幹着急。他跟譚統南說,如果四天之內他不回來,我們就要派人出武篆找他,不然這麼一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誰也不甘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