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是我的婆婆是吧？”
宋昭的眸子很亮，亮得驚人，她補充。
“她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挽星在一旁聽着宋昭的話，氣都不敢喘了。
完了。
她家小姐勤勤懇懇扮演了兩年賢良的受氣包妻子，不會今天露餡了吧…
挽星越想越害怕，她偷偷伸手拽了拽宋昭的裙擺，朝她瘋狂使眼色。
可別再說了，祖宗哎。
宋昭不解，以爲她是求救自己不想在屋內待着，便貼心道：“你去將我從江南帶來的衣裙首飾都拿出來。”
“去吧。”
她完全誤會了挽星的意思。
挽星無奈，只能告退：“是。”
顧辭沒進屋，就站在陳嬤嬤站過的位置上凝視着她，喉間溢出一聲恩？
“母親只是不善言辭。”
所有人，在顧辭面前都僞裝得極好，最多只是看起來對宋昭不夠熱情而已。
宋昭不買賬，冷哼一聲，重復：“不善言辭？”
“我受了傷，我爹爹站在我屋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後問了我一句，是不是很疼。”
“那叫不善言辭。”
“我受了傷，侯夫人過了一日，才派個老嬤嬤過來假意關心我。”
宋昭睨了顧辭一眼，十分不滿他的回答：“那叫過來給我下馬威！”
不是下馬威是什麼？
當着她的面兒，一個老嬤嬤，就敢蹬鼻子上臉的，可不就是得了主子的允準，她才敢的麼。
陳嬤嬤還跪着，因爲宋昭只說了下不爲例，沒說她可以走。
如今聽着宋昭言之鑿鑿的一番分析，只擔心自己還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大娘子，侯夫人是真心關心您的啊。”
“只是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要等着侯夫人下指令，該怎麼去做，這才稍稍耽擱了一會兒…”
陳嬤嬤連忙解釋，宋昭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信她。
“哦，那多謝侯夫人的關心，嬤嬤回去回話便是。”
“不過這藥材，就不需要了。”
宋昭懶得同她扯來扯去的，將視線轉到身姿挺拔的顧辭身上示意他把人趕走。
顧辭的眼神晦暗不明：“下去。”
他沒看陳嬤嬤，一直看的是宋昭。
宋昭托着腮，同他對視，沒有躲避。
那眼神裏，沒有一點怕他的意思。
甚至氣勢隱隱要壓過他：“將軍看什麼？”
宋昭問。
她長得美，她知道，可這般直白盯着她，有些許無禮了。
她提醒道：“將軍有些過了。”
顧辭被她的兩句話說得心又堵着，覺得自己爲何要丟下軍務折返回來，來聽她說些自己不愛聽的話？
“你是我的妻子，我瞧瞧，又如何。”
宋昭撇了撇嘴：“不如何，將軍瞧過了便回去吧。”
她還想出門逛逛，買些新的衣裙首飾呢。
顧辭聽出宋昭趕他走的意思，他當聽不出，反問：“你有事？”
宋昭懶洋洋地“恩”了一聲：“有事。”
“什麼事？”
“那些衣裙都不是我喜歡的，我要出去重新買過。”
顧辭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覺得那堆衣裙並無不妥。
他回想了一下，道：“你從前最愛穿那件祖母綠的衣裙，顯得你肌膚勝雪。”
說話的同時，顧辭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嗓音莫名啞了起來。
“我本就長得肌膚白皙，同那件衣裙有何關系？”
宋昭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祖母綠的衣裙，確實難看，還顯老。
她強調：“難看，我不喜歡。”
她打量了一番顧辭，他倒是穿得好看。
若不是挽星說過他今年已是二十有六，宋昭第一眼看過去，只覺得他像十八。
更像打了勝仗歸來，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不過宋昭十六年的記憶裏，確實有顧辭打了勝仗的記憶。
她每年都會入京跟謝夫子住一個月。
那年她才八歲，十六歲的顧辭眉眼如畫，情緒還有些外露，全然不似如今這樣沉穩內斂。
謝夫子在學院裏爲顧辭辦了個小小的慶功宴。
受邀的，全是謝夫子的學生。
她還記得，當時謝夫子說：“敬臣，是爲師衆多學生裏，唯一一個，從文又從武的學生。”
“詩作得好，還能上陣殺敵。”
“如今你凱旋歸來，可要好好帶帶他們。”
想到此，宋昭心裏就不太舒坦。
因爲當時的行酒令，她沒有回答出來…
顧辭當時還取笑了她！
還想着，身旁忽然有人撫了撫她的後腦勺：“你還有傷在身，若真是想要買新衣裙，我讓繡樓的人來一趟？”
宋昭沉吟片刻：“也行。”
她再次下逐客令：“將軍去忙吧，我這裏不需要將軍。”
“還有那納妾之事，將軍與侯夫人不必來問我。”
她都是前妻了，還管得着前夫嗎？
反正可以管，她也不管！
聽着就很煩，而且心底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顧辭感受到她的抗拒，沒說話，直接回了清風院。
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在生氣。
宋昭不知道爲什麼她看出來了，可她才不要哄他！
納妾還有理兒了？
顧辭在清風院待了一刻鍾，又讓長安牽馬：“去軍營。”
長安不敢多言：“是。”
他看出來，將軍這是在跟大娘子鬧別扭了，只是他一個下人，哪有資格勸。
在他看來，大娘子那麼好的人將軍就不該辜負了她。
……
斷雲整理着宋昭從前衣裙首飾，默默紅了眼眶。
她想起宋昭無奈地說：“宋家不是從前的宋家了，我也不是被父兄寵得無法無天的昭昭了。”
“還是換成這種不惹眼的打扮吧。”
“至於娘親爲我準備的，好生收起來便是。”
斷雲紅了眼眶，是因爲她希望宋昭，一輩子都不要再記起來，這兩年經歷過的所有委屈。
她覺得宋昭忘了這難挨的兩年，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起碼現在的宋昭，開開心心的。
喜歡就笑，不喜歡就耍耍小脾氣。
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而不是只剩下一副軀體在苦苦度日。
心裏想的嘴裏說的，都是“感激”“感恩”“算了”“罷了”“已經很好了”…
她的難過被宋昭發現了。
“斷雲，你在難過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