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志遠戴着手銬被押上警車的第三天清晨,聖雅高中的校園論壇就像被投入了烈性炸藥,瞬間炸開了滔天巨浪。早自習的鈴聲還沒響,教學樓的走廊裏已隨處可見低頭刷手機的學生,屏幕上刷新的速度快得幾乎連成殘影——"驚天猛料:冰霜公主蘇雅琪與神秘轉學生的地下戀情曝光!"、"鄭氏集團繼承人落網內幕:涉嫌商業犯罪與人身威脅"、"獨家:蘇林二人早有淵源,八年前舊照流出"之類的帖子層層疊疊,每一條都帶着三位數的評論和轉發量。
林正明和蘇雅琪並肩走在通往實驗班的走廊上,陽光透過落地窗斜切進來,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錯的光斑,卻驅不散空氣中粘稠的注視感。有人假裝整理書本,用眼角偷瞄;有人壓低聲音竊竊私語,話頭在兩人走近時突然掐斷,只留下意味深長的眼神在空中飄蕩。
林正明的指尖不經意擦過蘇雅琪的手背,感受到她微涼的肌膚下隱藏的緊繃。他側過頭,聲音壓得極低,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擔憂:"後悔了嗎?我們本該找更穩妥的方式,現在全校都在盯着我們。"他想起昨天下午教務處主任的約談,對方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然也被論壇的風波攪得坐立難安。
蘇雅琪忽然停下腳步,脊背挺得筆直如青鬆,平日裏覆着寒霜的臉頰此刻竟帶着幾分決絕的明豔。她下巴微揚,迎向那些窺探的目光,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讓他們看。"指尖輕輕反扣住林正明的掌心,溫度緩緩傳遞過來,"我裝了八年的乖乖女、冰美人,早就受夠了把真心藏在面具底下。"她頓了頓,睫毛輕顫,聲音柔得像浸了溫水,"而且和你在一起時,連呼吸都覺得輕鬆,根本不需要僞裝。"
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走廊拐角傳來,周小宇像陣風似的沖了出來,往日總愛穿的蓬蓬裙換成了利落的白襯衫和西褲,額角還帶着奔跑的薄汗,原本總是帶笑的臉此刻繃得緊緊的,連聲音都在發顫:"副會長!林哥!不好了!"他左右張望了一眼,飛快地湊到兩人身邊,壓低聲音,"論壇有人發匿名帖,說...說林哥是職業騙子,專門盯着富家女騙感情騙錢!"
林正明的眼神瞬間沉了下來,蘇雅琪的眉頭也緊緊蹙起。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這絕不是普通學生的造謠,分明是鄭志遠的同夥在狗急跳牆,想用輿論把他們拖下水。林正明握緊了蘇雅琪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語氣平靜得像結了冰:"帖子鏈接發我,我看看。"
"已經被管理員刪了!"周小宇急得直跺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相冊,"但截圖早就傳瘋了,你看——"屏幕上的截圖裏,匿名樓主言之鑿鑿,說林正明的臉是整容整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接近蘇雅琪;還僞造了所謂的"聊天記錄",聲稱林正明手裏的鄭志遠罪證都是合成的,甚至暗示蘇雅琪是被他迷惑了心智。
蘇雅琪的指尖猛地攥緊,指節泛白,眼中燃起怒火:"我現在就去找論壇管理處,把這些造謠的賬號全封了,再發聲明澄清!"說着就要往樓梯口走。
"等等。"林正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是陷阱。"他指尖點了點手機屏幕上的發帖時間,"剛好在早自習前發,就是算準了學生流量最大的時候;發完就刪,留下截圖傳播,就是想讓我們怒火中燒亂了陣腳。一旦我們公開跟他們對線,他們肯定會拋出更多僞造的'證據',到時候更難解釋。"他轉向周小宇,語氣沉穩,"小宇,你之前說你表哥是論壇的技術主管?能聯系上他嗎?我需要原始發帖人的IP和登錄記錄。"
周小宇立刻拍着胸脯保證:"沒問題!我現在就給表哥打電話,他肯定會幫我們!"說着就跑到走廊盡頭去撥電話,還不忘回頭比了個"放心"的手勢。
兩人剛走進學生會辦公室,就看到陳靜怡正站在辦公桌前整理文件,她穿着幹練的職業套裝,看到林正明進來,立刻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過來,神情嚴肅:"剛才警局的人送過來的,說鄭志遠在審訊的時候態度很奇怪,非要見你,還說這東西必須親手交給你。"
林正明接過信封,指尖觸到紙面時,能感覺到裏面是一張折疊的紙條。他拆開信封,抽出那張泛黃的便籤紙,上面是鄭志遠潦草的字跡,帶着幾分詭異的挑釁:"08:15的真相,你只看到了一半。想知道全部,就來見我。提醒你,別耍花樣,否則下一個消失的,就是趙寧雅。——Z"
"不能去!"蘇雅琪一把抓住林正明的手臂,聲音裏帶着難以掩飾的慌亂,"這明擺着是圈套,他就是想把你騙到警局,然後讓同夥動手!或者幹脆在審訊室裏對你做什麼!"
林正明將紙條折好放進兜裏,指尖輕輕撫過蘇雅琪的手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我知道是圈套。"他看向窗外,趙寧雅昨天才從醫院出院,眼底的陰鬱剛散了些,好不容易答應接受心理治療,"但寧雅剛要開始新生活,我不能拿她的安全賭。"
"那我和你一起去!"蘇雅琪立刻說道,眼神堅定得不容反駁,"多一個人多份照應,而且我跟警局的李警官認識,他會幫我們的。"
"不行。"林正明輕輕搖頭,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學校這邊的謠言需要你壓下去,你留在學生會發布官方聲明,聯系相熟的媒體澄清,比跟我去警局更重要。"他凝視着蘇雅琪的眼睛,裏面映着自己的身影,"相信我,我會保護好自己,一定平安回來。"
兩人默默對視着,陽光從百葉窗縫隙裏漏進來,在彼此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千言萬語都融進了眼神裏,無需多言便已讀懂對方的牽掛。林正明輕輕張開雙臂,將蘇雅琪擁入懷中,聲音貼着她的耳際:"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吃你最愛的那家草莓蛋糕。"
警局的會客室彌漫着消毒水和舊木頭混合的味道,冰冷的鐵窗隔絕了外面的陽光,只留下一盞白熾燈懸在天花板上,光線慘白地照在桌面上。鄭志遠戴着手銬坐在對面,藍色的囚服套在身上,卻比幾天前被捕時顯得平靜得多——太過平靜了,嘴角甚至還掛着一絲詭異的微笑,像是在等待一場早已編排好的戲劇開幕。
"你來了。"鄭志遠抬眼看向林正明,目光掃過他身後空着的座位,挑了挑眉,"比我預想的快,而且還敢一個人來,勇氣可嘉。"
林正明拉開椅子坐下,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幹脆利落:"別繞圈子,你想告訴我什麼?08:15發生了什麼?"
鄭志遠慢條斯理地整理着囚服的袖口,手銬在桌面上輕輕磕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看着林正明,眼神裏滿是諷刺:"先恭喜你啊,林正明。"他刻意加重了名字的發音,"蘇雅琪現在對你死心塌地,連家族聲譽都不顧了,終於完完全全屬於你了。"他頓了頓,見林正明臉色不變,又繼續說道,"但你肯定不知道,八年前我爲什麼非要針對你這個一無所有的小子吧?"
林正明沉默着,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擊——他確實疑惑了八年,當年他和鄭志遠素不相識,對方卻突然散播他欺負蘇雅琪的謠言,還聯合同學孤立他。
"因爲嫉妒。"鄭志遠突然冷笑一聲,聲音裏帶着扭曲的怨毒,"八年前,蘇雅琪剛做完心髒手術,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整天面無表情,連她爸媽來看她都不說話。可我那天在病房窗外清清楚楚看到,她拿着你的照片在笑——那是她手術後第一次笑!"他猛地拍了下桌子,手銬摩擦着桌面發出刺耳的聲響,"我陪了她整整三個月,給她帶最昂貴的補品,講笑話逗她開心,她連個眼神都懶得給我!而你呢?不過是個窮小子,憑什麼讓她那樣笑?"
林正明皺緊了眉頭,當年他和蘇雅琪是鄰居,知道她手術成功後,就把自己畫的漫畫送給她當禮物,沒想到竟成了鄭志遠針對他的導火索:"所以你就僞造我罵她'病秧子'的謠言,讓全校都孤立我?"
"不僅如此。"鄭志遠身體前傾,壓低聲音,眼底閃過陰鷙的光,"我查過你的底,王明。"他刻意叫出林正明的原名,看着對方瞳孔驟縮的模樣,露出滿意的笑容,"或者我該叫你林正明?你的母親林雪,曾經是蘇家的私人醫生,對吧?"
林正明的心頭猛地一震,像是被重錘砸中,呼吸都停滯了半秒。母親從來沒跟他提過在蘇家工作的經歷,這個秘密他以爲只有母親和蘇家少數人知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因爲八年前,是她撞破了我的秘密。"鄭志遠的聲音裏帶着狠戾,"我給趙寧雅下慢性毒藥,想讓她精神崩潰,乖乖跟我訂婚。偏偏被你母親發現了藥品的殘留痕跡。"他靠回椅背上,笑得陰惻惻的,"我威脅她,要是不帶着你離開這座城市,我就公開她'挪用蘇家醫療基金'的證據——當然,那證據是我僞造的。你母親倒是疼你,連夜就收拾東西帶你走了,還改了姓換了名,真是可憐。"
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林正明想起八歲那年的深夜,母親紅着眼睛打包行李,手指因爲顫抖而握不住衣服。她把一個寫着"雪"字的銀鎖塞進他懷裏,只說"我們要去一個新地方生活",卻絕口不提原因。原來那些反常的舉動,都是爲了保護他。
"你母親現在在哪?"鄭志遠突然前傾身體,眼神灼熱地盯着他,"告訴我她的地址,我就告訴你蘇雅琪父親的秘密——關於鄭曉雨死亡的真相,他可是主謀之一。"
林正明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響。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鄭志遠,眼神冷得像冰:"我不會用母親的安全換任何東西。至於蘇伯父的秘密,"他冷笑一聲,"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麼嚴重,警察早就查到了,輪不到你在這裏挑撥離間。"
鄭志遠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他盯着林正明看了幾秒,突然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你太天真了,王明。你以爲蘇雅琪是真的愛你嗎?她接近你,不過是因爲你長得像她死去的哥哥蘇天陽!"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林正明耳邊炸開,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蘇雅琪從來沒跟他提過有個哥哥,這個消息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進他的心髒。
從警局出來,林正明幾乎是一路狂奔着沖向學校。他撥通蘇雅琪的電話,聽筒裏卻只傳來冰冷的"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不祥的預感像藤蔓般纏繞住他的心髒,越收越緊。他跑進教學樓,迎面撞上正要去找他的周小宇,對方只來得及說一句"副會長去天台了",他就已經沖上了樓梯。
天台的風很大,卷起蘇雅琪的長發,像一面黑色的旗幟在風中飄揚。她獨自站在欄杆邊,夕陽的金紅色光芒灑在她身上,卻驅不散她周身的落寞。她手裏緊緊攥着手機,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張泛黃的舊照片——照片裏的少年穿着聖雅初中的校服,眉眼間的輪廓竟與林正明有七分相似,旁邊的標注清晰可見:"蘇天陽,17歲,車禍去世"。
"雅琪!"林正明喘着氣沖上天台,心髒還在瘋狂跳動。
蘇雅琪緩緩轉過身,眼眶通紅,臉上還掛着未幹的淚痕。她看着林正明,聲音帶着哽咽:"他都告訴你了,對嗎?關於天陽哥哥的事。"
"他說我長得像你哥哥。"林正明慢慢走近,聲音放得很輕,生怕嚇到她,"可我從來不知道你有個哥哥。"
蘇雅琪苦笑一聲,指尖輕輕摩挲着手機屏幕上的照片,眼神溫柔得像在撫摸愛人的臉頰:"天陽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爸媽忙着公司的事,從小就是他帶我長大的。他教我騎自行車,在我被欺負時替我出頭,帶我去遊樂園坐摩天輪,甚至教我怎麼分辨誰是真心對我好。"她靠在欄杆上,風卷起她的眼淚,"三年前他出車禍去世,我以爲全世界都塌了。直到你第一次救我,在巷子裏把我護在身後,那個眼神,和天陽哥哥擋在我面前時一模一樣。我那時候以爲是天意,是哥哥派你來保護我的。"
林正明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心的溫度慢慢傳遞過去。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糖紙,那是八年前他送給蘇雅琪的草莓糖的糖紙,他一直珍藏到現在:"我不是蘇天陽的替代品,雅琪。"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是林正明,也是八年前住在你家隔壁,每天給你帶草莓糖的王明。"
蘇雅琪的眼淚突然決堤,她撲進林正明的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腰,聲音哽咽着:"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第一次給我講小時候的事,我就認出你了。"她埋在他的懷裏,肩膀微微顫抖,"可我好害怕,害怕這只是一場夢。八年來,我失去了哥哥,失去了真心的朋友,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你...我真的無法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林正明緊緊擁着她,感受着她的顫抖,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在天台上交疊在一起。"我不會離開你的。"他的聲音貼着她的耳際,帶着鄭重的承諾,"不管我長得像誰,我對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我愛你,蘇雅琪,不是因爲你像誰,也不是因爲你是誰的妹妹,只因爲你就是你——那個外冷內熱、會爲了朋友挺身而出的你。"
蘇雅琪在他懷裏漸漸平靜下來,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鄭志遠還告訴我,天陽哥哥的車禍不是意外,我爸爸...我爸爸參與了掩蓋鄭曉雨死亡的真相,還跟這件事有關。如果這是真的,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一起面對。"林正明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眼神堅定而溫柔,"不管真相是什麼,我們都一起查清楚。不再有秘密,不再有謊言,也不再一個人硬扛。"
兩人牽着手走下天台,剛到操場就看到趙寧雅坐在長椅上。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底的陰鬱已經散去,多了幾分清澈的堅定。看到兩人過來,她站起身,手裏攥着一個黑色的U盤。
"我決定轉學了。"趙寧雅開門見山,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去東海市的心理治療中心,醫生說只要配合治療,一年就能完全康復。"她看向林正明,眼神裏帶着歉意,"我托人查了,你媽媽林雪醫生現在在東海開了家私人診所。我想...等我情況穩定了,親自去跟她道歉,爲八年前的事,也爲這些年給你們帶來的麻煩。"
林正明點了點頭,眼底帶着釋然的笑意:"她要是知道你能重新開始,一定會很高興的,她從來沒怪過你。"
"這個給你。"趙寧雅將U盤遞過來,指尖還有些顫抖,"這是鄭志遠同夥的名單,還有他們轉移資產的賬戶信息。我之前被他控制的時候,偷偷從他的電腦裏拷貝下來的。"她頓了頓,語氣凝重,"這些人都是些不擇手段的家夥,不會輕易放過你們,一定要小心。"
蘇雅琪走上前,輕輕握住趙寧雅的手,掌心的溫度傳遞過去:"謝謝你,寧雅。"她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等你康復了,我們一起去吃草莓蛋糕,逛遊樂園,就像小時候那樣。"
趙寧雅也笑了,眼底泛起水光:"好啊。但下次見面,我希望是因爲分享蛋糕,而不是因爲這些亂七八糟的陰謀。"
夜幕降臨,林正明回到家剛放下書包,手機就收到了陳靜怡的短信。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臉,短信內容簡短卻字字千鈞:"明早七點,學校天台見。有重要的事告訴你,關於你母親和蘇家的秘密,事關重大。"
幾乎是同時,蘇雅琪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爸爸",她猶豫了幾秒,按下了接聽鍵。蘇父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着從未有過的沉重:"雅琪,回家來,我們需要談談。關於鄭志遠說的那些事...是時候告訴你真相了。"
林正明和蘇雅琪幾乎同時看向窗外的夜空,烏雲正慢慢聚集,遮住了星光。他們都知道,今晚的平靜只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喘息。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孤單一人,而是握緊了彼此的手,準備並肩迎接即將到來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