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鍾塔,任務接取廳。
提交初步調查報告的流程比預想的快。林恩通過蜂房終端上傳了記錄(經過適當編輯,隱去了欺詐之神低語等敏感細節),重點闡述了“靜謐花園”存在“機械”與“迷霧”雙重污染及其交互作用的發現。不到一小時,系統便批復了600貢獻點,並附有一條“考古學家”導師的簡短批示:
“現象具有典型研究價值。雙重污染交互案例稀少。建議跟進,可申請‘感知特化型’臨時助手協助。後續情報價值可酌情提升評估。”
陳青也收到了他應得的300點。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貢獻點餘額,對林恩點了點頭:“合作還算順利。如果你們找到‘耳朵’,決定再去,可以聯系我。”他留下了自己的臨時通訊編碼,便離開了。對於他這樣的實戰派,時間就是資源,不會浪費在無謂的等待上。
林恩沒有立刻去尋找助手。他先去了趟“知識之井”圖書館的外圍區域,用剛入賬的貢獻點兌換了一份《基礎機械神性污染特征辨識》和《迷霧現象常見行爲模式分析》的摘要閱讀權限(花費150點)。他需要更系統的知識來佐證自己的推測。
閱讀證實了他的猜想。機械之神的污染往往體現爲對“秩序”、“邏輯”、“精確控制”的偏執追求,其力量介入常導致環境結構“齒輪化”、“發條化”,並嚐試用機械邏輯強行統合或修復原有規則,失敗則產生紊亂。迷霧之神的力量則相反,傾向於“模糊”、“混淆”、“隱藏”,其代行者“迷霧信使”常在規則混亂處出現,通過交易真僞參半的情報或直接竊取、藏匿關鍵“概念”來獲利。
兩者本質相斥,卻在這個D級副本裏形成了詭異的僵持——機械試圖修理,迷霧卻在拆零件藏起來。而副本原有的核心規則“靜謐”,則成了雙方拉鋸戰中那個被犧牲的“油”。
了解得越多,林恩越覺得這個看似低級的副本,像是一個精妙的、微縮的“神性博弈沙盤”。價值確實不止那幾百貢獻點。
接下來是招募“耳朵”。他在任務大廳的組隊招募屏上發布了信息:
【再探D-447(靜謐花園)】
已有:戰術分析(林恩)、近戰護衛(C級刀手)
需求:感知特化型隊員,擅長信息解譯、規則聆聽或異常波動捕捉。任務涉及“迷霧”污染,需具備一定抗性與辨別力。報酬面議,按貢獻分配。
信息掛了大半天,問詢者寥寥。要麼是純粹的偵查者(擅長找東西而非“聽”信息),要麼開價過高,要麼對“迷霧”污染避之不及。
就在林恩考慮是否通過時鍾塔官方渠道申請那個“臨時助手”時,一個身影停在了他的桌前。
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她穿着一身不合體的、似乎是從某個科技副本帶出來的灰色連體工裝,外面罩着一件略顯破舊的棕色皮質外套。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頭部裝備:一副幾乎遮住上半張臉的、厚重的黑色降噪耳機,但耳機外殼被拆改過,鑲嵌着幾顆緩緩旋轉的、散發微光的不知名晶體;眼睛部位則戴着一副多鏡片疊加的復雜目鏡,鏡片後的眼睛看不清神色。
她懷裏抱着一個老舊的、帶有機械表盤和真空管的便攜式“收音機”裝置,天線拉得很長。
“你找……能‘聽’的人?”少女開口,聲音有些悶,透過降噪耳機傳來,帶着奇特的電子混響。
“是的。”林恩打量着對方,“你能‘聽’到什麼?”
少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懷裏的“收音機”放在桌上,轉動了幾個旋鈕。表盤上的指針開始不規則跳動,真空管發出微弱的橙光。她將一根外接的、末端是金屬探針的線纜遞給林恩:“握住這個,想着你要我‘聽’的那個地方,或者……相關的信息。”
林恩依言握住探針,腦中回想“靜謐花園”的景象,特別是維修工的話和那嘈雜的地下室。
少女閉上眼睛,戴着厚重耳機和目鏡的臉微微側向“收音機”。幾秒鍾後,她面前的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耳機外殼上的晶體光芒流轉加速。她薄薄的嘴唇抿緊,似乎有些不適。
又過了十幾秒,她睜開眼,取下探針,快速關閉了“收音機”,臉色有些發白。
“聽到了。”她的聲音更悶了,帶着一絲疲憊,“很多層聲音。最底層是……渴望安靜的嗚咽,很古老,是那個地方自己的‘地基聲音’。上面壓着沉重的、規律的、但越來越走調的齒輪咬合聲,還有發條快要崩斷的‘吱嘎’聲……這是‘機械’的噪音,它在強行運轉,很痛苦。最表層是……滑膩的、流動的灰霧聲音,它在竊竊私語,把一些細碎的、關於‘安靜’的‘聲音碎片’包裹起來,拖進更深、更混亂的‘回響層’藏起來。”
她的描述,與林恩的推測驚人地吻合,甚至更加具象化。
“你能定位那些被藏起來的‘聲音碎片’嗎?或者說,找到‘安靜’被拆成的‘零件’?”林恩問。
“可以嚐試。”少女點頭,“但需要進入那個環境,靠近噪音和迷霧的源頭。我的‘靈聆’能力不是萬能的,越混亂的地方,消耗越大,也可能聽到……不該聽的東西,引來不必要的注視。”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機和目鏡,“這些裝備能幫我篩選和屏蔽一部分,但面對‘神性污染’的直接回響,依然有風險。”
“你的條件?”林恩直截了當。
“我叫月鈴。C級,能力‘信息頻譜感知與解譯’,代號‘靈聆’。”少女報上名字和來歷,“我不要固定的貢獻點,我要任務過程中可能獲得的、與‘聲音’、‘信息’或‘迷霧’相關的所有非實體收獲的研究權限——比如那些‘聲音碎片’,如果我能捕捉並解析的話。實體收獲和時鍾塔的貢獻點,你們分。”
這個條件有些特殊,但考慮到她的能力類型和需求,倒也合理。林恩需要的是完成任務、獲取情報和貢獻點,那些虛無縹緲的“聲音碎片”對他目前而言價值不大。
“可以。但前提是任務順利完成,且你的研究行爲不能危及團隊或導致任務失敗。”林恩說,“另外,我們需要籤訂臨時的團隊契約,通過時鍾塔公證。”
“沒問題。”月鈴答應得很幹脆,“但我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說。”
“如果……我們真的遇到了‘迷霧信使’。”月鈴的目鏡鏡片似乎閃過一道微光,“由我來和祂,或者祂的代行者交涉。你們不要插嘴,不要輕易相信祂說的任何話,也不要答應任何交易。”
林恩心中一動。這個要求,顯示月鈴對“迷霧信使”並非一無所知,甚至可能有所接觸或研究。她想要主導與迷霧的互動,是出於自信,還是別有目的?
“可以。”林恩再次同意。他需要她的能力,而適當的風險是可以接受的。他也想看看,這個奇怪的“靈聆”少女,在面對迷霧信使時,會有什麼表現。
臨時團隊契約很快通過時鍾塔系統生成並公證。條款清晰:林恩爲隊長,負責決策與規劃;陳青負責主要戰鬥與護衛;月鈴負責感知、信息解譯及與“迷霧”相關交涉;收益按貢獻分配,特殊研究權限歸月鈴。
林恩聯系了陳青。刀手沒有異議,很快匯合。
三人在任務大廳一角進行了簡短的戰前交流。林恩分享了已知情報和自己的分析,陳青補充了戰鬥層面的注意事項,月鈴則再次強調了她能力的局限和風險。
“我的‘靈聆’本質是捕捉和解譯環境中的‘信息回響’。”月鈴解釋道,“一切存在過、發生過、被強烈‘認知’或‘規則’定義過的事物,都會留下信息的‘聲音’。副本的規則、怪物的執念、神明的污染……都有其獨特的‘頻譜’。我能聽到它們,嚐試理解它們,甚至……在特定條件下,與某些相對穩定的‘信息體’進行有限交流。但‘聽’得太多太深,我自己也容易被‘回響’同化或污染。所以,非必要時刻,我會保持基礎屏蔽狀態。”
她拍了拍自己的裝備:“這些東西能幫我把‘聲音’可視化、參數化,降低直接精神沖擊。但面對高強度的神性污染回響,它們的作用有限。”
林恩點頭表示理解。月鈴的加入,是爲了打開“聆聽”的通道,但這條通道本身也脆弱而危險。
準備妥當後,三人再次來到了通往D-447副本的傳送門。
第二次踏入“靜謐花園”的走廊,感覺更加壓抑。空氣中的機油味似乎淡了一些,但那股潮溼的“無味”灰霧感卻更明顯了,仿佛迷霧的滲透在加劇。走廊裏的燈光閃爍得更加頻繁,那些焊死的金屬板門上,紅色的警告塗鴉顏色似乎更加新鮮刺目。
“機械的噪音在減弱……但很不穩定,像喘不過氣的病人。”月鈴輕聲說,手指在“收音機”的表盤上輕輕滑動,目鏡後的眼睛專注地盯着虛空中的某個點,“迷霧的聲音變多了,更活躍……它在……編織什麼。”
“直接去二樓雜物間?”陳青問。
“不。”林恩搖頭,“先找‘病歷’。月鈴,你能‘聽’出那三份被迷霧污染的病歷,它們的‘聲音’有什麼特別嗎?或者說,它們裏面藏的‘碎片’是什麼?”
月鈴閉上眼,側耳傾聽。幾秒鍾後,她指向樓上:“在二樓……但不在同一個房間。它們的‘聲音’很古怪……主體是病人的痛苦和混亂(病歷本身的信息),但被一層灰霧的‘竊竊私語’包裹着。而在那層竊語下面……我好像聽到了一點……極其微弱的、規律的‘滴答’聲?像是……非常精密的鍾表走動的聲音?但被扭曲了,很悲傷。”
滴答聲?鍾表?林恩立刻聯想到機械。難道被迷霧藏起來的“安靜零件”,是以某種“聲音”或“節奏”的形式存在的?而它被分割後,藏在了這些代表“混亂與痛苦”的病歷信息深處?
“先去把病歷找齊。”林恩做出決定,“月鈴帶路,陳青護衛。”
在月鈴的指引下,他們沒有再去那個被堵住的護士站,也沒有去需要特殊鑰匙的主任辦公室。月鈴領着他們來到二樓一間沒有門牌、看上去像是廢棄儲物室的小房間前。
“第一份在裏面……但房間裏有東西。”月鈴的目鏡鎖定房門,“不止一個……‘聲音’很粘稠,帶着惡意和……模仿性。”
陳青上前,輕輕推開房門。
房間裏堆滿了破舊的床單和被褥,散發着一股黴味。而在房間中央,站着三個身影——它們穿着破爛的護士服,但身體比例極不協調,手臂過長,手指末端是鋒利的金屬薄片。它們的臉同樣模糊,但耳朵的位置異常肥大,在不斷細微蠕動,仿佛在捕捉什麼聲音。
“執念護士……變異體。”陳青低聲道,“小心,它們可能不是單純攻擊……”
話音未落,三個變異護士同時轉過頭,“看”向三人。它們那肥大的耳朵猛地張開,露出裏面層層疊疊的、如同渦輪葉片般的結構!
“嗡————!!!”
一種無聲但令人頭腦發脹、惡心欲嘔的高頻噪音瞬間爆發!那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精神的噪音攻擊!
林恩和陳青同時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頭痛!陳青握刀的手都晃了一下!
月鈴的反應最快,或者說,她的抗性最強。她猛地調大耳機的某個旋鈕,同時對着手中的“收音機”急促地說了一句什麼。“收音機”的真空管爆發出強烈的橙光,一股相對柔和但穩定的“白噪音”擴散開來,勉強抵消了一部分精神噪音的沖擊。
“它們在模仿‘噪音’!用規則層面的‘嘈雜’攻擊!”月鈴喊道,“不能拖!它們會越來越強!”
陳青咬牙,強忍不適,身形如電般竄出!刀光不再是追求一擊致命的精準,而是化作一片凜冽的寒芒,籠罩向三個變異護士!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最暴力的方式打破它們的“合奏”!
林恩也強忍着頭痛,觀察着。他發現,這些變異護士的攻擊似乎依賴於“聆聽”和“模仿”。它們肥大的耳朵在不停調整方向,仿佛在捕捉環境中某種特定的“噪音頻譜”,然後加以放大和反饋。
“月鈴!用你的‘白噪音’幹擾它們的‘接收’!”林恩喊道。
月鈴立刻會意,雙手快速在“收音機”上操作。頓時,一種更加復雜、混合了多種頻率的、無意義的“信息雜音”從裝置中釋放出來,充斥了整個房間。
三個變異護士的動作明顯一滯,它們那渦輪葉片般的耳朵開始混亂地轉動,似乎無法從這突如其來的“信息洪流”中篩選出有效的“噪音模板”來模仿。
陳青抓住機會,刀光連閃!兩只變異護士被瞬間斬斷頭顱(如果那算頭的話),化作黑煙消散。第三只試圖逃跑,但被陳青反手一刀釘在牆上,抽搐幾下後也消散了。
房間恢復了安靜,只有月鈴“收音機”發出的“白噪音”還在回響。她迅速關閉了裝置,臉色又白了幾分,顯然剛才的操作消耗不小。
陳青從房間角落一個生鏽的文件櫃裏,找到了第一份牛皮紙袋病歷。和之前看到的一樣,關鍵部分被灰霧污漬覆蓋。
“滴答聲還在裏面嗎?”林恩問。
月鈴湊近病歷,仔細聆聽片刻,點點頭:“在,很微弱,但能聽到。像是……心跳被放慢了幾百倍,然後錄進磁帶裏再扭曲播放的感覺。”
第二份病歷在三樓一間灌滿了灰色霧氣的浴室裏找到,守護者是一種能隱藏在霧氣中、發出誘導性低語的幻影怪物,被月鈴提前預警、陳青迅捷斬殺。
第三份病歷則在一樓鍋爐房深處,被一群小型機械蜘蛛守護。有了上次經驗,陳青用巧勁將它們引到金屬管道附近,林恩用兌換來的廉價音爆手雷(50點一個)制造震蕩,輕鬆解決。
集齊三份病歷,三人重新回到二樓雜物間門口。這裏的灰霧比之前更加濃鬱,幾乎凝成實質,緩緩從門內溢出。
“下面的‘嘈雜’……更響了。”月鈴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機械的‘隆隆’聲裏夾雜着更多破碎的尖叫和哭泣……迷霧的竊竊私語也更多了,好像在……爭論?又好像在……推銷什麼?”
林恩和陳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警惕。
“按照計劃。”林恩沉聲道,“月鈴,進去後優先尋找‘聲音碎片’的線索,嚐試與維修工溝通,看能否得到更多信息。如果迷霧信使出現,交給你。陳青,守住門口和月鈴的安全。我負責策應和分析。”
三人再次踏入雜物間。
灰霧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月鈴“收音機”上微弱的晶體光芒和陳青刀身上反射的寒光能提供些許照明。鐵皮桌上的三份病歷依然在那裏,但此刻,它們表面覆蓋的灰霧仿佛活了過來,如同觸手般輕輕搖曳。
而在那向下延伸的樓梯口,暗紅色的火光跳動得更加激烈,齒輪轉動的“隆隆”聲震得人腳底發麻,那無數陰影人形的嘈雜囈語幾乎要匯成實質的音浪沖上來!
維修工依然坐在樓梯中段,但他的狀態更糟了。他工裝帽下的齒輪眼睛光芒明滅不定,敲擊扶手的動作又快又亂,嘴裏反復念叨:“來了……又來了……噪音……停不下來……零件……我的零件……”
“維修工先生!”月鈴提高音量,她的聲音經過某種處理,帶着一種奇特的穩定頻率,穿透了部分噪音,“我們帶來了病歷!你能聽到裏面‘安靜零件’的聲音嗎?”
維修工猛地轉頭,齒輪眼睛的紅光聚焦在月鈴身上,似乎被她的聲音特質吸引:“你……你的聲音……不一樣……你能‘聽’?”
“我能聽到很多聲音。”月鈴上前一步,小心地保持距離,“包括你想要找的‘安靜’的聲音。它被分成了三份,藏在了這些病歷的‘痛苦’下面,對嗎?那是……鍾表的滴答聲?”
“滴答……滴答……”維修工重復着,敲擊扶手的動作慢了下來,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或困惑,“對……‘靜謐’的核心……是‘心跳’……是‘規律的呼吸’……是‘完美的滴答’……但被那些該死的小偷……拆開……藏進了最吵的‘故事’裏……”
他伸出一只油膩的手,指向月鈴手中的病歷:“把它們……給我……我能……把‘滴答’拼起來一點……就一點……就能讓‘大齒輪’……稍微……安靜一下下……”
月鈴看向林恩。林恩微微點頭。
月鈴將三份病歷小心地放在地上,推向維修工。
維修工迫不及待地抓起來,用他那扳手粗暴地撬開牛皮紙袋,無視那些被污染的文字,而是將耳朵(如果那算耳朵的話)緊緊貼在紙張上,那對齒輪眼睛瘋狂旋轉。
幾秒鍾後,他猛地抬起頭,發出一聲混合着喜悅與痛苦的怪異嘶鳴:“聽到了!是它!一小片‘滴答’!”
只見從三份病歷的灰霧污漬中,各自飄出了一縷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銀色光絲,細如發絲,在空中輕輕顫動,發出幾乎不可聞的、規律的“滴”聲。這三縷光絲仿佛受到吸引,緩慢地飄向維修工。
維修工張開嘴——他那模糊的臉上裂開一道口子——試圖將光絲吸入。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樓梯下方濃鬱的灰霧突然劇烈翻滾,如同沸騰!一個飄忽不定、仿佛由無數細碎聲音拼湊而成的中性聲音,從霧中傳來,帶着一種令人心生寒意的“親切”:
“哎呀呀……未經允許,就想拿走別人‘保管’的小玩意兒嗎?這可不太禮貌,維修工先生。”
濃霧向兩側分開,一個身影踏着虛幻的台階,緩緩“走”了上來。
祂的形態不斷變化,時而像披着灰袍的人影,時而又散開成一片低語的霧團。唯一不變的,是臉上那副永遠掛着溫和微笑的、由流動霧氣構成的白色面具,面具的眼洞後是一片深邃的虛無。
迷霧信使。
或者說,至少是祂的一個投影或代行者。
“至於你們三位……”面具轉向林恩三人,聲音帶着笑意,“真是努力呢。這麼快就找到了關鍵,還帶來了有趣的‘聽衆’……不過,我‘保管’這些‘聲音碎片’,可是花了力氣的。就這麼拿走,不太合適吧?”
月鈴踏前一步,擋在林恩和陳青面前,她的聲音依舊穩定:“迷霧信使。我們無意冒犯。但這些‘聲音碎片’屬於這個副本的核心規則,是維持‘靜謐’的必要部分。你將其藏匿,加劇了這裏的混亂。歸還它們,讓此地恢復平衡,才是正理。”
“平衡?”信使發出一陣輕笑聲,霧氣身軀蕩漾,“多麼無趣的詞。混亂中才有機會,模糊裏才生財富。這個小小的‘故障機械’(祂看了一眼下方),和它那點可憐的‘靜謐’,能產出什麼價值?而我,只是讓這些即將在噪音中崩潰的‘規律碎片’,換個地方,發揮更大的作用罷了……比如,賣給某些對‘機械之心跳’感興趣的研究者,價格可是不菲哦。”
祂頓了頓,面具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不過,看在你們這麼努力的份上……我可以做個交易。把你們身上……嗯,讓我看看……那位‘聽衆’小姐,你耳朵上那顆‘靜謐水晶’不錯;那位刀手先生,你懷裏那枚‘斬念護符’也還行;至於這位戴眼罩的分析師先生……你口袋裏那枚小齒輪,雖然碎了,但味道很特別……把它們給我,我就把這三縷‘滴答’還給你們,如何?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林恩心中一震。對方竟然能如此精準地點出他們身上最具價值的物品(除了自己的核心能力)。月鈴的“靜謐水晶”顯然是她的關鍵裝備,陳青的“斬念護符”想必也是重要保命物,而自己的黃銅齒輪……更是與欺詐之神和自身能力息息相關。
這絕不是公平交易,這是趁火打劫,也是精準的試探。
月鈴顯然也深知這一點,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可能。這些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迷霧信使,你的要價毫無誠意。”
“誠意?”信使的笑聲帶着譏誚,“在‘信息’和‘機會’的市場上,誠意是最廉價的裝飾品。價值,才是唯一的貨幣。你們覺得這三縷‘滴答’不值?那你們可以試着……自己來拿?”
隨着祂的話語,周圍的灰霧驟然變得粘稠而充滿壓力!樓梯下方那嘈雜的噪音也猛地拔高了一個量級!維修工抱着頭發出痛苦的嚎叫,那三縷銀色光絲在噪音中劇烈顫抖,仿佛隨時會崩散!
陳青的長刀已經出鞘,刀氣凜然。月鈴的“收音機”再次亮起橙光,準備應對精神沖擊。
林恩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強搶?成功率極低,而且會徹底激怒這個詭異的信使,甚至可能引來更麻煩的存在。答應交易?損失無法承受。
必須另辟蹊徑。
他想起維修工的話,想起機械與迷霧的角力,想起這個副本的本質……一個想法,如同黑暗中劃過的火花,驟然亮起。
他上前一步,越過月鈴,直面那團變幻的霧氣和白色的微笑面具。
“信使閣下。”林恩的聲音平靜,甚至帶着一絲笑意,“您說,價值是唯一的貨幣。那麼,我是否可以認爲,只要我們能提供‘更高價值’的東西,您就願意歸還這些‘滴答’?”
信使的霧氣似乎停頓了一瞬,面具轉向林恩:“哦?更高的價值?你能提供什麼?更多有趣的‘小玩意兒’?”
“不。”林恩搖頭,右眼直視那面具後的虛無,“我提供的,是‘信息’。關於如何真正‘修復’這個副本,讓‘機械’的噪音停止,‘靜謐’徹底回歸的……完整‘方法’。”
他頓了頓,清晰地吐出接下來的話:
“而這個方法的核心,需要用到您此刻‘保管’的這三縷‘滴答’,作爲啓動的‘鑰匙’。沒有它們,我的‘方法’一文不值。但有了它們,再結合我的‘方法’,這個副本將不再是一個充滿噪音的故障垃圾場,而會變成一個……穩定的、可持續產出‘規律靜謐’的……稀有資源點。”
“屆時,它所產出的‘價值’,將遠超這三縷‘滴答’本身。而作爲‘鑰匙’的提供者和‘方法’的見證者,您,信使閣下,是否能在未來的‘產出’中,獲得一份……長期的、穩定的‘份額’呢?”
林恩的話,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
維修工停止了嚎叫,齒輪眼睛呆滯地看向他。
月鈴和陳青愕然,不知林恩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而迷霧信使那不斷變化的霧氣,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凝滯。白色的微笑面具,似乎僵住了。
幾秒鍾後,一陣更加愉悅、卻也更顯深沉的笑聲,從霧中傳來:
“有意思……真有意思……一個長期、穩定的‘份額’?”
“分析師先生,你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
“那麼,請開始你的‘演示’吧。如果你的‘方法’真的如你所說……”
“交易,可以重新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