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臉色頓時變了，他顯然沒料到宋昭會說這話。
京都誰不知道，宋昭這個將軍夫人，這兩年在將軍府中就是形同虛設。
連一些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顧府長輩，都敢給她臉色看。
“這些我選中的，都送到顧府。”
宋昭吩咐完，又像是想起什麼：“對了，賬就記在顧辭的名下。”
“畢竟…”
她對着挽星和斷雲微微一笑，再看向掌櫃時，眼中無半分笑意：“他的俸祿說給我，那便算是我的。”
總不能是給她讓她來替他保管的吧？
這種蠢事宋昭才不幹，於是她又嫌棄地補了一句。
“我又不是管賬的！”
她還要去別的地方繼續掛顧辭的賬！
說罷，她轉身就要離開，卻瞥見角落裏放着一匹素錦。
那錦緞看似樸素，在日光下流轉着細微的光澤，宛如月華傾瀉。
掌櫃一聽，一滴冷汗頓時從額角滑落。
顧將軍的全名，就這麼水靈靈地從顧夫人嘴裏說出來了？
沒等他細想，又聽宋昭指着角落，開了口。
“那匹是什麼料子？”
掌櫃的忙收起飄飛的思緒，態度恭敬了不少。
他答：“回少夫人，這是月華錦。”
“江南來的新品，全京都只有只有我們雲錦閣有，僅此一匹。”
江南。
宋昭的指尖微微動了動。
宋懷曾說，江南最好的月華錦，一年只得十匹，大多供於宮中貴人使用。
“包起來吧。”
她輕聲說，語氣裏多了幾分真心的歡喜：“這個，我自己付錢。”
斷雲適時遞上銀票，動作利落。
走出雲錦閣時，宋昭回頭看了眼門匾，對兩人笑道：“你們怎麼就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挽星看着小姐臉上久違的明媚笑容，突然覺得，那個曾經讓整個江南又愛又恨的宋昭，真的回來了。
愛，是因爲宋昭出手大方，身後更有宋家人撐腰，從來想要的，不會得不到。
恨，是因爲宋昭的眼光太高，嘴巴又毒。
有些鋪子的店家想讓宋昭誇誇自家的物品好，以此來招攬生意，卻沒想到宋昭是一個直言不諱，不怕得罪人的人。
她也不管場上有多少人，東西好，她便說好。
東西不好，她便說不好。
自此那次以後，再無人想讓宋昭點評一下。
宋懷還以爲是自家妹妹煩了那些人拿她的喜好來做生意，特意問過宋昭。
誰曾想，宋昭的回答會是：“哥哥，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不摻雜一點水分。
宋懷聽了，只是無奈地搖搖頭：“你啊你啊。”
宋昭見兩人不說話，便問：“你們是不是怕我方才得罪那掌櫃？”
挽星抿了抿唇：“不是，只是想起同小姐在江南時的生活了。”
那些時光，是真的很快樂啊。
因爲方才宋昭開口問的時候，挽星驚覺她自己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害怕。
害怕宋昭說話直白，在這偌大的京都無人可替她撐腰。
宋昭摸了摸挽星的頭頂，哄道：“等我養好了傷，我們就回江南去！”
挽星比宋昭還要小兩歲，是真的十六歲。
正是愛玩的年紀：“走，去下一家，給咱們挽星和斷雲啊，也做幾件漂亮衣裳！”
宋昭就喜歡身邊的侍女都漂漂亮亮的，看起來就舒服。
而且挽星和斷雲身上穿的衣裳，都起毛邊了。
宋昭早上便發現了，只是她沒說。
挽星聽見宋昭說要給她做衣裳，雙眼倏地亮晶晶起來，又在瞬間變得紅通通。
天知道，她一直穿的還是從江南帶過來的衣裳。
身上這套，是宋昭偷偷拿自己的料子給她做。
因爲從江南帶來的料子，太過名貴，讓人眼紅。
也因她同人爭執時，說了一句：“這是我家小姐給我做的衣裳，我爲何不能穿？”
“我們從前在江南，穿的就是這種料子！”
顧府管家就斷了她和斷雲的衣裳首飾，還說什麼。
“既然江南宋家財力雄厚，那月影院日後的開支，顧府就無需再給了。”
後來真的，她們月影院的人，連一朵不值錢的絨花，都沒有再領過。
挽星爲這此事十分自責內疚，覺得是自己害了宋昭，讓宋昭平白無故受了委屈。
“小姐…”
挽星帶着鼻音開口，宋昭沒等她說些煽情的話，催促：“快走，還買不買了！”
斷雲也扯了扯挽星的衣裳，示意她別提了。
主仆三人沒再上馬車，而是沿着雲錦閣一路走。
京都最好最貴的鋪子，幾乎都在這一條朱雀大街上了。
沿路還有許多叫賣的小販，形形色色的，幾乎要看花了眼。
宋昭還不知道，此時她的一舉一動，全落在了一雙怨恨的眼睛裏。
侯夫人因爲納妾一事，覺得有些虧待了溫玉瑤，便想着帶她出來走一走，聽聽戲。
怕她想不開，尋短見。
因爲誰都知道，溫玉瑤愛慕顧辭多年。
顧府和溫府都以爲等溫玉瑤長大了，兩人一定成事，誰知道會突然殺出一個宋昭，占了顧辭正妻的位置。
溫玉瑤挽着侯夫人的手臂，看上去兩人就十分親昵，不知道的，還以爲溫玉瑤是侯夫人的女兒呢。
溫玉瑤語氣有些激動：“姑母，那不是表嫂嗎？”
侯夫人順着溫玉瑤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斷雲和挽星一左一右地挽着宋昭在一個小攤前。
三人說說笑笑的樣子，瞬間點燃了侯夫人壓抑的怒火。
她派陳嬤嬤帶着藥材過去月影院看宋昭，宋昭倒好，一點都不領情，還把陳嬤嬤連人帶藥材的直接趕了出來。
這不就是往她臉上打嘴巴子嗎！
侯夫人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牢牢鎖在宋昭那張明媚笑臉上，只覺得無比刺眼。
“好，好得很。”
侯夫人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是說病得很嚴重嗎！”
“怎麼還能在這大街上談笑風生？！”
“我顧家的門風，都要被她丟盡了！”
溫玉瑤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面上滿是擔憂，她輕輕搖晃着侯夫人的手臂，柔聲勸道。
“姑母您別動氣，許是表嫂身子好些了，悶壞了才出來走走…”
“只是她帶着侍女在大街上玩樂，傳出去，怕是不好。”
這話看似勸解，實則火上澆油。
侯夫人冷哼一聲：“這等不知禮數的女子，怎配當我兒的正妻！”
“走，我倒要看看，她見到我，還笑不笑得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