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嫣家。
酒過三巡,江嫣和寧馨都有些上頭。
寧馨靠在島台上,一邊吃堅果一邊看綜藝,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我說,你和程程是怎麼回事兒?”
江嫣從電腦前抬起頭:“……啊?”
“那天我去接他,他狀態就不太對。看到你沒來,弟弟瞧着可失望了,哎呀,我看着都心疼了。”
“……”江嫣沉默了一下,她內心有一萬個小人兒在叫囂着讓她把這事兒跟人談談。
她不知道怎麼解決,天天不是上網搜就是跟ai聊,快憋瘋了。
可這事兒,真沒辦法說。
她自己可以罵程曜有病,但不想任何人對程曜有那麼一丁點的誤解和懷疑。
哪怕是寧馨也不行。
寧馨顯然是有點喝多了,語氣也放鬆了不少,直接道:“你到底爲什麼突然把他送到美國去,他不會跟你告白了吧?”
江嫣心裏咯噔一聲,趕緊大聲道:“寧馨!!你不要亂說啊!!什麼亂七八糟的!”
“小孩兒一看就喜歡你,也就你自己不知道。”寧馨開口:“咱公司財務部王姐之前還狗狗祟祟地問我你倆到底什麼關系,你說說,哪是我一個人這麼想。”
江嫣瞪大眼睛:“……爲什麼?我跟他平時很有距離感吧?也完全沒什麼越界的行爲吧?”
寧馨用兩個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然後指向她:“眼神,眼神你懂嗎?而且,他未免對你太上心了,哪有正經弟弟上着學那麼忙,還回家給你洗衣服做飯的?”
江嫣愣了半天,寧馨托着腦袋看她:“而且,你這麼多年都不談戀愛,是怎麼回事兒?之前婷婷還懷疑你是不是拉拉,喜歡我,給我嚇死了。後來看到你抖音刷擦邊男,還給人家挨個點贊,我才放心……”
江嫣又想笑又無語:“你們怎麼回事兒,總在公司蛐蛐我是吧?”
“哎呀,無聊嘛,八卦一下很正常,她們也八卦我啊!蛐蛐這麼長時間也沒什麼猛料,唯一的猛料,就是半個公司都懷疑程曜是你養的小白臉。
不過,大家都沒有證據,我之前聽到,還替你辯解呢。但沒用,她們不信啊!你前兩天不還跟他拍那個廣告了?小群裏聊的可high了。”
江嫣想起這事兒就頭疼,她憋了三個多月都沒跟任何人提起,可現在被寧馨擦着邊點破,她被悶在真空裏的心裏像是終於開了一個小小的通氣孔,不再那麼憋悶了。
雖然不是告白……
但告白這個詞,總比程曜實際上做的事情聽起來清純一些。
她想了想,從電腦旁邊拿過來一沓英文文件,推到寧馨面前。
寧馨皺着眉拿起來,試圖閱讀。
三秒鍾後,她打開了手機翻譯軟件。
江嫣開口:“我說寧寧,我一個沒讀過大學的要翻譯也就罷了,你在英國留學了三年還讀了一年預科哎!”
“……都回來多久了,我早忘幹淨了!”寧馨開口:“這是啥啊,心理……心理門診,程曜的病例?”
“嗯,我翻他資料時候看到的。”江嫣揉了揉腦袋。
寧馨手機上出現了一大篇中文翻譯。
她皺着眉看了半天:“……SAD分離……焦慮障礙?”
江嫣揉着頭發,抿了一口酒:“他沒跟我說,但是這個診所我查過了,是他去的暑校本部的門診。我在他房間裏還找到了一些相關的藥,心理疾病如果軀體化到需要吃藥的程度,應該……很嚴重了吧?”
寧馨還在擰着眉毛思考這個病的名字:“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分離焦慮?……這不是狗才得的病嗎?”
這話把江嫣說得直接嗆了一下,一邊咳嗽一邊道:“咳咳……人好像也能得,就是發病群體沒有狗多,我查過了,一般小孩兒才容易有這種情況。”
寧馨挑了一下眉毛:“他都多大了……跟誰分離焦慮,跟你嗎?就自己出去三個月,憋出焦慮症了?”
江嫣蹙眉,試圖委婉地道:“你猜到了,我也不瞞着你了,我覺得他……好像是……對我的……感情……的確有點歪了,不過可能只是一時的而已,你得給我保密啊!”
寧馨翻着那一沓資料,回頭看了一眼程曜房間的方向。
房門關着。
寧馨湊近了一點開口:“你說,會不會就是因爲這個,他上大學的時候死活要報江城?”
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瞬間讓江嫣反應過來:“……還真有可能,怪不得他當時情緒那麼激動……可是,他上高中的時候,我也不在家啊。”
寧馨一拍桌子:“就是因爲這個嘛!他那麼小就自己住,高中你也不在身邊,父母也不在身邊,沒準就產生了點心理問題唄?我就說嘛,程曜平時太正常了,你懂嗎,正常得……非常不正常!”
這話說得很繞,江嫣卻聽懂了。
程曜簡直什麼都好,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又有禮貌又懂事,又乖又自律。
平時情緒也非常穩定,除了高考報考那次,江嫣就沒見過程曜急眼。
活脫脫一個頂配版別人家的小孩。
江嫣創業初期太忙了,每天煩心事一大堆,好多事情都需要她現學現賣,又急着抓風口趕緊賺錢,根本沒閒心管程曜的日常生活。
江嫣有時候冷不丁看着程曜,都會忽然嚇一跳。
她都不知道,程曜是什麼時候突然長這麼大的。
寧馨瞪她一眼,拿着單子拍得譁譁響:“你看看,給人家逼成什麼樣兒了?狗得的病,都讓他給得了!你還總說要給他送出國讀MBA呢!那出去兩年,犯病了怎麼辦啊?”
“……我這不是爲了他好嗎,他的成績就在J大本科畢業太可惜了。”
“我看程程挺好的,又帥又乖,還聰明,以後肯定不會差,你跟他談戀愛算了。”
江嫣心髒咯噔一下,開口道:“……你說話能不能靠點譜啊!現在的問題,應該是怎麼糾正他這股不正之風吧?”
“怎麼不正了,人家不是挺聽話的,難道他做了什麼……”
“沒有,真沒有。”江嫣連忙打斷:“你知道他的,他對女孩兒很有禮貌,要不我怎麼這麼久都沒看出來?”
“你看嘛,你自己都說他沒怎麼樣。”
“可是……”江嫣捂臉:“這樣很難繼續同處一個屋檐下了嘛!”
江嫣托着下巴道:“其實這兩天,我都想好了,還是得送他出國。他就是在我身邊太久了,才搞成這個樣子!出國待幾年,離得遠了,再談談戀愛,大概就沒那個心思了。”
可是現在……
江嫣看着桌子上的診單。
江嫣忽然想起拍照那天,茶水間裏,程曜語氣很沉地跟自己說的話。
“……我會管好自己,不要再送我走。”
他重復了兩遍。
他垂着頭,眼神黯然得不像話。
這樣的場景,她不是第一次見,上一次,還是多年前,江嫣母親去世以後。
爲了治病延續生命,江嫣幾乎掏空了家底,連程曜母親走之前留下的五十萬,幾乎也都花了個幹淨。
江嫣自覺對不起程曜,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家裏當時又出了一件大事。
那件事出了條人命,讓她們的債務更加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