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那個被家族遺忘在邊關犄角旮旯裏的庶子,如今搖身一變,成了炙手可熱的鎮國大將軍,地位尊崇。
崔國公府祖上雖以軍功起家,榮耀顯赫,可到了這一輩,子弟大多平庸,有些青黃不接。
加之崔家曾是前朝倚重的重臣,在新朝地位本就微妙敏感。
如今,自家出了個皇帝跟前的大紅人,崔家自然要敞開大門,極力示好,巴望着他能重振門楣。
縱使劉氏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她也阻攔不了。
因爲上頭的國公爺,她的公公,已經發了話:此番崔硯清回府,闔府上下都必須笑臉相迎,不得有絲毫怠慢!
劉氏心裏憋屈得快要炸開,面上卻還得擠出得體甚至帶着幾分“慈愛”的微笑,對着身旁的楊氏,更像是說給周圍所有人聽:
“硯清終究是我大房的人。縱使他父親……已經不在了,我也是他的嫡母,他的名分禮法都系在我這裏。將來上族譜,他的名字,自然也要堂堂正正記在我的名下。”
她這話,既是在強調自己不可動搖的嫡母身份,也是在提醒衆人,無論崔硯清如今多麼風光,都越不過“庶出”和“記名嫡母”這兩座大山去。
二太太楊氏用團扇半遮着臉,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一圈人都聽見,那語氣裏的陰陽怪氣幾乎要溢出來:
“是啊,這下大嫂可算是又多了個出息的好兒子。咱們這位二公子,如今可是威風凜凜的鎮國大將軍,這分量……嘖嘖,可比慕言當年強多了。以後大嫂您啊,可就全指望這位二公子光耀門楣、養老送終咯!”
這話如同淬了毒的針,精準無比地扎進了劉氏最痛的心窩子。
劉氏最聽不得別人和自己的兒子作比較,尤其還是這個她最厭惡的庶子比!
她當下被氣得眼前發黑,眼眶瞬間就紅了,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才勉強壓下沖到喉嚨口的怒罵,從牙縫裏擠出低語:
“一個下賤坯子生的玩意兒,能風光幾時?等着瞧吧!一群沒眼界的東西,都去捧他的臭腳吧!”
花鈺婉垂眸靜立在一旁,將這些對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面上依舊是一片恭順的沉默,心裏卻是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波瀾。
她甚至有些冷漠地想,若是前世,或者今生她與這婆母關系尚可,或許會“好心”提醒劉氏一句,此刻最該做的不是置氣,而是放下身段,也去“捧一捧”崔硯清的“臭腳”。
畢竟,在她前世的記憶裏,這個時候,她那名義上的丈夫崔慕言早已是個死人了。而崔硯清……他未來的路,還長着呢,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顯赫。
“嘚嘚”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斷了門前各懷心思的暗流。
一輛裝飾不俗的朱輪華蓋馬車,在幾名精幹護衛的簇擁下,穩穩地停在了國公府氣派的大門前。
原本還在低聲交談或暗自較勁的衆人,立刻像是被同一根線牽動了般,紛紛收斂神色,換上一副或真摯或勉強的喜悅模樣。
不約而同地朝前迎了幾步,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目光灼灼地投向那輛靜止的馬車,迫不及待地想看清那即將從車上下來的、決定着崔家未來風向的人物。
車簾,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裏面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