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是被這個突兀又苛刻的要求驚得睡意全無。王姐的聲音帶着遲疑和不確定:“陳、陳先生?現在?凌晨三點?還要……一根頭發絲都別留下?”她顯然無法理解,什麼樣的打掃需要如此徹底,又如此急迫。
“對,現在。”陳陽的語氣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平靜卻不容置疑,“費用按三倍算。麻煩盡快。”
或許是三倍費用的承諾起了作用,或許是聽出了他聲音裏那種不同尋常的冰冷和決絕,王姐沒再多問,只是應道:“……好的好的,陳先生,我這就準備一下,盡快過去。”
掛了電話,客廳裏再次陷入死寂。陳陽握着手機,屏幕的光亮映着他毫無血色的臉。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需要積蓄力量去進行下一項更艱難的任務。
他點開微信,找到了和母親的對話窗口。上一次聊天還是昨天下午,母親囑咐他紀念日好好過,別忘了給趙琳買花。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方懸停了片刻,然後快速敲下一行字:“媽,我今晚回家裏住,有點事。”
消息幾乎是秒回。
王麗:“怎麼了陽陽?這麼晚還沒睡?是不是和琳琳吵架了?”文字裏透露出濃濃的擔憂和急切。
陳陽看着那行字,眼前幾乎能浮現出母親此刻披着衣服坐在床頭,一臉焦急拿着手機的樣子。他的心像是被細微的針扎了一下,泛起細密的酸楚。
他不想讓年邁的父母擔心,尤其是父親心髒還不太好。但此刻,除了父母家,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那個曾經被他視爲港灣的婚房,已經變成了布滿尖刺的牢籠。
他抿緊嘴唇,壓下喉間的哽塞,簡單地回復了四個字:“見面說,別擔心。”
發送成功後,他幾乎是立刻將手機屏幕按熄,仿佛再多看一秒那關切的話語都會動搖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冰冷決心。
他走到客廳中央,那裏放着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和那個裝着藥品的單獨袋子。這就是他全部要帶走的東西了。在這個生活了三年的房子裏,屬於他的痕跡,原來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就能完全裝走,甚至還能空出大半。
就在這時,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尖銳的鈴聲劃破了客廳的死寂,嚇了他一跳。
屏幕上來電顯示的名字,像一團灼人的火焰,狠狠燙了他的眼睛一下——趙琳。
她終於想起來要聯系他了?
是在聚會散場後?還是在安撫好了那個受驚的小助理之後?或者是終於編好了一套能自圓其說的說辭?
陳陽盯着那個不斷跳動閃爍的名字,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收縮,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和幾乎讓他窒息的悶堵。KTV裏那刺眼的一幕,她護着張磊的姿態,孫梅和周婷那幸災樂禍的嘴臉,還有這半年來無數個被謊言填充的細節……如同潮水般瞬間涌上腦海,將他剛剛壓下去的情緒再次攪動起來。
憤怒,失望,惡心,還有一種深深的疲憊。
他不想聽。
不想聽任何解釋,不想聽任何辯解,更不想再聽到她的聲音。
他沒有絲毫猶豫,拇指猛地向旁邊一劃,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動作快得甚至帶着一絲厭惡的意味,仿佛那不是他結婚三年的妻子的來電,而是什麼令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屏幕暗下去,但很快又亮起,一條新消息提示彈了出來,還是趙琳。
“陳陽,聽我解釋……”
解釋?
陳陽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充滿了嘲諷和悲涼。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解釋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一次次累積的欺騙,難道還能用一句輕飄飄的“誤會”就全部抹去嗎?
他不再看那些消息,而是直接點開了手機設置。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決絕地操作着,沒有任何停頓,仿佛慢一秒都會讓自己後悔。
他將趙琳的手機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然後點開微信,找到那個熟悉的頭像,同樣拉黑。
支付寶,拉黑。
甚至那些不常用的社交軟件,只要還能想到的,他都一一檢查,確保將她徹底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做完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場極其耗費心力的儀式,握着手機,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
他抬起頭,環顧着這個燈火通明卻空曠冰冷的家。昂貴的裝修,精致的擺設,曾經充滿了他們共同努力的痕跡和溫暖的回憶,此刻卻只剩下一個奢華的空殼。
沒有留戀,沒有不舍,只有一種近乎虛脫的解脫感和深深的疲憊。仿佛掙脫了一道無形的、卻讓他窒息已久的枷鎖。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叮咚——叮咚——”
聲音清脆,在寂靜的凌晨顯得格外清晰。
陳陽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他住了三年的地方,眼神裏沒有任何波動。他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將那個裝藥的小袋子掛在手腕上,邁步走向門口。
他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透過貓眼確認一下門外的人,直接擰開了門把手。
門外站着提着清潔工具桶、臉上還帶着困倦和些許好奇的王姐。
陳陽沒有寒暄,沒有解釋,只是側身讓她進來,聲音平淡無波:“麻煩了,王姐。打掃完直接把門帶上就行。”
說完,他拉着行李箱,邁出了房門,走入凌晨清冷黑暗的樓道。
他沒有回頭。
一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