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時，商雲敘被一陣細微的“咔啦”聲弄醒了。
他猛地睜開眼，倉庫裏還浸在黎明前的灰藍色裏，只有窗戶透進一點極淡的光，勉強能看清貨架的輪廓。
那聲音又響了一下，像是金屬關節在活動，很近，就在他腳邊。
商雲敘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手下意識地摸向枕邊的工兵鏟——他昨晚特意把鏟子放在手邊，就怕夜裏有異獸闖進來。
指尖剛觸到冰冷的鏟柄，就感覺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蹭了蹭他的腳踝。
“煤球？”他鬆了口氣，借着微光低頭看。
煤球正蹲在他腳邊，冰藍色的眼睛在暗處亮得像兩盞小燈。
它的一條後腿似乎好了些，雖然還是有點瘸，但比昨天靈活多了，剛才的“咔啦”聲大概是它活動關節時發出的。
“醒這麼早？”商雲敘把煤球抱起來，小家夥立刻蜷進他懷裏，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帶着點撒嬌的意味。
他摸了摸煤球的後腿，金屬外殼的裂縫似乎沒那麼明顯了，“看來能量塊沒白吃，恢復得還挺快。”
懷裏的小家夥像是聽懂了，用頭蹭了蹭他的下巴，弄得他有點癢。
商雲敘笑了笑，抱着煤球坐起身。窗外的天色正在變化，灰藍色漸漸褪去，染上一層淡淡的橘粉，像被誰不小心打翻了顏料盤。
風很靜，聽不到昨天的呼嘯聲，只有沙子偶爾從門縫裏溜進來，發出“沙沙”的輕響，像誰在門外踮着腳走路。
“今天天氣不錯，適合種地。”他掀開蓋在身上的帆布，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腰。
昨晚兌換的基礎肥料就放在旁邊的貨架上，一小包棕色的粉末，包裝袋上印着“有機腐熟肥”的字樣，看着和他前世用的農家肥差不多。
他簡單洗漱了一下——用過濾裝置弄好的清水沾溼布擦了把臉，頓時覺得清爽了不少。
然後兌換了一支營養劑當早飯，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給煤球當零食。小家夥吃得飛快，冰藍色的眼睛裏滿是滿足。
“走，去看看咱們的土豆醒了沒。”商雲敘把煤球揣進懷裏，拿起肥料包和工兵鏟，推開倉庫門走了出去。
清晨的荒漠帶着種奇異的溫柔。空氣裏沒有白天的燥熱，反而有點涼絲絲的，吸進肺裏像含了片薄冰。
沙子被露水打溼了些，踩上去不再是“噗噗”的鬆軟，而是帶着點“咯吱”的緊實感。遠處的金屬骨架在晨光裏投下長長的影子，邊緣鑲着圈毛茸茸的金邊。
離土豆地還有幾步遠時，商雲敘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昨天種下土豆的地方，泥土表面似乎有了點變化。不是被風吹動的痕跡，而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土裏鑽出來似的，鼓起一個小小的包，上面還頂着片卷曲的嫩黃。
“不會吧？”商雲敘的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過去蹲下身。
真的發芽了。
短短一夜，那顆被埋在土裏的土豆種，居然冒出了個嫩芽。
嫩黃色的芽瓣卷得像片小舌頭，頂端還沾着點溼潤的泥土，在晨光裏微微顫動，像個剛睡醒的小家夥，怯生生地打量着這個陌生的世界。
“發了！煤球，你看！”商雲敘的聲音有點發顫，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懸在嫩芽上方，不敢碰，怕把這脆弱的小東西碰壞了。
煤球從他懷裏探出頭，冰藍色的眼睛盯着嫩芽看了半天，然後用鼻子輕輕嗅了嗅，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嗚”聲，像是在打招呼。
商雲敘笑得合不攏嘴。他種了一輩子地，從沒像現在這樣，因爲一顆小小的嫩芽而激動。這顆在荒蕪星球上冒出來的綠，比他見過的任何莊稼都要珍貴。
他小心地打開肥料包，倒出一點點棕色的粉末，沿着嫩芽周圍的泥土撒了圈，又用鏟子輕輕扒拉了點土蓋上，動作輕得像在給嬰兒蓋被子。
“慢點長，不急。”他對着嫩芽小聲說，像是在跟它約定，“這裏有我呢。”
做完這一切，他才想起直播間還開着。他拿起手環，屏幕上的在線人數顯示爲4，比昨天多了一個。
【星軌734：生長速度超出預期。】
【綠葉11：！！發芽了！真的發芽了！我就知道可以的！它好可愛啊！】後面跟着三個跳躍的感嘆號表情，看得出來她有多激動。
【遊客159：……運氣好吧。】雖然還是有點嘴硬，但語氣裏的驚訝藏不住了。
【新遊客28：剛進來，這是什麼？植物？在S-739？】
商雲敘看着彈幕，心裏暖洋洋的。他把鏡頭對準那顆嫩芽，調整角度讓陽光剛好照在上面，嫩黃色的芽瓣在光裏幾乎要透明了，能看到裏面細細的紋路。
“看到了嗎？它真的長出來了。”他的聲音帶着笑意，“我說過，事在人爲。”
“叮！檢測到觀衆‘綠葉11’產生‘激動’情緒，情緒值+10！當前總情緒值：38！”
“叮！檢測到觀衆‘星軌734’產生‘訝異’情緒，情緒值+5！當前總情緒值：43！”
“叮！檢測到觀衆‘遊客159’產生‘震驚’情緒，情緒值+6！當前總情緒值：49！”
“叮！檢測到觀衆‘新遊客28’產生‘好奇’情緒，情緒值+3！當前總情緒值：52！”
情緒值漲得飛快，商雲敘心裏樂開了花。他起身，拿出昨天找到的黑麥草種子，打算趁早上涼快把它們種下去。
“接下來種這個，黑麥草，據說能改善土壤。”他對着鏡頭晃了晃手裏的種子包，“等它們長出來，這片地說不定就能種更多東西了。”
他選了塊離土豆不遠的空地，用鐵鏟把土翻鬆，然後把黑麥草種子均勻地撒下去，再蓋上一層薄土。
動作熟練又認真，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新翻的土地上，像幅安靜的畫。
煤球在旁邊跑來跑去，一會兒幫他叼來掉落的種子，一會兒又追着蝴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小蟲子，翅膀是透明的）跑遠，瘸着腿的模樣有點滑稽，卻給這片寂靜的土地添了不少生氣。
【綠葉11：煤球好乖啊！它在幫忙嗎？】
【新遊客28：這機械貓是定制的嗎？好有靈性！】
【遊客159：……比某些只會嘴炮的人強。】這句不知道是在說誰，但莫名有點可愛。
商雲敘笑着看了眼追着蟲子跑遠的煤球，正想叫它回來，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嗡——嗡——”
像是引擎的轟鳴，很低沉，卻越來越近，震得地面都有點發顫。
商雲敘皺起眉，直起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個小小的黑點正在快速靠近。
隨着距離拉近，能看出那是艘小型星艦，銀灰色的船身反射着晨光，像顆飛來的金屬淚珠。
星艦？
商雲敘的心提了起來。根據原主的記憶，S-739是被遺忘的荒星，很少有星艦會來這裏。這船是來幹什麼的？
煤球也停下了追逐，警惕地站在商雲敘腳邊，冰藍色的眼睛盯着越來越近的星艦，喉嚨裏發出威脅的“嘶嘶”聲。
手環屏幕上的彈幕也炸開了鍋。
【星軌734：檢測到小型星艦信號，型號C-17，屬於民用勘探船。】
【綠葉11：怎麼會有星艦來這裏？是路過嗎？】
【遊客159：不會是來抓人的吧？私闖廢棄星好像是違規的？】
【新遊客28：有點緊張……】
商雲敘也有點緊張。他握緊手裏的工兵鏟，看着星艦越來越近，最後在離他大概一百米遠的地方停下，懸在半空中，底部打開一道艙門，放下一個懸浮梯。
艙門裏走出來一個人。
穿着銀灰色的連體服，戴着頭盔，看不清臉，手裏拿着個類似掃描儀的東西，正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步伐很穩，看起來不像有惡意，但也絕不是來串門的。
商雲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他只知道，這是他穿越到這顆星球後，遇到的第一個“活生生”的人。
星艦的引擎還在發出低沉的轟鳴，風吹過新翻的土地，帶着泥土和草種的氣息。
那顆剛發芽的土豆，在晨光裏輕輕顫動着，像是也在爲這突如其來的訪客感到不安。
商雲敘深吸一口氣，把煤球護在身後，握緊了手裏的工兵鏟。不管來的是誰，他都得守住這片剛冒出頭的綠，守住這個他剛剛開始當作“家”的地方。
那個穿着銀灰色連體服的人，越來越近了。
