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綜合科的氛圍就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科長王海陰沉着臉，踏進辦公室。他眼眶下掛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顯然昨晚一夜沒睡好。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先泡茶看報，而是徑直走到辦公室中央，用力地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都停一下手裏的活，我說個事。”
他的聲音沙啞而冰冷，讓辦公室裏的溫度都仿佛降了幾度。
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他，心裏都清楚，正戲要來了。
王海的目光，像毒蛇一樣，在辦公室裏掃了一圈，最後，刻意地、充滿了挑釁意味地，落在了陳規的身上。
陳規正在看一份文件，感受到他的目光，緩緩抬起頭，平靜地與他對視，眼神裏沒有絲毫的退縮。
看到陳規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王海的怒火又往上竄了竄。他冷哼一聲，移開目光，大聲宣布道：
“今天下午兩點半，在科室小會議室，召開部門全體會議。所有人，必須準時參加，不準請假！”
他特意加重了“必須”和“不準”這兩個詞的語氣。
“會議的議題，只有一個。”王海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疊打印好的文件，在手裏重重地拍了拍，發出“啪啪”的聲響。
“討論一下我們科室，下半年即將試行的‘績效考核優化方案’！”
“績效考核優化方案”！
這幾個字一出，科室裏的幾個老油條臉色都微微一變。
他們太清楚這玩意兒了。所謂的“績效考核”，在很多時候，就是領導拿捏下屬的一個工具。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現在王海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要搞這個，目的不言而喻。
他這是要爲他自己量身定做一把“尚方寶劍”，一把可以名正言順地、合規合法地收拾陳規的“尚方寶劍”！
王海說完，眼神再次像刀子一樣刮向陳規，那眼神裏充滿了怨毒和即將復仇的快意。
仿佛在說：小子，你不是喜歡講規矩嗎？行，下午我就給你立一個最大的規矩！我看你還怎麼跟我鬥！
面對王海赤裸裸的挑釁，陳規的內心毫無波瀾。
他立刻就意識到，這是王海爲他精心準備的一場“鴻門宴”。
常規手段奈何不了他，就試圖通過制定新的“規則”來拿捏他。
這一招，確實比之前的手段高明了不少。
但是，想用制定規則來對付一個把規則當武器的人？
陳規的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可的冷笑。
王海，你還是太天真了。
他不動聲色地低下頭，仿佛對即將到來的會議漠不關心。但他的手指，已經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
他沒有去搜索那些所謂的“績效管理”理論，而是直接在單位的內網OA系統中，輸入了幾個關鍵詞：
“議事規則”。
“會議制度”。
“民主決策”。
“方案審議程序”。
很快，一份份相關的紅頭文件、管理辦法、會議紀要，被他調取了出來。
《市發改委內部議事規則》、《關於規範部門內部決策程序的若幹規定》、《涉及幹部職工切身利益重大事項民主議事辦法》……
他靈魂深處的【絕對秩序法典】，在這些文件上閃爍着璀璨的金光，仿佛一頭飢餓的巨獸，貪婪地吸收着這些養分。
法典的書頁上，一條條關於會議程序、投票表決、意見記錄、上報備案的條款，被自動索引、高亮、加粗，深深地烙印進他的腦海。
辦公室裏，同事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完了完了，王科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績效考核啊，這可是大殺器，以後咱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何止不好過，這明擺着就是沖着陳規去的。方案肯定會寫得天花亂墜，但最後解釋權還不是在科長手裏？想給你打個低分，理由還不是隨便找？”
“陳規這次慘了，他再懂規定，還能反對科裏自己制定的考核方案不成？”
有人幸災樂禍，覺得陳規這個刺頭終於要被拔掉了。
有人暗中擔憂，比如小李，他悄悄給陳規發了條QQ消息：“下午開會你千萬別再頂了，績效考核這事，咱們新人說不上話，忍忍就過去了。”
陳規看了一眼消息，沒有回復。
他心中想的，卻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一對一的沖突，影響力還是太小了。就算贏了，也只是個人的勝利。
而現在，王海主動爲他搭建了一個更大的舞台——部門全體會議。
正好。
是時候，在這個更大的舞台上，當着所有同事的面，給王科長，也給所有習慣了“一言堂”的領導們，好好上一堂關於“什麼是民主決策”、“什麼是程序正義”的課了。
他要讓所有人都明白，“規矩”的力量，不僅能用於自保，更能用於……進攻！
下午兩點二十分。
陳規合上了電腦，將所有關鍵條款牢記於心。
他站起身，端起自己的茶杯，去茶水間續了滿滿一杯熱茶。
然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那雙眼睛裏，閃爍着冷靜而銳利的光芒。
心中，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作戰計劃。
風雨，欲來。
他，持劍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