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來襲前，二十四小時。
城市依舊在巨大的慣性下運轉。
車流匯成鋼鐵的河，霓虹燈努力點亮灰敗的天空。
只是空氣裏多了一些東西。
一種焦躁。
一種不安。
電視台所有頻道都在循環播報着同一條新聞，字體被加粗，染成刺目的紅色。
“……史無前例的超級寒流，預計將在二十四小時內抵達……”
超市的玻璃門被一次次推開，又被一只只伸出的手粗暴地撞回。
貨架空了。
方便面區空了。
罐頭區空了。
就連最不受歡迎的壓縮餅幹，此刻也成了搶手貨。
物價的數字在瘋狂跳動，每一分鍾都在刷新人們的認知。
林凡站在基地的合金大門前。
這扇門厚達一米，由特殊的復合材料鑄造，足以抵御小當量的戰術武器。
他伸出手，在門內側的控制面板上輸入了一串復雜的指令。
“最終封閉程序啓動。”
機械合成音在空曠的通道內回響。
“警告，此操作不可逆，是否確認？”
林凡沒有猶豫，按下了確認鍵。
沉重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巨大的合金鎖舌從門框的四面八方緩緩伸出，帶着無可撼動的力量，一寸寸嵌入厚重的門體。
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地面微微顫動。
咔。
咔。
咔。
最後一聲巨響落下，整個世界安靜了。
他與外界，被徹底隔絕。
林凡轉身，走向基地的深處。
主控室的巨大屏幕牆上，無數數據流安靜地淌過。
他最後一次進行全面檢查。
能源系統：地熱發電機組功率穩定，備用柴油發電機滿載，太陽能板進入待機模式。
水源系統：地下水抽取泵運行正常，五級過濾系統啓動，蓄水池容量百分之百。
通風系統：內外循環系統切換至內循環，空氣成分檢測正常，氧氣含量百分之二十一。
溫度調控：中央空調系統運行正常，基地內部恒溫二十六攝氏度。
通訊設備：衛星電話信號滿格，短波無線電已連接至全球應急頻道。
他靠在冰涼的控制台邊，點亮了手機。
信號已經變得很不穩定，網絡圖標在4G和E之間反復橫跳。
朋友圈裏，夏竹在十幾分鍾前發了一條動態。
“天氣突然好冷，大家記得加衣服哦~”
下面配了一張她穿着新買的厚外套，在商場門口拍的自拍。
照片裏的她笑容明媚，對着鏡頭比了一個剪刀手。
評論區已經有了幾十條回復。
“女神好美，已經加了！”
“竹子也要注意保暖啊。”
“這麼冷還出門，快回家躲着吧！”
林凡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幾秒。
他看着照片裏那個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毫無所知的女孩。
然後，他默默劃過，退出了應用。
他爲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咖啡豆是頂級的藍山一號，由他親手用小型烘焙機炒制。
磨豆機細碎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擴散開。
他沒有用全自動咖啡機，而是拿出了手沖壺。
熱水以穩定的水流注入螺旋狀的濾紙。
濃鬱的香氣很快充滿了整個空間。
他端着白色的陶瓷杯，坐進客廳那張寬大柔軟的頭層牛皮沙發裏。
在他面前的，是一整面牆的監控屏幕。
屏幕被分割成上百個小格，顯示着他布置在城市各個角落的隱蔽探頭傳回的實時畫面。
市中心廣場，人群擁擠，卻不再是往日的悠閒。
高速公路出入口，車輛堵死，喇叭聲此起彼伏，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絕望。
醫院門口，救護車的警示燈閃爍不停，卻寸步難行。
他打開了電視新聞。
“……緊急通知，全市所有學校即刻停課，所有企業單位即刻放假，請市民立刻返回家中，非必要情況嚴禁外出……”
女主播的妝容精致，但急促的語速暴露了她的緊張。
“重復，這不是演習。”
“這不是演演習。”
畫面切換到外景記者。
記者裹着厚厚的羽絨服，站在一條已經完全癱瘓的主幹道上。
“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城東主幹道，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後的車輛已經排起了超過十公裏的長龍！”
“很多人棄車步行，想要盡快趕回家。”
“恐慌情緒正在蔓延……”
林凡喝了一口咖啡。
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有憐憫嗎？
或許有一點。
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以及，獨屬於重生者的那份孤獨。
他已經提醒過這個世界，用他唯一能用的方式。
但沒有人相信。
現在，審判的鍾聲即將敲響。
社交媒體上已經徹底炸開了鍋。
“我操，我還在公司加班，現在路都堵死了，怎麼回家？”
“樓下超市已經被人搬空了，連鹽都沒了！”
“我剛加滿油，結果堵在路上，現在油快燒完了，車動不了了！”
“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世界末日了嗎？”
“政府是幹什麼吃的？爲什麼不早點通知！”
網絡信號開始劇烈地波動，畫面變得卡頓，充滿了馬賽克。
林凡關掉了這些嘈雜的訊息。
他切換到無線電監聽頻道。
滋滋的電流聲中，混亂的呼喊斷斷續續地傳來。
“……這裏是城南交通樞紐，請求支援！發生大規模踩踏事件！重復，請求支援！”
“……有沒有人能聽到？我的車被困在跨江大橋上，孩子發高燒……”
“……所有單位注意，所有單位注意，風速已突破臨界值，所有戶外人員立刻尋找掩體！立刻！”
就在這時，基地外部的傳感器傳回了警報。
風力驟然加大。
起初只是呼嘯。
很快，就變成了某種巨獸的咆哮，瘋狂地拍打着基地的外殼。
林凡通過潛望鏡的主屏幕看向外面。
天空已經徹底變成了墨汁一般的黑色。
路燈在狂風中瘋狂搖曳，忽明忽暗。
下一秒。
啪。
所有外部監控畫面，連同城市所有的燈光，在一瞬間，全部熄滅。
整個世界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死寂。
林凡的基地內，所有燈光也隨之熄滅。
但這份黑暗只持續了不到半秒。
應急照明系統瞬間啓動，發出柔和的白光。
緊接着，沉悶的轟鳴聲從基地最底層傳來，地熱發電機組自動切換至滿功率運行模式。
主照明系統重新亮起。
燈光穩定，溫暖。
宛若白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